待我因着肩膀和喉咙的剧痛苏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身在祈然怀中。子弹的弹壳,凌乱地散在一旁,却不及我衣衫头发的凌乱。
我吃力地转动眼珠,看了下四周,才发现,我们仍在别有洞天的小谷中,形势依旧剑拔弩张。
冷琢夕昏迷着,躺在瀑布前,身子被水溅湿了几分。
祈然抱着我,半跪在地上,见我醒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步杀,就站在一旁,长刀架在昏迷不醒的萧逸飞身上。
那几十个黑衣男子,看不到表情,围站在四周,蠢蠢欲动,却碍于萧逸飞的生命而不敢行动。
卫聆风站在前方不远处,和傲天君对峙着。他的身边站着个人,身影有些熟悉又陌生,我定睛一看,竟是不出意外时刻都隐在卫聆风身边的成忧。
不!似乎不是与傲天君,我瞪大了眼睛,卫聆风是和铁面人对峙着,和……他竟是一脸幽寒冷笑地看着无夜。
我挣扎地爬起身来,祈然慌忙扶住我。我一步一步踉跄到风暴的中心。步杀的刀架在昏迷的萧逸飞身上,警惕地注视着周围,随着我们缓慢移动。
“……包括玄将军攻下银川以前,属下也查到,莫劲曾偷偷去见过尹国四皇子。皇上,属下离开,竟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成忧!”卫聆风看了一身狼狈的我一眼,眉头轻皱,淡淡打断他,“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
成忧冷淡地看了我一眼,躬身道:“是,皇上。”
我能看到无夜,立在我对面的身体,狠狠一震。
“属下在经过仔细地调查后发现,当日尹子恒收买步杀去刺杀娘娘,事前,曾收到过当时仍是娘娘护卫的莫劲的……飞鸽传书。另外,属下也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莫劲在私底下,曾多次与钥国皇太子傅君漠,以及尹子恒见面。”
我浑身猛地一颤,只觉胸口、心脏都痛到了极点。
祈然抱紧了扶住我的手,满目担忧。我拼命地向他挤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却见他脸上忧心更甚,望向无夜和卫聆风的眼中一片冰寒。
“你是成忧?!”黑衣男子中忽然有人惊呼出声,“当年的云海灵蛇,君成忧?!”
我一愣,回首望向祈然,只见他眼中露处诧异之色,望了成忧一眼,解释道:“天和大陆早在三十年前就有公认的三大高手,一是我和白胜衣的师父,青竹居士谢烟客;一是冰凌王萧逸飞;最后一个,就是当年仗着四大神器之一的灵邪剑,挑遍全天和大陆的君成忧,人称云海灵蛇,因他最早出现,是在东面云海的一座岛上。”
成忧眉头微微一皱,面上冰冷一片,转向卫聆风时,却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淡淡地恭敬和小心翼翼,活灵灵就是一个唯主子之命是从的忠仆模样。
忽然,他冷冷瞥了我一眼,却弯身恭敬道:“娘娘,有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当日,皇上知道你在阳紫国后,怕你被冰凌的人发现,于是瞒着属下偷偷前往。就是在那里,他遭人刺杀,差点九死一生。这些,娘娘都知道吗?”
我双目猛地瞪向卫聆风,一时间眼前竟一阵模糊,身体站立不稳:“上次,你为什么不说?”
卫聆风望着我,幽深冰寒的目光微微转柔,却漠然不语。
成忧打断我想继续说的话,看了无夜一眼,冷冷道:“而当日跟在皇上身边的,只有一人,就是当时身为飞鹰之主的——莫劲。”
“无夜……”我握紧了冰凉渗寒的手,看向他,“你不是说,那天,你去了交接飞鹰之位吗?”
无夜抬起头来,看着我,面具下发出蒙蒙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他的眼中,复杂黯然一片,最终却只吐出两个字:“主子……”
“不要叫我主子!!”我痛苦地大吼了一声,挣脱祈然的怀抱,跌走到他面前几米远处,“我从来就没想让你喊我主子过!我不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接近我,我也不问你……真正的主人到底是谁,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看着他,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伤害步杀和卫聆风的事,你……有没有份?!”
无夜的手,背在身后,低着头,紧紧地望着我,那眼中波荡的是什么,汹涌的又是什么,竟仿佛要将他,和他身边的我灼烧,煮沸了一般。可是他的眼中,却荡漾着一抹异样的温柔,和留恋。
忽然,那一抹温柔,如被生生折断般停驻,转为撕裂他全身的惊恐和慌乱。
恍惚间,我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冰凉气息,穿过我和祈然之间的中空地段,急袭而来。
那速度,快如闪电,迅愈疾风;那气势,千石压顶,万军难敌。
我听到祈然喊出一个让我无法置信,无法闪避的名字。胸口仿佛有什么被撕裂了,又刺入了,痛到无法忍受。
他喊,惶恐慌乱:“步——!!你干什么?!”
然后,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跃到了我身后。冰寒的气息,熟悉到仿佛融入我体内,又仿佛本就是出自我体内的,笼罩了我全身。凝聚在一点,汲血……杀至。
然后……在我还无法接受这一切的时候,身体已经被拥入一个僵硬却温暖的怀抱。那里,什么熟悉的气味也没有,我并不是一个擅长记住一个人气味的人。
可是这一刻,那个怀抱,却深深烙印在我心中,脑中。随着缓慢旋转,沉重的身体,一点点,融入我心底。
这一天,这短短几个时辰,我到底已经流了多少泪,又要再流多少泪,才能甘心。我抬头看到旋转中,那双隐在铁面具下,从来无法真切看清的眼睛。
那双眼睛,深深地留恋地望着我,不肯错过哪怕一分一秒,相聚的时光。他的眼波微微晃动,铁面具下发出单一、沉沉的声音——主子……
主子!我忍不住揪住他衣襟,只想放声大哭。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还要叫我主子,为什么我都怀疑你到如此地步了,还要救我,拿自己的生命救我。
“哧——”我惊恐地听到黑刀入体的声音,鲜血喷洒的声音。黑刀,微微翘起,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刀尖,从他灰黑的衣服中破出,鲜血染红了我的眼。
此情可待成追忆 第30章 崩塌
“哧——”我惊恐地听到黑刀入体的声音,鲜血喷洒的声音。黑刀,微微翘起,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刀尖,从他灰黑的衣服中破出,鲜血染红了我的眼。
然而,这一天的惊心动魄,这几个时辰众人的生离死别,远还没有结束。
无夜抱着我,勉强站稳了身子,黑刀猛地离开他身子,暗色的衣衫一片血湿。
他安顿下了我,下一秒,没有管自己的伤势,没有听我的惊呼,却是一个转身,挡住了再度袭来的黑刀。
此刻,我的视线才终于有机会落在步杀身上。
只需一眼,我就知道,那个人是步杀,可是,又不是步杀。
他的眼眸,漆黑一片,却连半点神光也没有。那明显是一副,受了深度催眠,行动遭人控制的模样。可是,谁能控制,刚刚还一切如常的他呢?
要知道,深度催眠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不是长时间的诱发,就是药物控制,或者是……我一惊,难道,是潜在的诱发?
那诱因,早已潜藏在步杀体内。是以,只要一瞬间的特殊暗示,就会……
我紧皱着眉,心头千丝万绪,茫茫然向前看去。忽然浑身狠狠一震。
无夜架住步杀黑刀的剑,并没有停顿,直刺过去。周围的黑衣人,因为步杀的离位,而抢过来,救萧逸飞。
卫聆风有成忧保护,祈然自行挡住了攻击,无夜和我,离那些人,还远。
可是步杀,步杀他竟仿佛呆滞了一般,双眼无神,一动不动。任凭无夜的剑,黑衣人的刀砍向自己身上。
“无夜,不要——!!”我大声地喊叫,想冲过去,想横手挡下无夜手中一瞬不停的剑,却因为胸口剧痛,行动迟滞,只差了那短短的几秒。
眼看着那把剑要刺入步杀胸口,眼看着……步杀要被那些长刀,撕裂切碎。
然后,祈然迅如闪电的身影在我眼前闪过,他反手架开所有黑衣人手中的长刀,拖着步杀后退几步,然后一个纵身踢飞了无夜手中的长剑。
那反震之力极为巨大,无夜随着长剑的落地向我这个方向倒跌过来。
祈然神色一凝,眼中不知闪过怎生复杂的光芒,忽然狠起心肠,直冲过来,重重一掌打在无夜身上。
灰黑色的身体,没有再撞到羸弱不堪的我身上,而是直直地,直直地,横飞出去。擦过,昏迷在地的冷琢夕衣衫,溅起水珠,撞在瀑布下,刻着别有洞天的……石碑上。
“无夜——!!”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撞在那石碑上,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身上的刀伤,汩汩涌出鲜血。
“轰隆————”
我踉跄着想跑过去扶起无夜,却忽然身子在剧烈摇晃之下跌倒在地上。仿佛起自心底的巨响,震动,从某个点,蔓延到整个幽谷。
“糟糕,断石启动!”傲天君低吼了一声,一脸的恐惧慌张,“祈然!别有洞天要塌了,快出去!你们扶了皇上,马上出去!”
“轰隆——轰隆——”仿佛就是为了印证傲天君的话,由八块巨石组成的屋顶,忽然间有漫天的尘埃洒落下来。
我狼狈地支撑起自己,却又马上被剧烈的震动甩倒。摔倒、爬起,爬起、再摔倒,耳鼻口中都是细碎苦涩的尘土。
“冰依——”祈然和卫聆风的惊叫声,同时传来。
我支吾地应了声:“我在这……”一块巨石,从头顶落下,堪堪砸在我身边。我奋力地在地上打了个滚,手臂上划了数十道伤口,本就被子弹打伤的肩膀,鲜血直流,染红了我大片衣衫。
幽谷中,瞬时间,就被碎石尘沙弥漫,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听到众人尖叫,奔逃的声音,巨石轰隆砸落的声音。
“咳咳……无夜……你在哪?”我没有办法用沾满灰尘的衣袖去擦眼睛,只能勉强睁着眼,摸索着向原来的方向走去。
“主子……”熟悉的蒙蒙声,虚弱地传递过来,“小心……”
“无夜!”我心头一喜,看不清,却伸手抓住他衣袖,满手和着鲜血的尘埃,“无夜,你怎么样?你的伤……”
“主子……皇上的母亲……”我这才在朦胧中,看见他还吃力地抱着一个人。
“冰依——快跟我出去!”祈然呼喊声越来越近,我忙回头应声,“祈然,我在这,无夜和冷琢夕也……”
“轰隆————”一声巨响,猛然盖过了我的话。
“碰————!!”我能感觉到坠落在我头顶的巨石,我能听到一点点崩塌的四壁,然后,我的身体,被狠狠,狠狠地……推出去。
那一瞬间,好奇怪,仿佛那些尘埃是透明的,能看到漫天的巨石下,那张被面具掩盖的脸。
那一时刻,心好痛,仿佛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彻底砸碎了,再也……再也……回不来。
那张铁面具下,有一双无唇蔽齿的嘴巴,他正轻轻开合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在他心目中的名字——主子。
“无夜————!!”
巨石——砸向了他,淹没了他,连一点点的声音……也没留下。
眼睛……看着我,那双我从未认真去在意过的眼睛,在最后的那一刻,仍然专注地看着我。
无夜,消失了!原来,曾经是理所当然在我身边的人,也会消失;原来……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
无夜……那个,曾经无时无刻不在身边守护我的无夜,真的消失了。
消失在漫天的尘埃、巨石中……
“无夜……无夜……”我呆呆地站在原地,口中不住叫着那个我创造的名字。大脑是灰白的,身体是麻木的,心脏……是停滞的,眼泪……却流不下来。
“冰依!他已经没救了,这里要塌了,快跟我出去。”
谁,是谁在我耳边说话?能不能……“救救他,救救无夜……”我猛地转头抓住那乱石尘埃中看不见的衣襟,“祈然,快救无夜,还来得及……”
“轰隆————”
“冰依!”祈然一把护住我躲过砸落的巨石,大声吼道,“你听我说,先出去!别再管他了!”
我顿了顿,却不足一秒,终于崩溃地哭出来:“那是无夜啊!那是为了救我,才被埋在下面的无夜啊!你让我别管他?我怎么能够不管他?!”
我猛地一把甩开他,往乱石滚落处跑去。我没时间了,对!我要快,赶快去救他。无夜他刚刚,流了那么多血,吐了那么多血,我必须要快点救他才行。
“砰——”颈间猛然酸麻的一痛,我眼前昏黑,失去了知觉,在那漫天飞舞的乱石尘埃中倒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晶莹的水珠,透明的,穿过尘埃,一滴滴串落在地上,那是……谁的泪,如此悲伤,如此绝望。是谁在说,蓝天下的心,没有透明,依旧晶莹……
永……别了……
“让我走!”我坚决地看着面前的祈然,眼中却不敢映入他此时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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