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聆风于是放下笔,抬头望向挂在不远处榻前的两个银色铃铛,嘴角勾勒出轻柔的弧度。
小安子心中一喜,忙端上粥:“皇上,请用餐。”
叮铃——……叮铃——……
卫聆风一边喝粥,嘴角淡淡的笑容一直未褪去,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不,应该说,皇上每每听到这铃铛声,总是一副心情良好的样子。
小安子也算是跟在卫聆风身边的老人心腹了(PS:不信各位大可去翻翻潇然梦,俺家小卫第一次出来的时候,小安子就露面了),对他的畏惧自然少了几分,亲近多了几分。此刻心痒难耐,忍不住奇道:“皇上,为何这铃铛能无风自响?”
卫聆风侧过脸,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小安子顿时一个激灵,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皇……皇上恕罪,奴才逾越了。”
卫聆风似是觉得很好笑,放下汤匙,道:“朕何时说你有罪了?起来吧。”
小安子连忙站起,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却听卫聆风有些悠远的声音响起:“此铃名为金银牵魂铃,本有金银两双。”
“金银牵魂铃?!”
卫聆风略带诧异地抬眸:“怎么,你知道?”
小安子瞧着那双毫不起眼的银铃,难掩激动之情:“奴才以前听师父说过。金银牵魂铃是上古匠师司马空海除四大神器外,所铸的唯一物什。据说,司马大师年轻时喜欢离家远游、寻幽探胜,总留新婚妻子一人在家独守空房。为解其相思之苦,司马大师打造了一对金银合欢铃,将银铃留给他妻子,金铃带在自己身上。金银双铃魂灵相牵,互有感应,一旦金铃响起,无论银铃远在何处,都会跟着摇响。”
卫聆风凝神听着,神色有些恍惚,但也只是片刻便缓过神来,笑道:“所知倒也不少。看来朕该给你点赏赐了。”
小安子倒也不推辞,嘻嘻笑道:“那奴才先谢皇上了。”
卫聆风按了按额头,想起那银铃在几个月前才开始响起,便觉得好笑。
金银牵魂铃牵的并非铃声,而是所配之人的精气魂魄。是以,除非金铃佩戴在人的身上,否则银铃不会有所感应。卫聆风早知依祈然的性格,若自己预先将金铃送给冰依,定会被他猜到因果,届时莫说不让冰依佩戴,便是扔进大海也有可能。
是以,卫聆风索性将金铃当作寻常物品丢在一堆行李中间,掩人耳目。他不知自己的笃定从何而来,却总有预感,有一天这金铃定会戴到冰依身上。果然……
银铃骤然响起的那个夜晚,卫聆风完全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欣然纠缠了太多的思念,还是渴望包含了理不清的心酸,以至于他就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辗转到天明。
叮铃——……叮铃——……叮铃——……
卫聆风将瓷碗往旁边推了推道:“撤下去吧,命人去传文丞相,朕在且驻亭内等他。”
小安子恭敬地应了声“是”,让小宫女将碗碟端回御膳房,自己则去传唤文策。
卫聆风起身,习惯性地拂了拂袍角,正要行去且驻亭,忽然——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卫聆风猛地回过身,目视着那疯狂摇晃的银铃,脸上的血色慢慢褪去,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惶惶然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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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声轰隆巨响传来时,祈然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让他心神俱碎的一幕。
木离风的剑插入冰依身体,她踉跄着倒退,然后一脚踩空,底下却是万丈悬崖。那时的他,明明将一切看在眼里,那时的他们明明只隔了十几丈的距离,可他却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被伤害毁灭。
“冰依——”声音一出口,祈然才发现自己抖得有多厉害。
“哐当——”一声,他将长剑丢掉,开始徒手挖碎石和泥土。
没多久,莹润修长指节匀称的手指已然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可祈然却浑然不觉。
科特在一旁看得心酸,连自己的指尖仿佛都在隐隐发痛,可他却不敢也不忍阻止他,甚至连帮他挖掘也做不到。
刚刚那一声巨响,很显然是岩石松动,再度塌方了。科特不知道冰依他们究竟是如何躲过了第一波震荡得以幸存,可是这一次,这一次……有死无生却已是既定的结局。
明明希望就在眼前,却在霎那间功亏一篑。天堂和地狱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可那一步却是登天的一步,遥远得让人心生绝望。
连科特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心里的疼痛如沙粒般搅在血液里旋转翻腾。连他都无法忍受,那么萧祈然他又会是怎样的绝望和痛苦呢?
砂石终于全部挖开了,祈然甚至来不及等光照进那漆黑的洞窟,看清里面的情况,便纵身跳了下去。
洞里昏暗幽黑,目不能视,却有一道幽蓝的淡光莹莹流淌。祈然仆一落地,就听到两个沙哑的哭喊声。
“救命——!救命——快来救人啊——!”
“阿嘉斯——!阿嘉斯!你不要死!不要丢下南南——!”
祈然的身体剧烈摇晃,每一下呼吸都牵扯到胸口的某个部位,疼痛,撕裂般的疼痛。
将那被蓝光包围的身体轻柔抱进怀里,他打了个寒战。那么冷,为什么那么冷?背上是一片湿粘,明明那么熟悉的躯体,昨日还是温暖柔软,如今却冰冷得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
冰依,不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冰依,不要这样吓我。求……求你……
祈然纵身跃上,一见阳光,便飞快冲到平坦的草原上。小心轻柔地将冰依放在草叶之上,取出银针。血迹斑斑的手指肿得几乎连银针都握不住,祈然咬着牙将一枚枚针准确地插入各个穴位……
秋日的夕阳,艳红如血,绵延万里,染红了山川水色。
每一根针的插入,都传递着绝望的讯息。似有若无的气息,油尽灯枯的身体,几乎流干的血液……所有的生机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失殆尽。
医生医人不医命。哪怕是技艺出神入化的绝世神医,也不可能将流走的生命力再召回来。
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却只是石沉大海,无影无踪。绝望,随着日渐西沉的太阳,不断沉淀累积。
苍白的指尖忽然动了动,祈然狂喜地叫了一声:“冰依——”抱起她,就见怀中的人缓缓睁开眼来。
可是,那双本该闪烁着琥珀色光泽的眼睛,此刻却蒙上了一层灰雾。她仿佛看到了他,又仿佛没看到,迷离地望着上方,明明眼睛没有任何焦点,嘴角却奇迹般地露出安心的笑容。
祈然只觉霎时间,刚刚燃起的喜便转化为铺天盖地的绝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样的苏醒,这样的安心,是回光返照的表现,是生命即将逝去的残酷象征。
“冰依……”祈然用沙哑的嗓子喊她名字,紧紧抱住那越来越冰冷的身体,恐惧无措,心如刀割,“冰依,不要死!你不能离开我,冰依——”
冰凉的小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柔得仿佛捧住了晶莹的雪花。祈然一把抓住拿手,紧紧按在自己脸上,却觉得一片湿热,这才发现自己竟在哭泣。
苍白的唇动了动,声带在震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晶莹的泪缓缓从她眼角落下,滚入草丛,没入泥土……她用最后的一点生命说:“祈然,我……等到……你了……”
“等到……我了,等到我了!若是真的等到我了,为何要闭上眼睛?为何不睁眼看我?为何不回应我的呼唤。冰依,你……”
抚着他脸颊的手,忽然无力地下垂。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似是再没有了力气,轻缓地留恋地闭上。生命……走到尽头了吗?终于,到尽头了吗?
不——!不!!这不是真的!
祈然的声音僵硬、颤抖,沙哑得模糊:“冰依,你……不能这么残忍……”
这是玩笑吗?一个天大的玩笑。或者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他们还在海上,三个人,无游天下,不离不弃。
“我……不准你死。冰依,你听到吗?”
没有笑容,没有反应,没有生机。死了?死了?!不……这是噩梦——,无止境的噩梦……
“冰依!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
不是说,风雨后会有彩虹吗?不是说,寒彻骨后就有梅花香吗?难道我们在天和大陆经历的一切还不够?难道我们的相爱相守还不够艰难波折?水冰依,说什么不离不弃,说什么白头偕老,都是骗我的吗?统统都是谎言吗?!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出海?我为什么要让久妖上船?我为什么要留下你一个人?!冰依——早知道,我宁可锁着你绑着你,也不让你离开我身边一步!我放你自由,放你飞翔,结果是什么?!”
我想宠着你,爱着你,让你快乐,让你洒脱,让你自由飞翔。我陪着你出海,陪着你冒险,陪着你救人性命……我那么爱你,那么小心翼翼守着你的幸福,可结果换来了什么?
“冰依,你若是敢死,我就回天和大陆杀光所有你在乎的人,听到没有?!冰……”祈然沙哑的声音骤然消失在如血的黄昏中。
这样的天,这样的地,风还在吹,衣衫还在飘动,手还握在掌心。可是——
眼,闭上了;余温,消失了;呼吸,停止了……
那偏头靠近他怀里,露出淡淡微笑的女子;那苍白了脸色,泪水滴湿鬓发的女子;那承诺了生生世世对他不离不弃,相爱相守的女子……死了。
死在了,他……怀中。
夕阳西沉,黄昏来临。又是一个,如痴如狂的……逢魔时刻。
小佚
2008…10…7 02:08
Leg 25。 九天神魔(上)
科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被祈然丢在洞窟中的两个小鬼救出来。谁知卡鲁加和南南却丝毫不动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仆一落地,就冲着祈然所在的位置跑过去。
乱石堆对于两个受伤的小孩来说,连走都不容易,更遑论跑了。可他们却异常倔强,跌倒了就爬起来,手脚上鲜血淋淋,却还是往前跑。
科特再也看不下去了,正要带他们去。忽然眼前人影一闪,几个纵跃,他们已被人带到了平坦的草原上。科特定神一看,有片刻的怔楞,抱走他们的人,竟是妮安。
南南和卡鲁加却毫不领情,脚一着地就要跑。南南更是推搡着抱住他的久妖大叫:““阿嘉斯!阿嘉斯!你放开我,我要去看阿嘉斯!”
“阿……嘉斯?”久妖怔怔地看着南南急得通红的小脸,喃喃道,“你为什么叫她阿嘉斯?”
“阿嘉斯就是阿嘉斯!你放开我!”南南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阿嘉斯受伤了,南南要去看她,呜呜……你放开我!”
久妖怔楞间手一松,卡鲁加和南南便敏捷的跑了开去。然而没走几步,南南却被久妖抓了回来。
“南南,你听我说。我是你的……呜——”
久妖的话没说完,南南已经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哭着叫骂:“坏人!你这个坏人,快放开我!”
久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得彻底,手指尖麻木冰凉,再抓不住南南的身体。南南一个推搡,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久妖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手臂上两排小小却很深的牙印,好像正开怀得嘲笑着她。
科特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久妖想起自己从几个时辰前开始的悔疚,想起亲手害死儿子的心痛如绞,想起见他安然无恙时由心底窜起的狂喜,以及此刻手臂上嘲讽般的牙印……只能深深埋下头,不断痴痴地笑,却笑得无限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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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短短的距离,卡鲁加和南南却还是没能跑到冰依身边,就被人拦了下来。
德比狂喜地抱住卡鲁加,颤抖的双手从他的头摸到尾:“卡鲁加,哦!我的儿,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
“父皇!快放开我!”卡鲁加大叫着挣扎,“我要去看看冰依诺依曼。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
“看什么看!”德比沉着脸骂,“她只是个平民,你是皇子。舍命救你,本来就是应该的!”
卡鲁加怔了一下,顿时恐惧害怕疼痛担忧一股脑儿涌上来。他“哇——”得一声哭出来:“父皇,我好怕……好怕……米娜死了,苔丝和亚罗也死了……”
“什么?!”宰相大人原本还在跟不肯合作的南南折腾,闻言惊叫了一声,颤声问,“你……你说亚罗……亚罗和苔丝死了?”
德比心痛卡鲁加浑身上下的伤,连忙抱紧他不断安抚,想起米娜的死,心下黯然悲痛,却又忍不住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