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然摇摇头,望向茫茫无涯的大海,第一次痛恨它的辽阔。他自己虽是神医,却毕竟从未细心研究过这类专属于女子的疾病。如今眼看着冰依受尽痛苦,他这个丈夫兼船医竟是连一点办法也没有。
步杀眉间微不可察地轻拢,低声问:“是晕船?”
祈然一愣,别开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得含糊得应了一声。
步杀看着远方已肉眼辨不清速度缓缓移动的云朵,漠然道:“暴风雨快要来了。”
祈然点点头,心中的忧虑更甚,冰依身体如此不适,却马上要承受剧烈的颠簸。而且他有种预感,这一次的暴风雨,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的猛烈和危险。
两人站在甲板上远望,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船上的众人看他们的神色,再联想到小姐的病情,明知他们心情极差,自然不敢有半分打扰,都慢慢放轻了脚步回到自己屋中。
祈然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在船上站了很久,但看看主帆前的沙漏,却是连半个时辰都没有。他担心冰依一人在房中有什么不适也没人照应,更担心她在自己看不见得地方默默忍受痛苦。
祈然直起身:“此刻还看不出暴风雨究竟会在什么时间从什么方向袭来,不过大约半个时辰后就能清楚了。你嘱咐他们收起帆,让船尽量缓行,离那云层远一点。”
步杀点点头,轻若无声地道:“照顾好她。”
祈然的脚步一顿,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走进船舱。
因为今天太阳不烈,所以船舱里有些暗,一如祈然忧患阴暗的心情。他走上二楼,拐过一个弯,习惯性地正要推门进去,却忽地一愣。
门,仍是紧闭的。可他明显能感觉到房里有人,是除了冰依外的另一个人。
祈然只觉心口重重狠狠地跳了一下,他甚至来不及想这茫茫大海中央根本不可能有歹徒恶人闯进来,这一刻他根本无法考虑这些。
他猛地推门进去,发出一阵“嘭啪”声。祈然冲进去,慌乱地拨开雪玉水晶串成的珠帘,眼前蓦然闪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人影本正俯身在冰依的床前,听到响动才抬起头来。只见她眉眼清俊,瞳色泛着冷然的茶金,布满伤痕的手指一手端着碗,一手正贴在冰依额头。
“久妖?!”祈然诧然叫出她的名字,随即一阵急怒,“你在这干什么?”
久妖望了他一眼,并没有心虚或害怕的表情,只是轻轻将已经半空的碗放在桌上。祈然放眼望去,只见碗中剩的是红色的液体,冒着温温的热气。粗粗嗅来,好像是红糖,但其中又不知掺杂了什么味道,闻来有些清凉怡神。
久妖收回贴在冰依额头上的手,弯了个身,道:“打扰了。”说完,再未多看两人一眼,从房中不快不慢地走了出去。
祈然回身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又缓缓松开。
他走回冰依身边,欣喜得发现她脸色好了很多,冷汗也不再流了,虽然面色仍旧苍白,但已没有灰败之意。
究竟是她自然好转了,还是久妖的药起了效用。祈然看了一眼那半空的药碗,手轻轻抚上冰依的唇,熟睡中的她一无所觉,微微抿了下,唇瓣磨娑过他的指腹。
祈然紧绷的神经终于柔和下来,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太过疑神疑鬼了,才会在方才推门的一瞬间产生不可思议的幻觉……
祈然端过药碗,决心研究一下这汤中究竟掺杂了什么药物,竟能减轻冰依的痛苦。
小佚
2008…6…16 22:37
Leg 2。 跳下去,会死
这一夜的暴风雨果然很猛烈,船身剧烈的摇晃在狂风巨浪中,有好几次差一点倾翻。即便祈然再担心冰依的病情,也不得不到船头指挥把舵。
久妖在暴风雨来以前就寻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她就这样沉默地安静地以冷漠的态度,看着船上来来往往的众人。
他们很忙,匆忙的奔来又跑去,可他们却丝毫不乱。久妖将目光投向那在镇定指挥的年轻男子,这是她生平所见最俊秀,也最特别的男人了。
在这样的狂风暴雨,浩瀚大海前,他显得很纤瘦,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可只是恍惚的瞬间,他又是如此强大,强大得能一肩抗起整个世界。
这就是,冰依爱上的男人。久妖抿起唇,发出轻轻的啧啧声笑,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起她,才配得起,像她们这样的人啊!
久妖黯然地移开目光,却不期然落在一把黝黑细长的刀上。对于这把刀,久妖一直有些好奇,当然还未到在意的地步。只是,这把刀的主人,却让她有些在意。
久妖是一个巫师,一个曾经被视为诅咒存在而被迫杀过许多人的巫师。从本质上来说,她可以嗅到那黑衣男子身上与她相同的气息,那是一种,属于死亡落于狰狞的沉寂气息。
可是,让久妖震惊的是。这样一个比她更善于或者说习惯于杀戮的人,究竟是如何掩去了自己本性,而心甘情愿,甚至是幸福地在船上过着呆板而机械的生活。
幸福,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是多么可笑的奢侈啊!久妖真的很想问问他,你是如何做到的?当然,久妖并没有。
她没有傻到,看见三人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默契和关切后,还猜不出这样的默契从何而来。
是因为守护的执念吧?萧祈然深爱着冰依,冰依全身心依赖着萧祈然,步杀将萧祈然摆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又执着地守着冰依的幸福,而他于他们又是这世间最重要且绝不可取代的存在。三个人如一个环般扣在一起,诡异地相交,相辅相成,却偏偏莫名地,温馨幸福。
“你是幸福的。”久妖看着沁融在夜幕中的黑衣男子,默默地说,“至少比我幸福。”
你可以无所顾忌地守护你的所有,因为无论你曾拥有怎样的心思,你都无愧,无愧于他们,也无愧于你自己的心。而我,却只能隐忍,只能放弃,只能……懦弱得逃离。
“轰——”一个巨浪打来,久妖头一偏,浑身仍被打了个湿透。忽然船身猛地被一阵大力掀起,久妖还没来得及抓紧船舷,只觉身体骤然腾空,竟已被狠狠抛了出去。
久妖在空中身不由己地翻腾,嘴角都是海水的咸涩,她忍不住苦笑,自己竟忘了早已失去法力武功的事实。要死了,原来竟要死了吗?
她闭上眼,全身有种绝望得痛。她不怕死,可是至少等她救了她的命,至少让她再见她一面,至少……至少让她活下去啊!
“丛……”久妖听到沙哑的声音从自己的喉间迸发出来,带着某种哽咽的颤抖,“丛……永别……”
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一阵骤然而来的强光中,久妖条件反射地眯起眼,她想着:明明没有闪电,这光芒从何而来?又代表着什么?
强烈而无止境的折腾耗光了久妖本就孱弱身体的最后一丝体力,她迷迷糊糊闭上眼,隐约中感觉有个温暖的手掌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光芒、狂风、海浪间,久妖仿佛还看到了一张脸,带着浅浅的,温润的,柔和的笑容,仿佛是冬日最灿烂的阳光轻轻一滴落在水里的感觉。
这个笑,从此便刻在了久妖的心里,即便很多年后也没有丝毫褪色。因为从来没有人,给过久妖这样温柔的,毫不吝啬的微笑,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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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止雨歇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所有人都带着一身得疲惫冲回船舱洗澡补眠。海上的生活极其无聊,可一旦刺激来临,却是致命得消耗你的体力。
这一个晚上的拼搏,说是精疲力竭,命被去了半条,也绝不夸张。当然,还是有人例外的。
步杀用内力烘干了自己的衣服,纵身跃上高高矗立的桅杆。每每暴风雨前后,他都喜欢在这里静静地坐着,慢慢感受气流风向的细腻变化,然后思索如何将这种变化和应对变化的急变应用于武功招式中。
就如在幻梦中冰依告诉他的,“融于天地,洞然忘我”,这才是武道的最高境界。
步杀足尖在船帆上轻点了一下,便落在桅杆瞭望台上。可脚尖还没踏上木板,他的气息却骤然一滞,杀意如本能般在周身凝聚缭乱。
一身黑衣的步杀迎着徐徐的海风站立在瞭望台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占据他位置的陌生男子。不,步杀皱了皱眉,与其说男子,不如该说……是个少年。
少年躺得很惬意,手抱着头枕在桅杆上,修长的双腿笔直地交叠在一起。身上穿着很奇怪却莫名有些熟悉的衣物,听到响动,才慢悠悠睁开眼来。
那是一双深蓝色的眼睛,步杀整天对着祈然那双天蓝的眼眸,本以为这世间再不可能有一双眼睛能蓝的如此辽远深邃了。此时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的眼睛,深蓝如大海眼睛,即便比起祈然,也美得不遑多让。
少年看到他,支起身露出个笑容,深深的漂亮的酒窝在他白皙晶莹的脸上绽放开来:“这位大侠,早啊。”
步杀的手握上汲血刀柄,冷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船上?”
少年的笑容顿了一下,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颇有些难看。
步杀其实并没有非要他答案的意思,本质上,他对大部分事情都没有任何兴趣。所以,不等他回答,步杀轻若无声却如闪电般抽出汲血指着那少年,压低了声音吐出一个字:“滚!”
猛烈暴风雨后莫名出现的少年,仿佛从天而降般出现在这个航行于茫茫大海上的船只上,无论从哪方面来说,他的身份都不会简单。
步杀想起了被他“钓”回船里的艾丽莎和颜如玉,那两个同样莫名出现差点为他们制造莫大伤害的女人。他们与这个少年一样,都属于变数和麻烦。
而他没有祈然那么好的头脑,也没有冰依那么复杂的心思,他所能做的,只有在麻烦来临前,将他们尽数扼杀。
少年瞪大了眼看着他:“你让我滚去哪?”
步杀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汲血刀尖轻轻一偏,指向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声音冰冷无情:“滚下去!否则,别怪我……”
步杀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话中的意思却已表达的一清二楚。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又将目光落向汲血所指的大海,随后从容淡定乃至理所当然地坚决摇头:“不行。跳下去,会死。”
步杀愣住了。
少年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中射出某种让步杀都有杀人冲动的光芒,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仿佛连雨后的天空,清晨的阳光都被他掩去了风采。
“没有人教过你要尊重别人尊重生命吗?”少年嘴角挂着清浅温暖的微笑教育他,眼神比那水晶还清澈剔透,“随随便便叫人滚是很不礼貌的,更何况你还让人滚去送死。”
眼看步杀的脸色越来越灰暗阴沉,少年低头轻咳了两下,笑道:“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你比我强,所以你有权力杀了我。可至少在杀人前也该问问对方的名字身份吧,万一杀错了人,将来后悔莫及怎么办?”
说到这里,少年的声音忽然一顿,抬起头淡笑道:“对了,我叫朔。你呢?”
小佚
2008…6…18 21:13
Leg 3。 Shit!
少年的声音忽然一顿,抬起头淡笑道:“对了,我叫朔。你呢?”
步杀举着汲血刀,对着这样云淡风轻,堪比月华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砍不下去。
砍不下去,就不砍。步杀从不会在这些事上与自己的意愿较劲。他收回汲血,冷冷道:“这是我的位置。”
少年“哦”了一声,左右看看:“那就坐吧。这么大个地方,坐两人有问题吗?”
步杀脸色唰得黑下来,话说到这份上,他要是还会忍耐他就不是步杀了。
只是黑影闪烁的瞬间变幻,少年眼中终于露出了诧异。也不知是怎么移动身形的,步杀一个跨步已来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后领,随手甩了出去。
桅杆瞭望台上终于安静空旷下来,步杀满意地坐下去,眼角余光瞥到那被丢出去的少年,以一个极其矫健飘逸洒脱的姿势落到地上,脸上浅淡从容的微笑,连一刻也没消失过。
他冷哼了一声,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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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旋了个身落在地上,苦笑:古人的脾气都是这么差的吗?
“你从何而来?”一个略有些低沉的女声忽然在某个角落响起。
少年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转了个身面向她,标准地微笑:“从来处来。”
久妖翻白眼:“那就别留在这了,往去处去吧。”
少年被他呛了一下,却也不生气,只是温和得笑着打量四周。方才天很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