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过身道:“皇上呢?”
一个刚刚从外头进来的宫人,身上还带着雨水湿气,上前小声回道:“皇上刚刚来过,只是在门前站了一会,又回去了。
闻言,韦太后沉默了三秒钟,似乎有所动容,她叹了口气,小声吩咐让宫人把孩子抱过来,她轻轻将瘦小如猫一样的婴儿抱进怀里,左右宫人扶着她,慢慢进了另一边偏殿,太后就坐在这弥漫着皇后娘娘凌厉恨意与凄残浓腥的房间里,抱着易子昭的孩子,静静沉默着,自她喉中传来一声叹息。
不是不懂得他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这是易子昭的亲骨血,只是有时候人就是这么无耐,不得不做得绝情。
她颤抖着手指摸着孩子的五官,喃喃的道:“孩子,别怪皇阿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与你父皇天生相克,不得不分开。”
隔了半晌,良姑姑悄然走进来道:“太后娘娘,法师说时辰到了,该送皇子上路了。”
太后娘娘静了片刻,叹口气,不舍的将孩子交出来,“拿去罢。”
就如一件东西,一件瓷器,一只猫狗,拿去罢。
良姑姑小心上前接了孩子在手,小小的一团肉,她抱的惶恐,孩子小手胡乱抓着,忽和抓到她鬓边一根发丝,越少越疼痛。
她轻轻皱了皱眉,闷哼一声。
太后娘娘抬头“看”了“看”她,如灰土般色泽的眸子里有着兽一样的警醒,随即化为一种沉默,凄凉又无耐的笑。
“怎么了?孩子抓到你了?”
良姑姑睁大眼,惊奇难道她长着天眼?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她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她平静的笑着,似乎不明白,但是她却道:“别试了,哀家看不见。”
如此一来的唐突,让她惶恐的后退跪下,“奴,奴婢知罪。”
“起来罢,好生待孩子,找个奶娘把他喂饱了再上路,之前准备给皇子的东西也一件不差的都烧给他,让他带着上路,到那边,好好投胎做人,下辈子平平安安。”
“奴婢谨尊太后娘娘吩咐。”良姑姑道,抱着孩子轻轻拈了两下,先前还哼咛的孩子舔舔嘴辰,瞬间安静了下来,小手轻轻抓着她,像是找到了依托。
良姑姑年过半百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她微微笑着,几十年来深宫的生活早已让她变得麻木不仁,没想到如今一个小小的生命却能让她这么失控,想到这些,良姑姑收回笑容,重新变得冰冷起来,就算再怎么舍不得,再怎么下不去手,他也得死,太后娘娘虽然目盲,但是心不瞎,如果她不听她的吩咐的话,一切后果是明摆着的。
所以孩子,别怪我。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轻轻对太后行了个礼,“那么,奴婢这就下去了。”
临走,她还是忍不住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她实在想不明白,她明明看不见的,却能知道她在做什么?
太后娘娘坐在榻上微微笑着,在她身子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轻轻说了一句,“是风声,人走动时是有风的。”
伴着风雨声听到这一声,如真似幻,良姑姑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转身看着她,遥遥的画面,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家坐在那里,身上朝服尽管华贵,可是掩不住她苍老的面容和疲惫的神色,想必她也是不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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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他不叫易子昭
因为,她从她眼角看到了一点泪痕。
外头狂风吹来,良姑姑轻轻摸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着一道红痕,刚才孩子如受惊一般,突然收紧小手,尖细的指甲狠狠划进肉里,像是感受到自己之后的命运一样挣扎着,想到这些,她低头看一眼孩子,如同被针扎一样,猝然转身往外走。
怀里的孩子微微挣扎着,嘤嘤的哭了。
她神色慌乱的穿过层层回廊,虽然穿着披风,可是寒冷的空气还是透过披风钻进衣内,她浑身凉透,此时,密布而降的雨丝里夹了星点的雪珠,又下雪了,整个冬天格外的冷,
一路的的风声雨声雷声,伴着临去一眼太后娘娘如鬼般影子,她惶恐极了,像是临死见到了死神,心跳不住的加速,不远处,苏醒过来的皇后娘娘用力的拍门大喊,母后变为贱人,臣妾变为本宫。
一切颠倒过来。她再也不需尊敬她,恼羞成怒的骂声在雨声里变得微小,然而这丝毫都不影响是非蔓延的程度,嫡皇子夭折的消息传遍阖宫上下。
良姑姑将孩子带到一处隐蔽的地方,那里,早已有等待接手的宫人,她穿一袭黑衣,厚重的披风与风帽几乎将她整个面容遮起来,良姑姑走到跟前,将准备好的银子交给她,“拿去罢,好好善待这个孩子。
如一件物品般将孩子交给黑衣人。
良姑姑眸中划过一道不舍,黑衣人面容掩在风帽下,看不清她容颜,但觉出她的恭敬,良姑姑轻叹了一声,似乎十分感慨,有种人之将死的善言。
这样黑暗的交易,本就越简单越好,对于她的沉默,良姑姑也没有在意,听殿里的吵闹声越来越激烈,她也来不及多待,最后看了她一眼,匆匆转身就走了。
回到殿里,她俯到太后娘娘座下回道:“太后娘娘,都已安排好了,那个人会善待孩子的。”
韦太后没有吭声,浑浊的眼睛里留下泪来。
良久,她站起身道:“皇上在哪里?”
“似乎回宫了。”
“婉贵人呢?”
“也在宫中。”
“召她过来,随哀家一道去看望皇上。”她淡淡的道,走到紧锁的门前,对里头吵闹不休的皇后娘娘道:“停止罢,这样下去对你没有好处的,皇上不会因为你没有孩子就不要你,他还是会跟从前一样爱你。
“他是畜生!畜生都不如……”皇后娘娘的咒骂声穿过雨层传遍雨夜。
太后娘娘蹙了蹙眉,转身离开。
皇后娘娘在房子里摔打着,叫骂着,“南宫诚枫,我不会放过你的,死也不会放过你,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只不过想利用我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可是孩子是无辜的,你居然可以亲眼看着你的儿子去死,你是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韦太后的脚步停下来,重新踱回来,将身子轻轻帖到门上,一字一句,清晰的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儿子不叫南宫诚枫,而叫易子昭……不,韦子昭,你说的不错,他从来没有爱过你,他一生爱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之前在宫里关押的明诚皇后,你明白哀家话里的意思吗?”
里面良久的沉默,没有回应。
韦太后脸上渐渐泛起笑意,转身离去,走到院子里,身后突然传来皇后娘娘疯子一般叫喊声,穿破黑鸦鸦的云层,直抵天空。
如果这世界上有神明的话,或许可以听到她痛不欲生的哭泣哀豪,但是没有,所有的痛苦都自己背。
春桃悄悄走到地上的皇后娘娘跟前,轻轻扶起她,“娘娘,不要这样,身子要紧。”
皇后伏在地上苦笑出声,嘴角流下鲜血,被咬破的嘴唇颤抖着……
她浑身都在颤抖,不知道怎么接受这事实,让她心凉如死灰。
万念俱寂。
她转过身,凄凉的看着春桃笑了笑,突然问道:“孟姑姑呢?”
春桃诧异她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可还是如实答道:“刚才开始就没见到,大概是被太后娘娘派了别的差遣罢/”
听到这些话,皇后娘娘的情绪仿佛好了一些,渐渐安静下来,她的嗓子也因为叫喊的太久而厮哑了,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勤政殿里,皇上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外头飘落的雪花如鹅绒般轻软莹洁,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从背影看过去,他显得十分孤独。
韦太后被宫人掺扶着,同样静静的站在宫门外,并没有进去,婉儿随侍身侧,小声的道:“太后娘娘,我们什么时候进去?”
“不……”太后娘娘转过身道:“哀家不进去了,你进去,告诉他孩子没有死。”
婉儿微一怔,小声问道:“只是这样吗,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韦太后想了想,摇摇头,“不用了,说这个他就明白了。”
她说完,落漠的转身离去。
婉儿站在那里怔了一会,才推门进去。
殿里弥漫着淡淡的龙涏香味,和男子身上独有的阳麝味道。婉儿看着窗边那道孤寂的身影,深呼了一口气,才鼓足了勇气走过去。
听到身后脚步声,易子昭转过头,看到站在那里的婉儿。
她见他发现她,脸上笑意尴尬,低着头走过来道:“皇上,您怎么一个人站在那里?窗口风大雪大,容易着凉的。”
易子昭没有说话,背对着他道:“你怎么来了,不去侍候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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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是补昨天的一更,不好意思亲们,因为临过年忙的事很多,没有固定的时间上网更新,还望见谅。
凰宫Ⅲ:第一百六十章 不怪他
…
婉儿脸上神色讪讪的,勉强低头笑道:“太后娘娘说她身子不舒服,先行回宫了,让奴婢来告诉皇上……告诉皇上一个不幸的消息,就是……皇后娘娘生下的孩子……因为难产,刚刚生下来就夭折了。”
她断断续续的道,说话的同时小心的看着他的脸气。
易子昭脸上现出几分薄凉笑意,对这件事情,似乎早就料到了,他冷冷的道:“哦,是吗?”
婉儿怯懦的看着他,“皇上,您难道真的一点都不……伤心吗?”
易子昭依旧冷笑,没有答言,他认真的看着外面雪花飘落的样子,显得十分冷淡,漠然,只是谁又能想到他的心是在滴血呢?
十年前孤注一掷,仅凭一个女人,他由一个万事都不操心的人硬生生站到了这个统领一方江山的男人,这其中,不乏有母后的支持,只是他不懂,为什么她那么不看好他与清尘的婚事,一再阻挠,她与她就像是前生的冤家,势必要至对方于死地,只是她们之中不管任何一个死去,对他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一次次的被迫接受母后的安排,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没悔过,只是已经太晚太晚了,他不奢望可以有将来,甚至不想要这将来。
易子昭叹了口气,转身走进里殿,“你过来就是来跟朕说这个的吗?”
婉儿摇摇头,走到一旁为他倒了杯茶,小心奉过去,“太后娘娘说怕皇上心情不好,让奴婢过来陪一会。“
“朕没事,你回去罢。”他手中握着杯,并没有喝。
婉儿低下头,无意间看到皇上握杯的手竟然是颤抖的,她震惊的抬头看着他,万分吃惊,也惶恐,在她心目中高高在上无所畏惧的男子,此刻居然显得这样脆弱不甚。
她忍不住走过去,轻轻将他抱进怀里,“皇上,奴婢知道你很难过,但是没有办法,如果孩子存在,皇上的立场就会变得很艰难,太后娘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皇上着想,您就体谅体谅她老人家罢。”
“滚……”
易子昭冷冷的挥开她,婉儿身子不稳跌坐在地上。
她看着他,一脸受惊的样子,“皇上……”
“滚出去。”易子昭无情的别过脸去,他不想看到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越来越像极了母后的阴险狡诈,起初他以为她跟在清尘身边时间久了,比起别的女人来更足智多谋些,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她这是阴狠,这与清尘截然不同。
他厌恶这样的女人争斗。
他抬起头,看到她仍旧坐在地上没有动,用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易子昭冷冷起身离去,婉儿在他身后唤道:“皇上,你去哪里?”
易子昭理都不理,加快脚步走了。
面对这样的冷遇,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她早已能应付的来了,婉儿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盯着那边晃动的珠帘冷笑。
小落怯懦的走到她身边,“娘娘,公子的病情好像更加严重了呢,您要不要回去看一下?现在皇上也去看过了,该是时候给他叫太医了。”
话音还没落,一个响亮的巴掌便落到她脸上,小落捂着脸低下头,“奴婢该死。”
婉儿咬牙切齿的看站她,一脸狰狞的表情,咬着牙低声道:“本宫没告诉过你吗?在外面的时候说话小心点。”
“奴婢知道,奴婢只是一时大意。”
啪——
又是一个巴掌打过来,小落身子站立不及,跌坐到地上,婉儿气愤的看她一眼,冷冷的转身离去。
小落在地上坐了一会,来不及觉得委屈,便急急忙心的追赶了出去。
冬日的天气寒冷,让人无端的生出惶恐,我披着外衣站在殿前,刚刚恢复元气的后宫,依旧冷清,宫里的宫女和内侍,早在城破之日逃的逃,散的散,所剩无几,而偌大的皇室体面还要硬撑起来,连日来,夏侯君悦为忙朝里的事已是不可开交,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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