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哥哥,我也不许你走,咱们还跟早几年你来山西那般,今儿多了苏郁更好的了,就是我娘说的什么,哎呀。”商战突然用手敲敲脑袋。
我吓了一跳,忙问:“这又是怎么了。”
商战不好意思摆摆手:“我想着我娘说的那个成语呢,说是只能亲如兄弟才能做的。”
“抵足而眠?”我思索了一下,试探着问。
“对对!”商战一下眉开眼笑,“我娘跟我讲过了,大概意思就是咱三个睡过一张床了,这才算成了。”
“成,成什么了?”我听得心惊肉跳,扭头看看商平,这会儿这位小爷倒是一扫刚才的焦虑暴躁,好整以暇的依着床架子,也不搭话,只是似笑非笑的在那看着,偶尔扫过我,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有股幸灾乐祸的劲儿。
“成了生死之交啊!”商战一脸苏郁你真白痴的表情。
我有些欲哭无泪,商战,有你说话那么省略的吗?虽然我斗争了半天,也不排除有愧疚的成分在,可我怎么也算是挺身而出救你出了厉锋的魔抓的恩人啊,可你现在算什么,和你娘一起帮着商平玩我啊?
“好了,苏府那里我派人送信儿,战儿有伤呢,万事依着他,只得委屈你了。”
我静静看着商平一脸的理所当然,轻轻点了点头。果然,也只有涉及到商战的时候,你才会如此紧张。连带的对我也难得的和颜悦色。因为厉锋得罪了你的战儿,所以在他羞辱我时你才会借题发挥,替我出头吧。这会儿,更是连“委屈”二字都说了出来,苏郁如何敢当。
有些自嘲的笑笑,环顾四周,我这才发觉,原来商战住的,竟是我在朝阳殿厮混的时候所住的偏殿,连格局亦未变,这间里外相连的套间,本就是我的卧室。
只不过刚进来时只顾着看商战的伤势,并没有留意这些。前世我又从不理论这些个,这时留心细看,处处透着熟悉而又处处不同。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却是着实用心拾掇过的。与我奢华铺张的风格不同,商战的屋子,有一种沉郁的精致,一应摆设物件俱是大气低调,看着用着只觉舒服,并没多惹眼,可是若仔细的品评,没有一样是能容易得来的。
我又瞅瞅床架子上的名家水墨字画透纱帐子,转身开始忙活起来。恩,这帐子由内而外透着雅,从外头看着里头一片模糊,躺在里面却是既透气又敞亮。夏日里用是一等一的好,比我的看着就热的大百花帐子不知强上多少倍。只不知原本我放在屋子里的摆设物件都跑到哪里去了,八成是入库了,也说不定,商平看着烦,当真给扔了干净。
胡思乱想权当消遣,前院后院,屋里屋外的,一位受伤的小爷,外加一位盯梢的大爷,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我伺候过商战,心中是有数的,这一晚上怕是轻松不了了。
因为这朝阳殿没有病着的人,所以这药炉子药吊子按例是不能放在明面的,怕沾染了晦气。张罗着吩咐人从库里取出煎药的家伙,又挑了稳妥的将太医的嘱咐一一说了,眼看着点起了炉子,有专人看着了。
又想起屋里还撂这两位爷呢,忙的上外间命人沏了茶来,我记着商平惯爱喝碧螺春,商战年长以后到了夏天是喝苦丁的,只后来新疾旧患的,太医嘱咐这东西寒凉,不让喝,这才渐渐的戒了。至于小时候,却没有印象了。我也管不得那么多,只捡这两样里上好的沏了来。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又着人往膳房传了商平的晚饭,因为商战带伤,诸多忌口的东西,所以一并命人停了商战的例,大体养伤的饭食都有规矩,只从小厨房拿了牌子,给商战根据喜好,略添减了几样。
瞧瞧天色,也该预备掌灯了,另外商平的铺盖要预备挪了过来。我的只悄悄命人捡了素色纱被放在外间了。
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进了里间,看向商平:“世子晚上不过去请安了,虞妃娘娘那里是殿下去请安时说一声呢,还是另派人过去?”
商平并没有立时开口,一双剑眉似蹙非蹙,含义不明的看着我。
我有些不自在,走到床边,净了手,沾了些药酒,扶了商战靠在我身上,将手伸进被里,替他轻轻揉着肚子上的瘀伤。
刚触到被踢的地方,商战就是一声“哎呦”。商平几步走到床边,我手一抖,轻轻拍拍商战,看向商平道:“这瘀伤若不使力,怕是不好揉开,我尽量的轻些,就只怕要费些时候。”
商战嘿嘿一笑:“没事没事,苏郁你揉吧,我刚才是没准备好。”
商平眉头皱得越发的紧,我心里有些不安,在商平心中,商战是块宝,稍微有些轻忽怠慢不妥之处,恐怕都是惹祸的根源。
“我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么?小心太过了你也。”商平看了看我,又用手点点商战额头“你倒是没事,苏郁忙了半天了,连杯茶也不说让让,真当人家相府公子是你使唤丫头呢。”
商战笑问我:“苏郁你渴不渴?想吃什么跟我说,我自有办法跟商平哥哥要了来,你可不要客气。”
“就是,我听你刚才也没有跟膳房吩咐做你那份,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小厨房是要开伙的,你想吃什么反倒随意一些。”商平也在一旁帮腔,跟我倒是难得的客气周到。
我心中苦笑,我跟商平厮混到大,也没有熟惯到拿朝阳殿当自己家一般。如今跳出是非,冷眼旁观,商平待商战的亲厚,岂是小小苏郁可以比肩。
如此想着,心中越发小心谨慎,忙摇头道:“并不觉得饿,不用厨房做什么了,有现成的小点心,什么时候想吃了,垫垫就行了,倒是跟我的家人只怕还没得着信儿,殿下也不必特特派人去苏府了,只劳烦去书房告诉一声。”
商平点点头,吩咐商战:“你跟苏郁好生待着,我去母妃那里一趟,还有苏郁家里也要说一声,你们想吃什么或是要什么解闷的,只管叫人,只不许再生事淘气。”
我冲商平点了点头,商战则是吐吐舌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商平弓起手背,敲了敲商战的额头,出去了。
我盯着商平去的方向发了会儿呆,手上只是机械的给商战揉着肚子。商战舒服得直哼哼,靠在我身上脑袋一点一点的发困。
我拍拍商战:“一会儿就吃饭了,可别睡过去,晚上该不困了。”
商战迷迷糊糊道:“不成了,我略微眯一下,商平哥哥回来叫我,咱们那个什么来着,对,把酒言欢。”
我听得哭笑不得,不知这又是恒王那个豪气爹还是他那有道理的娘教导出的结果。
果然一会儿工夫,商战呼吸渐渐轻了下来,想是睡熟了。我搂着商战也不敢大动,半倚着床边,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给他揉着,时不时的还要给他掖掖被角,就这么的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商平的朝阳殿是极有规矩的地方,下人们上了灯只在外面候着,一丝嬉闹说话声音也听不见。
整个内室只剩我跟睡着的商战,我盯着明灭不定的烛光,也有些昏昏欲睡。
就这么着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感觉身上一沉,忙睁开眼睛,商平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了,正往我身上披一件长衫。
我伸手按了按头,清醒了些。商平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我不过出去一趟,怎么这个光景了?”
我亦轻声回道:“想是这一天折腾的狠了,刚困得不行了,就睡了。这会儿叫他不叫呢?”
商平冲我摆摆手,伸手搂过商战,轻轻放平在床上。商战不过略扭了扭身子,嘴里嘀嘀咕咕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翻个身又睡过去了。我身上一轻,动动膀子,果然已经麻了。
商平轻轻叹了口气,走上前来将手放在我的肩上,揉了起来。我身子一僵。商平沉默了会儿,突然开口道:“苏郁,你究竟是怎么的了?”
我听了心里猛的咯噔一下子,看向商平,竭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许是背着光的缘故,商平脸上一片寂然。或者他本就善于隐藏情绪,只是,他这句话,究竟所指为何?
想不明白猜不透,也不容我多做思量,当下只得强笑道:“我好好的,殿下说我怎么了?”
商平摇摇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你话少了,在我跟前人也有些拘束,就像,你往常从不叫我殿下,总是商平商平的大呼小叫。”
我听了不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我叫你陛下还叫了好些年呢,对你恭敬习惯了。只得敷衍笑道:“原是我往日里没大没小,现在这样不好么?”
商平又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些困惑:“不知道,开始的时候觉得挺好。”说着后退几步,端详了一会,挑眉笑道:“说实话,我是挺厌烦你原来那样儿的。”
我心说,这个就不劳您说了,我早就知道了。
商平没看出我腹诽,接着道:“成天的就知道缠着我跟你胡闹,什么事也不顶,明明我这儿烦的要死,还要听你聒噪。”我听的老脸一红。
“后来就好多了,知道进退,遇事也能管些用了。”
我松了一口气。
“不过,再后来就老是觉得怪怪的,有点不是味儿。”
我真怕商平这个人精再琢磨下去真能把真相琢磨出来,那我还有什么混的余地啊,所以忙起身笑拦道:“殿下这还不习惯了,你看看谁家伴读不是鞍前马后思虑周详呢,再说苏郁该汗颜无地了。”
商平也忍不住笑了:“也是,看来我原本也太纵容你了,你若日后当真长进了,本殿下也可提携提携你,倒多了个臂膀。”说着又拍了拍我的肩膀,亲切非常。
无眠
到底商战是嘴上说的好听,晚饭的时候却是怎么叫也不肯起身,迷迷糊糊的一阵胡打海踢。这回嘴里的话倒是听得真切,什么“厉锋,纳命来!鼠辈,吃你战爷爷一脚。”诸如此类。
我和商平对视一眼,倒是出奇一致的无奈表情。最后还是商平发话,由着他独个一人在梦里跟厉锋较量去了。
我望着商战四仰八叉的睡相,如何也难跟前世清冷肃穆的战王联系不到一块儿。只是这小子既然能睡的这样悠哉,何苦来的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可怜相,把我拘在这朝阳殿跟商平四目相对。商战,你可害苦了我了。
不过商平跟我“交心”过后,面对我时的态度倒是从容了不少,既不用时时横眉冷对,也不必思量何时该出言安抚。仿佛一下子找准了定位,也算是承认了我皇子伴读的身份,商平二殿下的“自己人”。
这样的结果让我有些哭笑不得,商平的认可与接受,前世对我来说是弥足珍贵而又求之不得的,可如今这一出“礼贤下士”却唱得太过诡异,我实在是搞不懂,怎么就成了现在这种情形。
没想到尴尬的还在后面,到了晚间就寝的时候,我和商平看着被商战手脚并用牢牢占据的大床,只剩干瞪眼了。
我干笑两声,冲商平说道:“不然殿下还是回去睡吧,我在外间塌上守着世子就好。”
商平低头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成的,那塌上都是上夜的人睡过的,脏的很。”
我笑道:“不碍的,我并不在意这些。”猪圈我都睡过,这有什么的。说着便走过去拉开了被子。
“苏郁!”我被商平突然这一喊吓了一跳。忙直起身子,转过头看向商平。
“你认真非要跟我赌气闹别扭是不是?我还当你真跟原来不一样了呢,原来不过是换了个花样跟我胡缠。”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我看着商平一脸怒色,当真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刚得了没几句好言语,这怎么又翻脸了。
不过我这一通委曲求全,讨好赔小心的,也够可以了,商平还真当我想巴着他得什么好处呢?我的倔劲儿也上来了,抿着嘴撇过头不去看他,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站着。
我已经做好商平大半夜把我从朝阳殿轰回家的准备了。就听商平似是叹了口气,接着就感觉一双手抚上我的肩膀。
我一惊,下意识就后退一步,甩开了商平。抬眼看去,商平的手停在半空中,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有震惊有薄怒有尴尬,似乎还有一丝隐隐的失落。
我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瞪着眼睛看向商平。
半晌,商平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