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发财赶紧跑走了。
王朝与众衙役陆续散去,公孙策也将断手带上,又嘱咐连翘说过会便来替她上药。
展昭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只见连翘抓着墙边,艰难地一小步一小步挪着。
他待要上前去扶时,又忽觉此举不妥。
“阿翘,你怎么了?”一声惊呼打断了展昭的沉思,原来是被公孙策唤来照顾连翘的李四。
展昭站在原处遥遥而望,见李四将连翘扶起慢慢走远。他才一攥宝剑,往包拯处去了。
包拯站在案前,一面观望公孙策仔细检验那对断手。
“公孙先生,可有发现?”包拯问道。
“切口之处并不齐整,力度也不均匀。想来凶手并非惯犯,左手被砍三刀,右手四刀。观其伤口状况,应是在死者死亡以后,凶手才将她的双手切下。”公孙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可否推断出死者的身份?”
“大人请看。”公孙策拿起了右手,“手指之处有几个微小的针洞,指上有茧。观其位置,应是经常带顶指做针线之故。”
包拯略微一想:“平常女子多会做针线活,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公孙策微微一笑:“此手手掌肤质细嫩,应不是干惯了家务活计的。学生大胆推测,这对手的主人应以针线为生。展护卫可到绣楼绣坊之处仔细打听,想必能问出些端倪来。”
包拯望着展昭道:“那便辛苦展护卫了。”
展昭前脚踏出门后,公孙策后脚也跟了上来。
“公孙先生这是往何处去?”
“为阿翘上药。”公孙策慢条斯理地说。
展昭想了一想:“展某这儿有上好的伤药,先生请稍等一会,待我去拿来。”
公孙策拍了拍他的肩膀:“得了得了,那些你还是留着来防身罢。我会向阿翘转告展护卫的心意的。”
心……心意?
展昭倏地想起了庞二小姐,不由得苦笑道:“先生,展某的意思是……”
公孙策一瞪展昭:“难道展护卫还信不过我的医术?”
展昭知趣地闭了嘴,任何人要尝试跟公孙策斗嘴皮子,那就是自讨苦吃。
展昭很有自知之明,他其实只爱吃辣的。
“哎,真是倒霉得很。怎么买个菜都能弄出这般事情来?”事后,钱叔在连翘房里絮絮叨叨地数落了好半天。
李四便提议道要去拜拜佛祖菩萨,求个安心。
钱叔立马同意,一面安慰连翘这几日莫要出门了,厨房的事儿交给他处理就行。
连翘听了他二人的话语,心里不觉暖暖的。
“好了。”公孙策为连翘将骨头移正了位置,又敷上药扎上绷带,嘱咐她少些走动,莫要沾水。
“多谢先生。”连翘低头说道。
“伤筋动骨一百日,你这虽说不用吃药,总要炖些汤吃才好得利索些。”公孙策拈须说道。
“公孙先生尽管说来,这汤药便包在我的身上了。”钱叔赶忙拍着胸脯答应。
“鸡爪炖花生罢,再加一点姜片、眉豆和骨头便好。”公孙策顺口道,“话说回来,这强筋健骨之最还数鹿筋。”
鹿筋?钱叔皱了皱眉,他从哪儿能弄得到这好东西?还是用鸡爪罢,明儿就上街市去买上几斤回来炖汤给连翘喝。
☆、【一十】鹿筋炖汤金线符
隔日一早,钱叔便来到了街市,专门挑那新鲜的鸡爪买了几斤,又将花生和眉豆各自称了些,打算早点赶回去给连翘炖汤喝。
正在赶路时,只听得有人喊了一声“钱叔”。钱叔立定回过头来,原来自己匆匆赶路之际,刚从“辛师傅”的门口走过。
“石老板。”钱叔见状,忙走进香料店里与石竹打招呼。
“几日没见阿翘来这,她怎么啦?”石竹因问道。
“嗨!不提还罢了,真是晦气得很……”钱叔便竹筒倒豆子地将连翘扭了脚的事情说出来。
“她不要紧罢?”石竹关心地道。
“没事儿,公孙先生给她上好药了。”钱叔一指那堆鸡脚,“石老板你看,这不是买来给她炖汤喝的?”
“鸡脚?”石竹只觉新奇,“这个吃了好么?”
“是呀,公孙先生还说鹿筋的效果更佳。但那玩意儿又贵又罕见,一时半刻的叫我到哪儿买去?”钱叔顺嘴接茬。
“鹿筋?”石竹认真地想了想。
“哎,石老板,我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回去干活呢。”钱叔说着,作势便要走人。
石竹伸手一拦,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慢着,钱叔你不是要鹿筋么?”
呃?钱叔狐疑地看着石竹,难道他有门路弄来不成?
石竹让钱叔稍等,自己则进店捣鼓了一会。片刻,他便捧了个锦盒出来。
“钱叔,您看看可是这个?”
钱叔虽然只是个厨子,却是有些见地的。他掂起锦盒里的物事来,只见身干条长,质地坚韧,色相金黄且有光泽。搁在鼻子下面一闻,气味微腥,他便认出这是上等的鹿筋。
“石老板,你从哪里弄到的这玩意?真是难得。”钱叔点着头说道。
“几年前跑生意的时候一个朋友送我的,说是好东西,却一直用不上。”石竹笑道,“钱叔您来得正好,拿回府炖给阿翘吃去。”
“这……”钱叔有些犹豫,东西是好东西,不过若无缘无故地收了,总有些不妥。
“朋友一场,这算得了什么?况且你总还记得我上次被冤枉的时候,她还帮过我呢。”石竹赶紧把锦盒往钱叔手里一推,“还请您转告一声,我改日就去探望她。”
钱叔这才点了点头同意收下,道:“阿翘能有你这个朋友,也是她的福气。”
话说展昭为了那宗断手的案子,跑遍了全开封的绣楼,果然让他寻到了线索——金缕绣坊里的一个绣娘失踪了,生死未卜。
展昭打听到此名绣娘在失踪之前,曾与一名书生纠缠过。这书生曾在城内的相国寺借宿了好些日子。
这个相国寺乃是开封的名寺,信众络绎不绝,也经常接待一些挂单的客人。
每逢初一十五的辰时,相国寺都会向善信们派放二十枚护身符,据说能保平安、灵验非常。为了这个,许多善信们早早就守在寺前翘首等待,只望能请回一枚灵符。
又者,这二十枚护身符之中,只有一枚金线护符,最为珍贵。所有的符俱装在小竹筒里,由主持随意送出。多少人想出大价钱指明要买下这金线护符,都遭相国寺拒绝了。正所谓是可遇而不可求,只赠有缘人。
一身便衣的展昭甫踏入相国寺时,便见寺门前熙熙攘攘,将住持挤得像条搁浅了的鱼儿般喘不过气来。
“施主们静一静!静一静!”住持好不容易从人群的缝隙里挤出来,大声喊道。
众人看着住持手里攥着的一把小竹筒,总算安静了些。
住持双手合十,道:“佛祖慈悲,将灵符送赠诸位有缘之人。还请施主们莫要争夺。”说罢探头向四周一望,开始一个一个地朝身边的人送出那堆小竹筒。
得到护符的,欢天喜地地捧了回家。没得到的,掩不住眼里的失望,暗暗想着必定是不够诚心的缘故,下次一定要早些来请。
展昭得见众人渐渐散去,方要迈进寺中,只听得住持的一声“展施主!”
展昭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住持双手合十,正在向他行礼。展昭赶紧回了礼,口称大师。
“展施主可是来拜佛祖、请灵符的?”住持问道。
展昭点了点头,说道:“不瞒大师,展某此来也是有事相询。”
住持捏着念珠一笑:“这个好说。施主既是一片诚心,贫僧自是晓得。”说罢将一个小竹筒递过。
展昭接过一看,却是寺内方才在派发的护符。
“贫僧方才在人群中瞧见展施主,因此为施主留下了这一个。”
“这如何使得?”展昭连忙推了回去。
“施主切莫推辞,说来施主还对本寺许多人有恩,难道连一个灵符都收不得?”住持语气宽厚地说道,“施主身在公门为民请命,难免要去闯那龙潭虎穴,希望此符能佑你平安。”
“那便多谢大师了。”展昭不好再辞,只得收下。
随后,二人便一同进了禅房,说那案子去了。
许久,展昭才告辞了住持。原来那书生早在一日前也搬走了,不知去向。展昭一面沉思,一面走至大雄宝殿处,殿中烟雾缭绕,佛号细细。
入庙拜佛,入屋叫人。展昭遂走到佛像前面,净手拈了三枝香。
正要拜时,一旁跪在蒲团上嘟囔的那人霍地站了起身,凑过来叫道:“展大人?”
展昭回头一看,却是开封府厨房的李四。
“展大人,您怎么也在这儿?您也是来请灵符的?”李四问道。
“啊……是的。”展昭也不好多说案子的事,便趁此顺着他的话答道。
“那你请到了没有?我一早就替阿翘来请符了,但是太多人抢着要,我没能拿到。”李四的脸色看来不大高兴,“如今只好来拜拜佛祖,求他保佑阿翘去掉霉运、脚快些好起来了。”
“替连姑娘请的?”展昭心里一动。
见李四点头,展昭便将手伸向衣襟里掏出一物,摊开掌心。李四看去时,竟是一个装着护符的小竹筒。
“这个……你拿去罢。”展昭微微笑道。
“多谢展大人!”李四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如获至宝般地将护符收了起来。
展昭看着他喜滋滋地跑出了大雄宝殿,方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双手合十,默默祈愿。
李四回到开封府时,只见连翘正坐在厨房里削菠菜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钱叔聊天。
“你脚还没好,怎么跑出来干活了?”李四因问道。
“我说呢,这孩子就是闲不住。”钱叔舀了一勺水放进瓦盆里,说道。
“你这猴儿不是到相国寺去了么?请到灵符没有?”钱叔问。
李四刚要炫耀,那边王发财便来了一句:“你们看这小四子,长得像是与佛有缘的模样么?”
李四也是少年心性,听了这话便气不打一处来:“我与谁有缘又干你鸟事?你们都过来看看!”
他将手掌一摊,掌心里赫然躺着一个小竹筒,正是相国寺专门用来盛护符的。
王发财见了,半晌出声不得,只得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跑到厨房外面去了。
连翘欣喜地接过小竹筒,笑眯眯地道:“真是辛苦小四子啦,一大早就替我去寺里祈福。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好呢,钱叔、石老板、还有你……”她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地数着。
李四听得这番称赞,早将那护符的来历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嘿嘿地笑:“那是那是。”
连翘打开竹筒,将护符取出来一看。只见是用黄蜡纸折成的一个角子,上面书有金色的符咒花纹,不由得惊呼一声。
钱叔瞄了一眼,奇道:“这可是金线护符啊!你的运气也忒好了些!”又嘱咐连翘道,“这是能保佑你平安的好东西,贴身带着罢。”
连翘点了点头,将系灵符的红线穿过脖子,小心地将它贴身带在胸前。
☆、【十一】黑鱼茼蒿思骨肉
风起,竹林沙沙。
“你别过来!”女子声嘶力竭地朝蓝衣人喊着,手里紧紧地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夫人,你冷静一点。”展昭立在数尺之外,好言相劝道。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负心人要贪新忘旧?我哪儿不如那个贱人了?”女子一脸的不甘心,“那个贱人除了有对巧手以外,还有何处能与我相比?”
“所以,你就砍下了她的双手?”展昭因问道。
“是!我用那负心人的名义将那贱人骗到别处,然后趁她不为意……哈哈哈……”女子挥了挥匕首,仰首大笑,“这下子,我看她还能如何做针线?如何能为男人缝衣?”
“夫人,请随展某回开封府结案。”展昭望着面前的女子,眸清如水。
女子忽然弯下了腰去,身躯颤抖不已。
“夫人?”
“我……我心绞痛的毛病又犯了……”女子痛得面色苍白,语调颤抖。“展大人……救……救我……”
展昭顿了顿,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
待展昭离自己只有数步之遥时,女子眼睛一闪,右手直直地往前送去,手中寒光疾闪。
展昭早有防备,捉住女子的手往外一扳。那女子却不避不闪,身躯一软撞进他的怀中,看似像是朝展昭投怀送抱。
展昭却没料到她有一着,有点尴尬,急忙将身一侧。
哧地一声,展昭腰间的衣裳和皮肉已被划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