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怒道:“沉筱之你个死狐狸真小气,不过是拿了你的飒露紫给苏窨,你吼什么吼!”
沉筱之长鞭一甩,勾走凤梧腰间坠的一块玉石:“给苏窨还不就是给了凤栖!先前你为了塑个什么人拿了我的宵灵玉,如今又偷走我的飒露紫,你存心偏袒凤栖,是不是!”
“呸,你个小气狐狸只会争风吃醋,真不知当初我哪只眼瞎了看上你。”凤梧右二左一,避开沉筱之攻势,嘴上也不饶人。
凤栖听得明明白白,飒露紫也是一块玉石,传说同宵灵玉长在一处,两块玉其实一样,不过是颜色略有不同罢了。如此说来,伯言岂不就要醒来?!
凤栖心神一动,哪里还管这对夫妻说些什么,回了百笑宫。刚进正殿便瞧见殿里两人隔桌对坐,一人沉静如玉,自是苏窨;另一人肃然中自有狂傲,正是伯言!
凤栖怔在门口,低声唤了句:“伯言。”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之——一更
豺狼虎豹(一)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之——二更
伯言未转头,转头的却是苏窨。
他笑了笑,一步一步缓缓走至凤栖面前,指了指伯言,轻声道:“我记得昔日的魔皇长得应是这模样罢?”语气间是耐不住的疲倦。
凤栖看了看伯言,颔首道:“大抵是这模样。”又看向苏窨,猛得抓住他命脉,细细一探,不由蹙眉,“飒露紫应当交予我打磨,做什么平白耗了这些功力。”说是说,绵绵内息已由指尖传了过去。
苏窨松了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急功近利了些,只想早几日塑个人形出来,虚耗了功力,倒也不打紧。如今你只需魂魄转于他身上,他便活过来了,你也就不欠他了。”
凤栖也不多说,拿出九鸾,收心定神,端看这具没有神魂的伯言躯壳。这个躯壳可不是普通躯壳,他虽不会思量,到底是灵玉所塑,很有几分灵气。见凤栖细细看他,歪着头浅浅一笑,三分憨态,七分痴傻。凤栖原在凝聚真气,被他这么一笑,真气险些岔乱。瞧过他杀气凛然、满目嘲讽、如鬼似魔,还真是头一回知道伯言也能笑得这么……纯真。
这厢惊为天人之际,苏窨已走了过来,在凤栖肩上拍了拍,正好拉回那人神识。
“小心些。”
凤栖点了点头,催动九鸾。但见九鸾里九只血红鸾凤振翅欲飞,饶是苏窨也教这明晃晃的光迫得睁不开眼。屋外原本惠风和畅,许是受了影响,不多时,鸟兽虫鸣,烈风阵阵,好好一个云栖被折腾得犹如置身海面。
少顷,一片红晕中飞出几抹柔白淡光,随着气韵流走齐齐钻进伯言体内。再片刻,凤栖收势,云栖又缓缓平定下来。
这移魂唤影之事不废功力,却耗心神,凤栖累得一瞬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闭眼之际似是恰好瞧见伯言挣了眼,精华内敛,沉如深潭,与从前一般无二。凤栖笑了笑,昏死过去。
伯言醒来,苏窨却是瞧也不瞧一眼,扶起凤栖往内殿而去。还未迈步,伯言沉声说道:“为什么救我?”这一问,也不知问的是谁。
苏窨置若罔闻。
伯言比之苏窨,二人功力却不知谁更厉害。当下伯言脚步一错,挪至凤栖面前,伸手便要夺过凤栖。苏窨也不知易与之辈,手掌翻飞,见招拆招。两人斗得风生水起,只苦了昏死过去的凤栖,一会儿靠在这人肩上,一会儿揽入那人怀中,便是睡也睡不安稳。
凤梧沉筱之那厢也斗得差不多了,闷不吭声来了百笑宫,殿门大开,一来便瞧见这等好戏。沉筱之阴阳怪气地说:“这女人哪里是只鸟,分明是株桃树,看这满园□,关也关不住。”
凤梧呸了她一口:“算来算去她那株桃树也就开了三朵花,还都是烂桃花,哪里比得上你,一会儿西海龙子,一会儿东荒太子。”
这对夫妻端的是不说两句心里便不痛快,转眼瞥见苏窨似有些不支,又齐齐出手。苏窨原本也许还能撑上许久,奈何为塑伯言身躯耗了功力。凤梧虽对苏窨很有心结,若论亲疏关系,到底和苏窨熟识些,帮的自然是苏窨。
伯言冷笑一声,退了两步,猛一跺脚,那三人心神一震,竟被这一脚的功力生生迫得不能上前。
“我不欲与你们为敌,我之所以如此,要的不过是凤栖一句话而已。”
沉筱之没好气地说:“你是瞎了还是瞎了?没瞧见人昏死过去了。急着要问她话,有能耐你追到她梦里去问。”
伯言略一沉吟,蹙额皱眉。
沉筱之拉过凤梧耳语道:“你说他该不会真想着追到凤栖梦里去吧。”
凤梧仔细打量伯言,点了点头:“像,很有这个架势。”
苏窨却将凤栖揽得更紧,再不是那个温温和和的苏先生,周身无端升起一股戾气,直把沉筱之夫妻骇得不小,心忖,天啊地啊,苏先生果真不是神仙,是妖啊!
伯言思量之际已有了计较,他自然不会想着入梦,看了看凤栖,敛了一身杀气端坐身后椅上,神态悠然,举止自在,好似这不是云栖,而该是他的魔界。
“我一时心急倒忘了她如今昏死了。这样罢,我留在云栖看她醒来。”
凤梧暗说,啊呸,你当云栖是你家啊,想留就留,要留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刚想骂上两句,却听得苏窨道:“她助你重生,于你已毫无亏欠。你想走也要走,不想走也要走。”
伯言哦了一声,看向凤栖时目中多了一许温柔:“你说来无用,我要听她亲口说。”
只他这一刻的神情,沉筱之看在眼里,心中大为佩服。凤栖先是大婚之日弃他而去,又在筑汀山大败他,接着更是诱他入阵险些身死魂灭,倒不知这人哪里来的自信,似是万分笃信凤栖与他有情一般。沉筱之心说,傻成这样也不容易。
既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苏窨与伯言又战了起来。这一回,凤梧沉筱之夫妇倒很默契地全不出手,沉筱之接过凤栖,见这人当真只是昏死了,并无大碍,随手便将她丢在椅上,不管不顾,只看眼前两人交手。但瞧他们你来我往,拳脚功夫内蕴绵绵功力,出手皆走平实一路,招式虽不华丽,一举一动却都经过算计,半点没叫对方讨了好。
过了不知多少,这对夫妻已看得眼皮开始打架,那两人仍精神奕奕。苏窨忽而大吼一声:“凤梧沉筱之,你们把凤栖带出百笑宫!”
还不待反应,果见苏窨已召来后羿弓。伯言倒不惧他,唇边挂上一记冷笑。
凤梧哇哇大叫,从前后羿弓还不在苏窨手里时,他曾在这神器之下吃了不大不小的亏,足足养了三万年才好全,此际再见这东西,还是有些发怵。一把抓住他娘子的手臂,说道:“娘子,你……你快把凤栖弄醒,苏窨这一箭出手,伤不着魔皇,若伤着你相公了怎么办!”
沉筱之嗤笑一声,本不欲搭理他。转念一想,伤不着凤梧也要拆了百笑宫,拆了百笑宫又得请工匠来修缮,请了工匠修缮必定闹声不断。如此思量只觉后患无穷,左右戏也看够了,当下指间多了几根银针,三下两下扎进凤栖颈后几处要穴,凤栖惊叫连连,猛地从椅上窜起,指着沉筱之,哆哆嗦嗦道:“你……你夹私报复!”
沉筱之若无其事收了银针:“谁让你装昏,明明一早就醒了。”
那两个针尖对麦芒的人蓦地停下动作,齐齐唤了声:“凤栖。”
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桀骜不羁。
唤得凤栖起了一身疙瘩,偏不知脑里怎么想的,憨憨一笑,应了句:“论辈分,你们至少应当唤我声奶奶。”
凤梧看了看沉筱之,沉筱之看了看凤梧,夫妻二人再度默契地携手离开。
苏窨蹙眉:“你知道的,我是妖,天界的辈分算不到我头上。”
伯言却是一笑:“奶奶什么的也不打紧,左右你心中有我就行。”
凤栖一阵恶寒,心说这两人果真不是好惹的。清了清嗓子,装着前辈模样走到二人面前,面容端雅,颔首道:“小辈之间相互切磋是好的,切莫闹大了伤及性命。你们若还不尽兴,云栖多的是空地给你们交流,别拆了我的百笑宫。”
苏窨怎会不知她深意,收了后羿弓欲与她站到一处,却被凤栖巧妙避开。苏窨一怔,低了声音道:“你如今已救回魔皇,他到底曾与天界为敌,还是让他早早回魔界的好。”
凤栖点了点头:“苏窨说的在理。”转而对伯言道,“你回去罢,如今魔界乱得很,四殿的殿主不好好在魔界呆着,都去祸乱人间了,得了空好生整顿整顿魔界。”
“好。”伯言应下话,笑了笑,直视凤栖,“你为什么救我?”
凤栖救伯言不过一时心念所起,说到底就是自己知道自己死不了,犯不着让他陪着自己一起死。可伯言这么一问,凤栖自己倒懵了,想起入阵后看见伯言时那一瞬的反应,竟分不清究竟是为何,只好在心里暗说,啊呸,救了就救了,哪这么多为什么。嘴上却不敢这般说,笑得万分像世外高人:“蝼蚁尚且偷生,我又怎么忍见小辈枉死,顺手而为,你也毋须感激,快快回魔界去罢。”
闻言,苏窨一顿,眼眸底下尽是一片暗哑。他原以为凤栖救伯言是觉得亏欠伯言的,为何凤栖不说?
伯言却不在意凤栖如何答他,直直打量凤栖,末了叹道:“你似乎比从前要小些了。”凤栖啊了一声,听得他又说:“在魔界时你比如今要高些,胖些,眼下瞧着,倒像十四五岁女孩儿一般大小。”顿了顿,再问,“你额间的火凤印哪儿去了?”
凤栖见伯言问得古怪,仔细一想,伯言那丝魂魄在闻人乐身上时见过自己不少回啊,怎么还会说这话?她身量小了些那是因为凤梧那个傻子好死不死塑了她小时模样,她拼了命才长到如今十四五岁样子。心中疑惑,不由问了句:“你不记得了?”
伯言回道:“记得什么?”想了想,又加了句,“我只记得我随你一道入阵,醒来就在这儿了。”
凤栖长叹,心说莫非魂魄寄于他人身上便记不住这些年的事?
她思量时,全没注意苏窨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苏窨冷了声音做个请的姿势,道:“魔皇殿下,凤栖既已说了不欲你在云栖呆着,还望你速速离去。”
伯言既得了想要的答案,知晓一时半刻凤栖必不会看透,沉吟稍许,颔首道:“我先回魔界处理事务,待万事皆定再寻你茗茶弈棋。”笑了笑,再不看凤栖,径直出了百笑宫,身影消失在天际。
不知为何,凤栖心头蓦然升起一丝淡淡失落。看见苏窨将笑不笑,将怒不怒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面上揉搓两下,笑道:“好了,送走瘟神——”觉着这话不对,改口道,“送走瘟魔,我们也该去向沉筱之赔不是了。”
苏窨这才敛了戾气,抓住凤栖来不及抽回了手,点了点头:“嗯。”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之——二更
豺狼虎豹(二)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之——第三更!!!
我终于搞定任务了!
沉筱之这一气,自然不是一时半会消得下去的。凤栖每每见了她总要绕道,生怕哪句话又拂了她的逆鳞,无端召来一番唇舌攻击。不见沉筱之,也害怕瞧见苏窨。怕他又如那日一般掰了自己的脸过去说要娶她。
她对他,有情,有爱。她可以从此不迈出云栖一步,永世陪他守在这方土地上。她入阵前唯一暗示过的人便是他。可惜,她的情、她的爱却不是他想要的,或是说,离他想要的还很有距离。
原本就是这样,也没定下这等规矩,他欢喜你,你就非得欢喜他。更不是他爱得久,她就一定会爱上他。
情爱之事,凤栖自诩已勘得通透,说到底不过自私二字,谁更自私谁便是胜者。与皇子墨的一场执念中,她不够自私,败得彻底,丢盔弃甲,甚至险些神形俱灭;同伯言一场荒唐中,她自私得决绝,迫得人生死相随;和苏窨一场纠缠中,她既已狠心自此,又何妨再装聋作哑几万年?
凤栖自是觉得如今她是无情无爱一身轻,孰不知她这番话也只能说服自己。只计量到自私二字,又何尝想过,有一方自私,必有一方不自私。自私与包容间,情爱才分外纠葛缠绵。
她勘不破这一层,又怎么能说自己看透了?
除了自己,云栖的另外三人就有两人不敢见。这日午后,凤栖脾性也上来了,摔了茶盏怒道:“我好歹也是一方之主,怎地和老王八似的终日缩在壳里不敢动弹!”一旁的婢女听了惟有暗笑,抬眼的一瞬,瞧见屋外一抹熟识身影过来,沉了声音提醒她主子:“主子,今儿苏先生已经上门来寻您了,您这王八壳里藏不了身咯。”
凤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