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路,杨燕儿盘算了一路,依然没想出好法子,只有硬着头皮响起哥哥家的大门。
贾杏儿这天把杨大石送出门,自己刚端起绣活,就听见有人敲门。出来一看,发现是杨大石的弟弟杨燕儿,连忙迎进家里,眼睛偷偷扫过杨燕儿手上的挽篮,心里飞速盘算一下。现在秋忙,杨燕儿家没断粮的道理,那今天上门是为了什么。
心里想着,脸上喜盈盈地扶着杨燕儿在堂屋坐好,“燕儿来得不巧,大石刚下田了,太么么到村口打络子。我这就找人请太么么回来。”
杨燕儿连忙拉着贾杏儿,“嫂么么不急,”把手上的挽篮推过去,“这些东西给大河的,都是自家的东西,不值钱的。大河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用得着。”
贾杏儿推了几次,没推回去,便笑着说杨燕儿客气,自己掀起盖子,看见五只鸡蛋和一把时节蔬菜,眉毛轻轻拧起来。贺老大家里人口多,杨燕儿过得艰难,这些东西与其说大河长身体需要,贺家的小柱,小虎更是需要。虽说杨燕儿添了哥儿,家里常接点礼物,但断断没把鸡蛋送人的道理。要知道鸡蛋这物事,杨燕儿向来不舍得吃,都是收起来换肉的。
贾杏儿把篮子放到一边,不转弯抹角的,直接问道,“燕儿这次来,是不是家里有事?”
杨燕儿愣了一下,没想到贾杏儿如此直接,自己脸反而红了,说不出口,支支唔唔的。
贾杏儿更是奇怪,平日上门借粮,虽有多少不好意思,但没见过杨燕儿不说话的,今日反而说不出来。
“家里出事了?小花生病了?”杨燕儿不说,贾杏儿只能自己试探。
“不,不是。是,”杨燕儿搓搓手,定定心神,“嫂么么,这次我是有事求你的。我,我家里添了人口,小虎,小柱也大了,开销不比从前。原本想多开块地,从开生地到熟地,有两三年的时间,家里的开支却是一年比一年多,我。。。。。。”
杨燕儿东拉西扯的,贾杏儿也好耐心等他说完。说到后来,杨燕儿扯不下去,唯有硬着头皮说,“嫂么么看我这手艺还行吗?如果可以,请嫂么么帮忙觅两件活计。”说着,就把小花的小衣递给贾杏儿。
贾杏儿接过来,反复看了几眼,心里有数,杨燕儿的手艺只能算平常,城里多的是这样的绣么么,“燕儿,我也实话对你说,城里觅活不容易。还是在家里安心种地的好,有什么缺的,就和嫂么么说一声。”
杨燕儿也知自己的针线活一般,有心开口请教,又见贾杏儿把话说得死,心里犹豫了好一阵,想想家里光景,终咬咬牙,“嫂么么,我,我实话对你说,我,我想,想学你的手艺。”
贾杏儿一愣,杨燕儿居然想学自己手艺,谁不知手艺只传内,自己传亲哥儿,亲哥儿再往下传。这,杨燕儿的要求令贾杏儿一时没了主意。
”嫂么么,我,我不求别的,倘若嫂么么的活计做不完,我可以帮忙做点。县城的,这附近乡镇的,我绝不独独接活。“杨燕儿话说得死,这手艺还是贾杏儿的,自己不独接活,只接贾杏儿派的。
贾杏儿想想,拒绝杨燕儿,又怕他向哥哥求情,依杨大石对弟弟的关照,到时候一定答应,自己得不到好;答应杨燕儿嘛,心里却不痛快。
思前想后的,眼睛无意扫过手上小花的小衣,心里一动。
”开春后,小花虚岁两岁了吧,算算日子只比大河少三岁,说来也是巧的。咱两家就该多亲近。“贾杏儿边说边眼睛扫过杨燕儿,依杨燕儿的聪明,不会不懂。
果然,杨燕儿脸色立即变了,”小花儿,唔,小花儿还小。“手上紧张地拽衣角,怎都想不到贾杏儿竟然提起小花,还起了那心思。
贾杏儿也不逼他,笑笑不接话。杨燕儿坐了一会,喝了几杯水,眼见没结果,便告辞离开。贾杏儿不挽留,却往篮子里塞上两块风干的肉条。
杨燕儿回家自然瞒得死死的,贾杏儿却记在心上,时时翻来覆去地想,对贺家的事格外多了几分心。
第8章
把学刺绣一事抛开,杨燕儿便跟贺老大下田,贺老大拦了几次,见杨燕儿不听,只得随他,暗地嘱咐小柱多做些,别让杨燕儿累着。
家里三个劳动力下田去,喂鸡,看门,看小花的重任落在贺小虎身上。每天,贺小虎搬张板凳凑小花床前帮弟弟矫正睡姿;等小花不耐烦地打着哈欠,眯着小眼睛时,利落地帮弟弟穿好衣服;把杨燕儿做好的米糊一口一口往小花嘴里塞,塞完了,又到鸡圈捡便便,添水。鸡圈里的干草则是杨燕儿下午带回来更换的。
如是这般折腾了好几天,贺小花终于把沟通问题列入第二重要事件,除尽快掌握自主行动外,还得努力练习发音。
贺家三人起早贪黑,辛苦数天,终于赶在每月上旬的县城集日,把银丝稻打好,留够下年的种粮和税粮,还满满装了四大担,两石一担,足足八石。贺老大盘算,集日回来就得赶紧种邵尾菜,抢在下第一场雪前,收割一次,第二次种的邵尾菜,收获就得等到开春后,时间刚好接上银丝稻播种。
邵尾菜易种却难吃,多数在开垦生地时种植,头两次成熟不收割,直接烂地上,当田地存肥力。手头紧张的农户均在冬季种一次邵尾菜,开春断粮时,算是有口吃的。富户在收割银丝稻后,改为耕种黑米,时间也是接上银丝稻的播种期,但黑米娇贵,且产量不高,不耕种在熟地,很可能颗粒无收。
而杨燕儿则盘算着,家里要添一床新棉被,贺老大两年没添新衣裳,今年得做新的,小柱和小虎的衣服都短了,得有新的,小花?小花还小,凑合过吧,还得留点钱,准备年宵时的荤菜,买白肉榨油,买点面粉做年糕祭拜祖先,酬谢神灵。扳扳手指,盘算支出,发现今年收成不错,但买粮得来的钱仅仅够用。杨燕儿叹口气,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窗外,院子里,贺小花正努力练习发音,莫莫的喊,贺小虎一次又一次纠正“阿么,阿么。”
第二天集日,天刚亮,杨燕儿起床准备一家大小早饭,提前做好的烙饼卷起,用油纸包好,烧了一壶水,放凉,方灌入水壶。一切准备好时,小虎小柱兄弟早早喂了鸡,坐在桌前等,一家人飞速吃过早饭,杨燕儿把仍睡得香甜的贺小花拍醒,穿好衣服,一口一口喂米糊。出门前把小花放到大葵筐里,身上挽个篮子,里面是积累许久的鸡蛋。
院子外,老人李根生的驴车刚拉到,驴车车后放一块长木板,木板两侧搭两块小的,作为护栏。李根生招呼贺老大把银丝稻放驴车上,又让杨燕儿坐上去,杨燕儿推托过去,把小虎抱上车,又把葵筐连同小花儿一起交给小虎。
驴车摇摇晃晃走到村口,村民陆陆续续集合一起,不断有人把要拉到城里卖的东西放上驴车。另一边老人木富拉的牛车上满满装载运到城里卖的银丝稻。 贺老大挑起两担银丝稻,让几岁大的小孩子都上车。南河村离县城较远,走路过去,小孩子吃不消。
贺小花在人群的吵闹声中睁开眼睛,惊讶发现自己竟然又坐在葵筐里,摸摸小肚子,涨涨的,记忆中隐约有杨燕儿早早喂过米糊。睡醒不饿的小花听见四周欢声笑语,兴趣来了,掂起脚尖,小脑袋探出葵筐,小手扶上筐边左右张望。
小虎见小花探出头,凑上前说,“小花儿咱们去县城玩。”
“哥儿真漂亮。”一只白嫩的小手从旁边伸过来,直接摸上贺小花额头。“颜色真好看。”
“你要干什么?”小虎急忙拍掉那只不怀好意的手,“谁让你碰我家小花儿。”
小虎旁边是梁秀的儿子梁起,两岁大的娃娃,梁家有自己的驴车,但梁起不愿意跟自己么么坐车上,怪无聊的,看着四周同龄小孩子多,吵着闹着要上李根生的驴车,还偏要坐到贺小虎身旁。
贺小虎原本侧着身子,不搭理梁起,任由那小子吱吱啊啊地说话,就是不回答。可是刚刚那一会没留神,竟然让梁起占了小花便宜。贺小虎心里恨啊,难怪么么再三叮嘱不能跟梁家的小子玩,果然不是好小子。
“这就是你家小花,长得不错,就是没我好看。”说话的是沈么么家的哥儿杨丽,杨丽四岁,说话比两岁多大的梁起流利多。
“小花,这是丽哥儿,以后你们俩一起玩。”这次小虎是完全背对梁起。
梁起鼓起小嘴,不满意盯着贺小虎后脑勺,生闷气。在家里谁不依自己,出来玩儿,那些陪伴的小子也听听话话,就这个见面少的贺小虎敢不理自己,不和自己玩,现在还敢打自己。摸摸被拍红的小手,梁起心里更不满意了。
梁秀不放心梁起,一路上远远看着,看见探出小脑袋的贺小花生得标致,又见梁起摸了小花额上福印,心头急跳,不由得多打量小花几眼,看见小花额上醒目的福印,梁秀交握的双手紧了紧,眼睛有意无意扫过跟在驴车后的贺老大和杨燕儿。
沈丽头上梳两个小包包,白皙小脸上,额上紫色的福印尤其抢眼,“小花儿是红色的,真好的,”说着,摸摸自己的福印,“还是我的紫色好看。”
原来是朵小水仙花,贺小花心里想着,又好奇看看沈丽头上的福印,原来自己额头上的是红色,想起从前过年时,贴在墙上的年娃娃,额头上点的大红朱砂。贺小花被打击了,伸出小手使劲擦,不能留,不能要。
第9章
一行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路上不断碰上别的村子赶集日的村民,渐渐汇集成长长的人流。贾杏儿和杨大石也在白河村赶集人群中,贾杏儿眼尖,一眼看见坐驴车上的贺小虎,拉上杨大石挤过来。
“小虎子,和阿爹,阿么出来赶集啊?”
“伯么么。”小虎看见贾杏儿往自己这边挤,连忙挥舞小手,生怕贾杏儿看不见。
贾杏儿挤到车前,把手上的挽篮递给小虎,“小虎子,帮伯么么拿着,伯么么要抱抱小花儿。”
小虎清脆应一声,一手接过挽篮,一手把葵框里的贺小花送出去。
贾杏儿接过来,往上掂掂,“小花儿沉实了,上回见你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个小包子,现在长高长胖了。”
“小花儿可嘴馋了,大白天能吃一大碗米糊,午饭有一碗,晚饭还有鸡蛋羹。”
“傻小虎,小花这时候吃多点,身体才长结实。小花儿喜欢吃鸡蛋吗?伯么么回头送几个去你家。”
贺小花乖乖拉开嘴角,甜甜一笑,“白莫莫。”
“哎呦,小花儿会喊人了。再叫一声听听。”贾杏儿乐开花,又逗弄小花儿多说一次。
“白莫莫。”
“伯么么。小花儿老教不听。”小虎在一旁矫正,外带抱怨小花儿口齿不清。
“小花儿真聪明。”贾杏儿不介意小花说不清楚,亲了亲小花额头,“我要是有一个像小花的哥儿,该多好啊。”
杨大石也凑过来,“小花,喊大伯。”
“带白。”
“是大伯。”小虎要拉小花耳朵,好让他记牢。
这一幕好巧又被杨燕儿看见,伸手就往小虎脑袋一敲,“又欺负你弟弟。”
“嫂么么,小花挺重的,还是我抱吧。”说着,想要接回贺小花。
贾杏儿身子一转,“那可不行。老长时间没见小花儿,得好好亲热亲热。”说着,又逗弄咬字不清的小花说话。
贺老大和杨大石打声招呼,两人走在一起,说些下田的事。
又走了小半时辰,县城的城门终于出现,众人加快脚步,不用片刻通过城门。贾杏儿把贺小花送回杨燕儿,末了,摸摸小花脸蛋,“到夏天,小花就来伯么么家里住几天,伯么么家的大河哥带小花去河边捞鱼玩。”
杨燕一听,看看左右,才发现大河没跟着出来,“嫂么么,你让大河一人留家里啊。”
“恩恩,小子皮得很,让他留家里,太么么在家里看着。”
两家人就此分开,贺老大和同村人约了集合时间,也和几个要卖银丝稻的村民赶驴车,来到聚德米庄。
贺小花被杨燕儿抱在怀里,小柱拉着小虎。杨燕儿可不敢把小花放葵筐,城里的拍花子多,之前有么么把哥儿放在背后的葵筐里,孩子被抱走都不察觉。
聚德米庄的掌柜是四十多的干瘦男子,眼神浑浊,看见李根生一众村民,眼皮子掀掀,一副爱理不理。旁边有个三十出头的壮实汉子,指挥店铺伙计把驴车上的银丝稻卸下来。先捧起一把上面的稻子仔细看了,又把手直直伸到最下面,捞出一把,仔细观察。
围在米庄外面的村民都凝住一口气,杨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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