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发觉了什么,便翻开了她的手心,发现她手掌心事俨然有七八条红痕。有粗有细,有新有旧,最新的几条。已经红肿不堪,想来是自己方才拉住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宝云飞快地抽回手,原想挤出一个笑粉饰太平的,可她太委屈了,没笑成,反而哭了起来:“青云姐姐,母嫔她打我……”
青云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回头叫杏儿去取伤药来,又仔细检查宝云手心的伤:“她经常打你吗?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太后和皇上还以为她只是对你有些忽视,常常责骂而已。她居然还打你?!”
宝云扁着嘴抽泣道:“昨儿弟弟又病了,母嫔说,是因为我粗心大意打开了窗户。让弟弟吹了冷风的缘故。可眼下才刚入秋不久,重阳都还没到呢,母嫔就在弟弟屋里烧炭盆了,弟弟喊嗓子干,又说屋子闷得厉害,我才开了一点儿窗户透透气的。弟弟的病还不知道是为什么而起的,她就打我……”
青云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秋天就烧炭盆了,还不给开窗户,卢太嫔是不是嫌儿子命太长了?!她忙道:“你做得对,别说是在秋天,就算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屋里要是烧了炭盆,就一定得开窗户通风,至少也要开一条大些的缝儿。否则那炭被烧的时候,会释放出有毒的气体,无法排出屋外,人吸进去了是要命的!”
宝云吃了一惊:“真的么?我奶娘也这么说过,可是母嫔说了,只有下等人用的粗炭、泥炭、柴炭才会有毒,宫里用的银霜炭,一点儿炭火气都没有,是没毒的。”
青云嗤笑:“只要是炭,烧了就会有毒,你听她胡说!”
宝云又委屈得想哭了:“我既不曾做错,她为什么要打我……”
青云哄了她几句,又替她上了药,想了想:“你也有十岁了,其实可以搬出来单独住一个宫的。我替你去跟太后说说。横竖如今卢太嫔只顾着静安王了,对你的事一点儿都不上心,都换季了,还任由你穿旧衣裳,想必也不会太过抵触你搬出去。”
宝云却犹豫了,卢太嫔确实对她的生活不大上心,但每日都要吩咐她去照看弟弟,因为她这个亲姐姐比宫人要更可靠些,十岁也可以做些活了。如果青云求得太后下旨,她真的舍得离开生母亲弟,独自搬到别宫居住吗?
但一想到这几年受的罪,她身为公主的傲气就发作了。先帝在时,她是受尽宠爱的天之骄女,如今新帝登基了,太后与新帝也对她不错,弟弟再尊贵,也不过跟她一样,凭什么叫她去侍候弟弟?她堂堂皇女,天子亲妹,难道是给人做丫头的么?!
宝云同意了青云的建议,还提醒道:“我和奶娘走了,母嫔就少了两个可靠的人手,定然不会轻易同意的。姐姐千万要帮我多求求太后,别听母嫔几句难听的话,就改了主意。”
青云点头:“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顿了顿,忍不住多说两句:“说实话,卢太嫔的想法实在叫人疑惑,皇上是奉先帝之命得登大宝的,朝中顾命大臣、文官武将,还有宗室里的长辈们,都说他这几年做得很好,皇位早已坐稳了。卢太嫔到底是为什么会认为,太后与皇上觉得静安王是个威胁,千方百计要置一个小孩子于死地?”
宝云苦笑:“我哪里知道母嫔心里在想什么?她平日从不跟我说这些,身边又没有什么信得过的……”她忽然停下来,犹豫了一下,“前儿齐王府卢侧妃进宫请安时,母嫔倒是与她在屋里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还命最心腹的宫人守在门外,不许人靠近呢!”
卢侧妃?对了,是卢太嫔的妹妹,齐王的侧妃。前日齐王妃蒋氏入宫见太后,提到清江王的婚事,想必把卢侧妃也带来了。她们姐妹俩想说私房话是正常的,但青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什么私房话用得着把最心腹的宫人都赶出门外?
宝云看着青云的神色,抿了抿唇。其实她方才撒谎了,她是知道卢太嫔与卢侧妃说了什么的。卢侧妃劝卢太嫔一定要想办法养好静安王的身体,因为皇帝年少,尚未娶妻生子,如果这几年里出了什么意外,那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静安王了。宝云只觉得卢侧妃的想法荒谬至极,无奈卢太嫔对此不但十分赞同,还让卢侧妃帮忙打听,是否有法子对皇帝下手,或是无色无味的毒药,或是咒杀之术,都可以!
宝云觉得自己的背上已经满是冷汗了。卢太嫔有了这种念头,哪怕她没成功,一旦暴露出来,包管连性命都保不住,静安王也不会有前途了。到底是骨肉至亲,宝云还是选择了隐瞒,只是有意提醒太后这边的人,让他们多加提防。
宝云不能待太久,很快就告辞回去了。青云坐在原地想了想,始终觉得不妥,打听得太后那边人已经散了,连忙过去把事情告诉了她。
太后皱了皱眉头:“卢太嫔又想出什么夭蛾子?这几年我与皇上够迁就她的了,她想独居一宫,我就拨了个单独的院子给她;她要设小厨房,我也命御膳房每日送食材过去;她从不带着宝云与静安王过来给我请安,我也不与她计较。她如今倒是越发张狂起来!宝云虽是她生的,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公主,谁许她私动刑罚的?!叫公主去侍候她儿子,只怕那孩子折了福气!”
骂完了,她又抱怨起齐王府来:“这齐王府的正妃与侧妃都不靠谱,私下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青儿,你去赴宴时,好好留意那两个女人,看她们都在打什么主意!卢侧妃日后是再不能进宫了,谁求我都不答应!我不管她跟卢太嫔在算计什么,想要在后宫中捣鬼,她们休想得逞!”
青云便道:“母后,留着卢太嫔母子在宫里,吃力不讨好,还要提防他们干坏事。反正四弟封了王,也有府第在宫外,索性让他们搬出去得了,就留宝云在宫里。他们自己开府,总不能又埋怨您和皇上给四弟的饭菜下毒了吧?”
太后嗔了她一眼:“说什么傻话?怎能让他们到外头去住?静安王还小,离不得亲娘,若让卢太嫔跟着出宫,她还年轻呢,万一闹出什么闲话,没得给先帝脸上抹黑!就让他们在宫里待着吧,只是……”她挑了挑眉,“他们也别想私通外人,搅风搅雨了!”
第九章 训子
青云在马车里歪在柔软的靠枕上,心里默默盘算着手上拥有的积蓄。
这几年京城周边风调雨顺,再加上她调整了庄园里的作物品种,又复垦了抛荒的田地,出产很不错,每年都有九千多两银子的收入。她在庄园里用度不大,除去养仆人、护卫、维修房屋园林,以及日常花费外,一年也有六七千的盈余,三年就是近两万两银子。这笔钱,她去年曾拿出来又买了十来顷地,就在庄园旁,紧挨着镇子,都是上等好田,同时又在京城比较繁华的街道上买了几个铺面,出租给人,这就花了有九千多出去了。因此眼下她手头上也就是不到一万两的现银。
眼下已是秋天,过些日子,田租就能交上来了,到了年底,铺子上的租金也能结清。有了这些银子,不怕过年没钱用,她可以放心大胆将大部分现银都用来买宅子。
不是她夸张,京城里寸土寸金,越是靠近皇城的所谓高级住宅区,地价越贵。在外城一千两就能买个三进的小宅院,可在内城,这点钱只够买一进的院子,还得是有点儿年头的旧宅。青云想在尽可能接近皇城的地方买一间小宅子,以作在京城里活动时落脚用,就不必每次都要进宫去了,日后周龚两家人回了京城,她要接待朋友也方便,再说,刘谢回京后,总要有个舒服点的地方住。
最好是小一点的宅子,两进、三进都没问题,房子可以旧一点,也不一定要有花园,最好是邻近温郡王府,这样将来旁人到温郡王府找她,两边通消息也方便。这样的宅子,在内城不同的区域,价格从三千两到五千两不等。她希望能尽可能物美价廉一些。
正寻思间,马车就出了皇城大门,青云本以为过了守卫那一关后,就可以再次出发了,不料一名随行的护卫忽然轻轻敲了一下车厢外壁,低声通禀:“县主。石侍卫请求借一步说话。”
庄园的护卫有不少与石明朗经常见面,彼此相熟,私下交情是有的,替他说句话并不出奇。青云想起那尊价值不菲的沉香木罗汉,也就答应了。坐着马车转到大门侧面无人处,掀开了车帘。
石明朗满脸堆着小心讨好的笑,身上穿的虽然是御卫制服。却显得又崭新又笔挺,衬得他比平日更英武了几分,只可惜脸上的表情大大破坏了这种英武气质。青云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声:“人靠衣装,但只靠衣装也掩饰不了本质。”脸上却带着笑道:“石侍卫可是有事找我?”
她问得直接,石明朗愣了一下,才笑着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听闻县主要回庄园去,恰好我也要出城。就想着送县主一程。”
青云挑挑眉,怀疑他是不好意思在宫门附近说实话,怕叫人听见了。便朝车厢外左右望了望,见离守门的卫兵相当远,他们应该听不到他说的话。才对他说:“石侍卫,那日你送我的礼物,我当时没看清,后来回到宫里,才发现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个生日,你本不必如此破费的,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石明朗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脸色不由得有些僵硬起来。他一番心意,怎会被县主误会成这个样子?!他连忙解释:“县主误会了,我绝非有事相求,是……”忽然停住,想起他其实并不是无事相求的,他求的,可不就是清河县主这个人么?因此吭哧了几声,才委委屈屈地说:“我也没花多少钱,卖东西给我的人不识货,我算是拣漏了,原是觉得那么贵重的物件,只有县主才配使,方充当了贺礼……”
他的心简直就在流血了。
青云因他的话而感到了释然:“原来如此,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只是你以后不要再送我这样贵重的礼物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不过是作为朋友的心意,东西贵不贵重,又有什么要紧?”心里却想着到家后,得收拾出一份等价的礼物回送石家才行。除了至亲,她从来就不收人家送的贵重东西,免得叫人疑心她仗势敛财。
石明朗听着她这几句话,刚开始还耷拉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听到最后一句,却猛然精神起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县主放心,我明白的!”下回他定会送一份更能表达“心意”的礼物!
解决了沉香木罗汉的事,青云也算是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对于石明朗要护送她回庄的请求,她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也是顺路,大道摆在那里,她还能拦着不让人家走吗?就请他自便了。石明朗喜滋滋地回头骑了马,跟在马车后面一路朝城门方向进发。
但青云经过城中一条商业街时,忽然想起一件事,犹豫了一下,就让人将马车停在了路边,然后抽出车厢里特制的隐藏式抽屉,拿出里头的纸笔,写了一张便条,然后折好递给杏儿:“你认得曹大夫的医馆,把这个交给他,请他帮忙配一罐伤药,直接送到清江园去,待清江王进宫了,就捎给谢姑姑。”
她想起宝云的手心受了伤,前几天才上过药,但后者一日未搬离卢太嫔身边,就难保不会再受伤。她在宫里备着的伤药本就不多了,还是得多配一份放着,以防万一。若叫太医院的人弄,很容易泄露风声,万一叫卢太嫔听到了,岂不是节外生枝?还不如直接让曹玦明办了妥当。
不过这一回,她一定要付钱才行。
杏儿带着她的便条与一荷包的碎银子下了车,石明朗忙凑了过来:“县主可是有事要办?这里人来人往的,让丫环出面,别挤着了她,不如让我去吧。”
青云犹豫了一下,道:“请石侍卫送一送杏儿吧。”有些事还是让杏儿去办比较好……
石明朗应了,跟着杏儿来到街边一座医馆处,心里立时警惕起来,但又见里头坐诊的大夫脸生,稍稍放宽了心。想着也许只是县主忽然想起有什么药要买罢了。谁知杏儿没去柜台上买东西,反正跟伙计说了一句话,便直往后堂去了。石明朗连忙跟了上去,看着里头听了伙计的禀报,从后院出来的青年男子,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不是说县主跟这曹玦明已经不再来往了么?怎的还派丫头过来传信?
曹玦明也认得石明朗。微笑着与他见了礼。石明朗却绷着脸,草草抱拳回应了事。曹玦明虽觉得讶异,却也不计较,只与杏儿说话:“可是县主想配什么药?”
杏儿连忙送上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