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趁着大人不注意,自己跑到了邻村,她来过一次,脑子里却是牢牢记着路线,还未走到三姐卖做童养媳的人家时,却发现敞开的大门里,身材瘦小的三姐正被一个中年女人按在地上拿着一个水瓢死命的打着,那水瓢一下一下敲打在三姐的背上,腿上甚至脑袋上,三姐却只知抱头,莫说挣扎,连躲闪都不敢,任由那个女人对她下着狠手。
“三姐……”
她冲了进去,那中年女人见着如意,倒是松了按着三姐的手,狠狠的瞪了她们一眼,恶声恶气冲三姐骂道:“再让我看到你偷懒试试!看我不打死你。”
中年妇人扭着肥胖的腰身进了屋,而如意却是哭着将满身是伤的三姐扶了起来。
“三姐,你疼不疼,一定很疼吧,她怎么能够这么打你呢!我们……我们回家吧,别待在这里了!”
三姐却是苦笑了一下,最终只是勉强笑着扯动还带着瘀伤的嘴角,开口道:“六丫,别说傻话,我已经被家里卖到这里做媳妇了,还怎么回去。其实,婆婆刚才打的不用力,我不疼,娘以前在家也常打我。”
“怎么会不疼……”
如意哭着摸了一下三姐脸上的伤痕,她一点都不怀疑刚才那个恶女人是用了全身的劲在打三姐。
“真的不疼。”三姐背过脸,躲过了如意的手,却是柔声道,“你来找我,是娘又不给你饭吃吗,你等着。”
“三姐……”
如意这会儿哪里还想着要吃的,三姐自己过得就这么惨了。
三姐却早已经到了一边的柴房里,拿出了一根有些干瘪的玉米棒子。
“三姐不知道你要来,也没准备什么吃食,你先吃着,下次三姐再给你好吃的。”
“不要,我不要,三姐你吃。”
如意瞧着三姐几乎是瘦成了枯柴的手,后退了两步,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三姐你等着,我和娘说,让娘接你回来。”
“六丫……”
三姐的声音远远传来,如意却是不敢回头,她怕三姐喊住她真的劝住了她,让她没勇气向家里求情。
可是,如意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三姐,她跑回家里,还未来得及求家中父母接回三姐,就因为乱跑不做家事被打了一顿,等到她一边哭着一边求她娘将三姐接回时,她娘只是将烧火棍扔到了她的脚边,开口道:“好好做家事,莫管闲事你三姐现在已经不是这个家的人了!你再乱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如意被吓坏了,也怕再挨打,却是不敢再提。
年关将至,天气越发寒冷起来,她和三姐原本睡的屋里从不烧坑,以前都是三姐给她暖的脚,抱着她睡,可是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吃不饱,被子又薄,她干脆睡到了厨房里,就着灶台边上的煤灰热气,倒是不挨冻。
那天天气真的很冷,窗户框上都结了冰凌子,天未亮,如意便被叫了起来烧水做饭,她将父母和哥哥们早起洗漱的热水刚刚烧好时,屋外院子里却是一阵吵闹声。
如意就着厨房窗户一看,只见三姐被卖的那户人家找上了门来,在院子里吵着让他们家将三姐还去,不然就要赔银子。
她娘赔着笑脸只道昨晚虽然人找上了门,却被赶回去了。
如意这才知道昨夜三姐竟是回来过,不多时,村里却是来人来叫,说在村口小路边上的水沟里发现了三姐。
如意此时顾不得会被挨骂,却是一溜烟儿朝着村里人说的地方跑去。那个地方已经围了不少的村人,看到如意跑了过来,却是拦住不让她看,直道小孩子不能够看。
如意心中预感不好,埋头冲了进去,却是看到水沟里躺着一动不动的三姐。
她伸手去拉,想要让三姐坐起来,却只摸到冻僵了的冰冷肌肤。
如意不知道自己跪在三姐面前呆呆的坐了多久,她脑子里乱哄哄,外边也是乱哄哄的,她想要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直到村里好心的大婶拿了旧衣过来替三姐换上,一边换着,一边看着三姐身上遍布纵横的瘀伤抹眼泪,说着三姐的可怜。
三姐被卖的那户人家理亏,怏怏回了自己村子,如意家里却觉得晦气。最终,村里好心人出了草席旧衣草草将三姐的尸身埋在了后山。
三姐那样一个隐忍的人,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回家?而那个夜里,她的爹娘又如何狠心在寒冷漆黑的夜里不收留自己的女儿?而三姐,一个人走在那条漆黑冰冷的道上,该有多绝望……
如意都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很冷很冷。
“如意,如意……”
赵清泽轻轻拍着如意陷入了梦魇之中满是惊恐的脸,将她从噩梦之中唤醒过来。
“三姐……”
如意睁开眼睛,神色迷惘极了。直到视线的焦点聚集在赵清泽脸上时,她才突然痛哭着抱住赵清泽。
“怎么了?做噩梦了?”
赵清泽轻轻拍着如意的肩膀,轻声的问着。
如意却仿佛如同稚儿一般哭的不能自己。
“三姐……三姐死了,她是冻死的!”
如意颤抖着自己的嘴唇,说出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这个事情。
自三姐死后,仿佛是一记警钟,将她敲醒,彻底将她从自我编制的龟壳里拉了出来。她突然明白,自己若是再不努力,将来,可能比三姐还要惨。她每天每晚都做着噩梦,却又更加沉默勤奋的替家里做着事情,想要让家里多留她几年,甚至,她会去村里讨那些不熟悉的大婶们的喜欢,打听着她们家附近有那些做事仁慈的大户,她好给自己找好去处。
她运气很好,官府里下了通知选宫女,她就日日跑去村长家里,替着村长媳妇做着事情,最后,村长与他媳妇实在瞧着她可怜,到她家里去说了情,又送了她一件干净的衣裳送她去官府里候选。
自从离开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时,她终于不再做那个噩梦了,打她进宫起,她便发誓日后与那个家彻底断了关系。前几年,她还担心那些家人会来找她,可是宫里看望的名册里,一直都没有她的名字,她也便放了心。
她以为那只是她遥远的一场噩梦,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触到了,可是他们找上门了,她又梦到了三姐。
她紧紧的抓着赵清泽胸口的衣服,汲取着他身上的温暖。
“我好怕现在是一场梦,其实……其实会不会我也跟三姐一样,冻死在那个夜晚了。”
如意呢喃着,突然急急抬头道:“我要阿满,我要抱阿满。”
“好,好,你别激动,我让奶娘抱过来。”
赵清泽见如意这副样子,连忙抱住她安慰着,安抚着她的情绪。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肚子,开口道:“你看,你现在肚子已经有些显怀了,里面有我们的另一个孩子,阿满也马上过来了,这不是梦,都是真的。”
阿满被抱来之时,正熟睡着,小嘴儿微微张开着,沉沉闭着眼睛。奶娘的动作很轻,一点都没有惊动到他。
小小暖暖的身体放入如意的怀中,如意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一滴清泪落下,滴在阿满身上裹着的小被子之上,不知道是她的动作让阿满不舒服,还是她的泪水惊了阿满,阿满突然动了动自己的小身子。
如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将泪水抹净,而后将阿满重新抱给了奶娘,吩咐道:“好好抱阿满回去睡吧!”
她转头看向正担忧望着她的赵清泽,笑了笑道:“清泽,我没事,只是突然梦起了以前的事情。”
赵清泽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现在,你有我、有阿满、还有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宝宝,莫再多想了!”
“再也不想,不会再有联系了!”
如意轻声的说着。
“你三姐葬于何处?我派人替她追封……”
“不用了!”
如意几乎是未加思索便拒绝了这也是她一贯的想法,“人死成灰,身后再多的嘉荣又有什么用,还是让她安安静静的安眠,不必打扰了。”
死后追封,看着荣光无限,可对于三姐而言,又有什么实际意义。三姐短暂的一生,都在吃苦,从未吃好的过,甚至没有吃饱过,也从未穿过一件新衣,每日里只是干活,只是照顾别人。
“好,都听你的。”
赵清泽的想法与如意其实很像,只是觉得女人家或许会比较在乎这些,方才会如此提议,见此,也不再多说。
黄宗宝来到客栈时,陈文瀚正坐在窗口看着外边。
他推门走入,见此,忍不住奇怪的开口问道:“文翰兄,你家良书去哪里了,怎么没在你身边伺候?”
“我打发他出去办了点事情。”
陈文瀚神色淡淡收回了目光,捡起了放在手边许久未翻动的书本,简单说了一句。
好在黄宗宝心里也是存了事情过来,见此倒是没有多在意,只是在心里犹豫着该如何开口问起话来。
黄宗宝走到了陈文瀚跟前站定,犹豫着开口问了一句:“文翰兄似乎比我要大几岁?”
陈文瀚抬头奇怪看了一眼黄宗宝,点了点头,回道:“确是。”
“额,文翰兄不知在家里可有婚配了?”
黄宗宝此话一出,陈文瀚也隐约察觉到了几分意思,他看了一眼黄宗宝,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方才说了一句:“家中的意思让我先立业后成家,所以一直耽误着。”
“这样……”
黄宗宝干笑了一下,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只是又道,“原来文翰兄和我是一个打算。”
“宗宝兄有事直说。”
陈文瀚说了一句,脸上并无太大的波澜。而黄宗宝闻言更加有些尴尬了,最终只是道:“文翰兄,那个我家中有一小妹,我觉得文翰兄人品才貌都十分出众……”
“宗宝兄的小妹?”陈文瀚重复了一句,有些疑惑。
“其实……其实是我堂妹。”黄宗宝大呼一口气,轻声道,“并未别的意思,只是我自己觉得很合适,不知道文翰兄是什么意思?”
这亲事无论成与不成,女孩子的闺誉自是重要。黄宗宝虽然不喜欢黄静婷,却也是表明只是自己自作主张。
“我堂妹因为家中三叔疼爱,一直留在家里,家中的意思并非想找个高门第的,只想找个像文翰兄一般只进取的,不知道文翰兄有无意思?”
“宰相家的大小姐吗?”陈文瀚看着黄宗宝,却是淡笑了一下,出声拒绝,“只怕在下配不上黄小姐,多谢宗宝兄了!”
陈文瀚不软不硬的推了回去。黄静婷的事情,在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即使是陈文瀚这个一心看书的人,也多少有所耳闻。
而黄宗宝大抵是真的尴尬做媒,听见陈文瀚的回答,反倒是舒了一口气。
“文翰兄既然无意,那就当没这回事情。”
“宗宝兄莫见怪,如今我还未立业,并不想考虑成家的事情。”
陈文瀚想了想刚才自己的态度,也觉得有些强硬,故而也和缓了语气轻声解释了一句。
“我明白我明白的。”
黄宗宝连连点头,并不有所芥蒂。
“宗宝兄还有事情吗,若无事,我想安静习书。”
陈文瀚扬了扬手中的书本,而黄宗宝笑着坐了起来,“你好好看书,我就先回家去了。等有空了再来找你。”
“好,宗宝兄慢走。”
陈文瀚只是稳稳的坐在椅上,并没有起来相送的意思,黄宗宝本就粗枝大叶、不拘小节,对此也是毫无在意。
只待黄宗宝离去后,陈文瀚又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目光看向了窗外。
这一等,直等到了中午之时,才看见他的书童良书匆匆从外边跑回来。
“怎么样,有没有等到人?”
陈文瀚一向挂着温文尔雅神色的脸上,此时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公子……”
良书在外边守了一天,此时被晒得红通通的脸蛋却面有难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文瀚脸上却是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开口道:“那他怎么说的?”
“公子,那位公公和我说,让你以后莫找找他了!”
“什么意思?”
陈文瀚的笑容僵硬在脸上,看着良书。
良书低着脑袋道:“那公公说,不知道您与巧巧姑娘在谋划什么事情,巧巧姑娘日前因为冲撞了贵妃娘娘,已经被杖毙了,若非上头主子仁慈没追究,他恐怕也要被牵连进去。”
“杖毙了……”
陈文瀚不敢置信的看着良书,许久,都未说话。
“公子……”
良书轻声叫唤了一声,而陈文瀚却是摆了摆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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