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对大姐的爱?”
“嗯,这就是问题所在。”
邹衍叹息一声,久久道:“……大姐夫心中很苦。太多过于过于深沉的情感纠葛于心,淡忘了也好……可是这事还得大姐醒来后再做决定,毕竟曾经那样深厚浓烈的爱情……换做谁也无法轻易做出决定。”
姐妹俩相对静默,想起那对苦命的鸳鸯,一个重伤不测,一个刚刚脱离危险……前途漫漫,情路未卜,尽皆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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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瑾只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做了许多许多梦,悲伤的、快乐的……无一例外,最后总渐渐消失于脑海深处,只留下隐隐作痛的心,当疼痛累积到无法承受的时候,似乎有什么液体凉凉地划过脸颊,然后一只温柔的大手会轻轻在他眉梢额际细细抚过,或是紧紧包住他发冷的手掌。
渐渐地,那些梦境越来越少,也愈见模糊。他已经很少再会去为了那些虚幻的景象或哭或笑、情绪大起大伏……只觉得累,无法遏制的疲倦如潮水般席卷而至、全身懒洋洋地连一根骨头也不愿动弹。就这样一直睡下去吧……每当迷迷糊糊的诸葛瑾这样想着,便会有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喃喃在他耳边轻唤:“瑾儿,瑾儿,早点醒来吧……”
——瑾儿?很熟悉的名字。而这个声音,似乎也很熟悉……曾经让他魂牵梦萦、日夜想念……
李慕然!
诸葛瑾猛然睁开眼睛。
青色的纱帐、干净的被子、简单温馨的摆设,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右手被人紧紧握在手心……
他偏过头去看,一张憔悴瘦削,连颧骨都微微凸出的脸庞,恍惚间仿若前生,让他既是熟悉又倍感陌生。女人嘴唇干裂、眼睛闭合,呼出的气息一直热热地吹拂在他的耳畔……
——她还活着。温暖的。跳动的。鲜活的。以前那些都不过是一场噩梦……
诸葛瑾如释重负地紧紧阖上双眼,眼角滚下颗颗泪珠。
——我的罪孽不会消失,可我恨得太久,太过用力……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恨下去了……
七十一
剩下的日子便在治伤、养伤中度过。
在此期间,邹衍找了个机会,真诚地向大姐忏悔自己的自作主张,不但害得大姐夫身受重伤,还……害得他们俩今生都不会再有子嗣……
“小衍,你为我做的一切,大姐只有感激。”李然微微淡笑,有些动情地说道,“……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如今瑾儿愿再度尝试接受我,已是我一生幸事,绝不敢再有奢求。你对我夫妻的大恩……”
“大姐!”邹衍打断她的谢恩之言,“你我姐妹还用得着说这个吗?”
“哈哈,也是!是大姐拘泥了!”李然爽朗一笑,虽仍消瘦脱形,面色苍白,但眉间郁色尽去的她甚至多了几分当初都没有的风采,“小衍,此后你有何打算?”
邹衍想了想,轻道:“风来镇虽好,却非久居之地。小妹已让师傅帮着上下打点官府,估计不日就可拿到迁徙文书。我曾答应慕容亭替她好好管教自己的弟弟,那太过富庶繁华之地也是不去的。上次二姐跟我提过,她住的地方,气候宜人、民风淳朴,当是个安家落户处所,再加上,心素怀胎日久,彼此往来也可有个照应。”
“那……小衍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大姐,你知道我一贯得过且过,没什么雄心壮志。不过,若真有什么想做的,那还是……唔,做个自由自在的跑堂小二吧。”
“何谓‘自由自在的小二’?”李然不解。
“噗嗤……”见大姐端正的眉眼充满疑惑地扭动,邹衍忍不住笑起来,“就是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就撂挑子,成天吃喝打屁,闲嘴唠嗑,还月月有工钱拿的小二。”
李然听得好笑:“普天下竟有如此好的酒楼客栈?”
“唉……就是没有才烦恼呀!”邹衍托着下巴做忧郁状。
李然伸手轻敲她的头顶,拿出一叠银票道,忍笑正经道:“不,还是有的。”
“?”
“敢雇你这么懒散成性的小二,这世间大概也只有我了。”
“大姐?”
“我想开一家客栈,不知邹大跑堂可愿赏脸帮忙?”
“大姐?!”
“不过有句话得先说好,掌柜的你得自己找。”
“大姐!”邹衍“嗷”一声扑上去,抓住那叠银票,略路一数,竟有五万两之多,咂舌道,“你抢银号去了?”
李然没理会她的胡言,看着那叠银票,目光微有黯淡。
——小可,你这又是何苦?那些普通退伍兵卒一辈子都未必见过这么多银两,又哪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说得那么绝情绝义,还不是总担心我会吃苦受累……你这心软的毛病何时才能真正改改?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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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在邹衍家住了几天,提出要走。小五想要跟随,被她严词拒绝了:“如今组织已被捣毁解散。你早已不是杀手,还跟着我干什么?”
小五虽仍表情缺缺,眸中却露出一丝茫然无所适从。
“我要你现在立刻杀了他们。”当着邹衍的面,“一”指着远处玩耍的麟儿和陪在一旁的心素。
“……”小五双拳紧握,低下头,面色晦暗不清。
“怎么?下不了手?”“一”的声音语调还是那么冷,却无端让人有种温柔的错觉,“……所以说,你已经不是杀手。”
“一”将视线移到一旁的邹衍身上,静静道:“我会为你做任何能做到的事情。作为条件,我要你收留他。”
“这个不用你操心!”邹衍蹙眉不悦,“只要你少把主意打到我家男人身上。——即便是举例也不行!”
“一”的眼中隐隐闪过一缕几不可见的笑意,快得让邹衍以为是自己眼花,遂看着她万年不变的冰块脸越发来气:“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简单。替我照顾好我在这的长辈朋友。待会儿我列张名单给你。‘一’小姐,你会言而有信,对吧?”邹衍恶劣地露齿一笑,华丽丽地将超级杀手变成为超级保镖。
当“一”拿到那张长长的名单时,视线扫过,长时间凝注在一个名字上——轩绮阁言墨。
她记得他,那日在她森寒杀气地笼罩下,还能有勇气让她“撤剑”之人。
——看来,这护卫之事,似乎……也不是那么无趣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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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傅“人各有志”地叹息声和严明等不舍的目光中,邹衍从如意楼辞工回来,路上碰巧遇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雷小宝。
听小杉说,她伤势恢复得不错,伤好以后就托人在一家米行正正经经找了份职业,赌坊和窑子却是再也不去了。
“我知道你一定看不起我。”擦肩而过时,雷小宝低低开口,“我也知道艳青肯定没有死。”
邹衍眼角肌肉微颤,却是不发一言。
在言墨的配合和打点下,艳青罹患急病,暴毙而亡,从此贱籍名册上再没有“诸葛瑾”这三个字。
雷小宝此时提起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知道吗?我原来看你就是地上那一坨狗屎,可是没想到狗屎也能有变黄金的一天。哼,呵呵……”雷小宝干干笑了两声,缓声轻道,“……好好待他!”
邹衍听得心中微微一动,忍不住问出了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你为何如此喜欢他?甚至连命都能不要了?”
雷小宝似乎有些意外邹衍会问她问题,撇撇嘴想了会儿道:“我不知道。”
“啊?”
“他那日看着被赌坊那些打手推出门的我,神情很是恍惚地笑了笑……后来,我就像着了魔似的,满脑子都是那天他的脸,他的笑……到后来,连我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被你他妈给占了先所以特别不甘心……”
“这……这是不是太过儿戏了……你的命就只为赌一口气?”邹衍风中凌乱了。
“人活脸树活皮,更别说老娘确实对他还挺有意思的。我可跟你说过了,好好待他!否则……”雷小宝提起钵大的拳头在邹衍眼前晃了晃。
——唉,为了这么个混人,大姐伤得真不值得,大姐夫的伤也……不过,没有这些伤,他们能这么快重新走到一起吗?
啊,还真是一笔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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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酥,路旁嫩绿树叶被洗刷一新,清新鲜活之感迎面而来。
数辆马车依次行进在人烟稀少的官道上,马蹄轻踏,溅起些微水花,发出沉而脆的声响。
邹衍一家、李然夫妻、廖文君、小五和不情不愿跟来的慕容楼主仆,几人前往的方向是西南,目标直指廖文君居住的地方。
“妻主,把帘幕放下吧,看你,衣襟都打湿了。”心素闲来无事,便在这走动平稳的马车里练练泡茶。
邹衍回过头来,见男人面色安然,周身都笼于一层恬淡宁静的氛围中,一举一动有条不紊、赏心悦目,便也微笑着坐过来,静候香茗。
“心素。”
“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得第一句话吗?”
刑心素闻言抬头看她一眼,抿唇微微笑着:“回去吧。”
“……嗯,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心素稳稳递给她一杯香茶:“你是我的妻主。”……其他的什么也不重要。
“嗯!”邹衍捧杯闻香,眉眼弯弯,眼神甜蜜满足……
马车轻摇,细雨轻飘,将一对对有情人载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