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潮生和明夫人真的不熟。完全不了解她的脾性,只知道明夫人挺老实的,尤其是在安王面前,老实得不象个女人。
但凡美女,总有那么几分自矜傲慢。
这不怪她们。
因为男人见了美女们,骨头都要轻三成。美女的傲气也就是被男人这么给惯出来的。
但明夫人在安王面前总是心虚的,就象偷了安王府上万贯的钱赖着不还一样。
“父亲……明夫人为什么怕你?”
这话小冬早想问了。
安王如此玉树临风,明夫人又是美人如花,为什么两个人在一起看着就不般配呢?毫无才子佳人的气场。
当然,没多个后妈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小冬是很感谢父亲的。
但是她也很好奇。
安王平时多一个人在书房歇,偶尔也会到程、刘二位那儿去,但是明夫人那里……好象一次都没去过。
诶,没有猫儿不爱鱼的。程、刘二位长得也不丑,可跟明夫人一比,明显不是一个档次的啊。
安王只是一笑:“行了,阿大今天可闹腾了一场,你还不好好哄哄他。”
小冬顿时忘了八卦,颠颠的哄儿子去了。
人生离合无常,潮生看着儿子嗷嗷地朝她扑过来时,对这句话的体会更深了。
小冬捞着儿子,娘俩你挨我我挨你好一顿肉麻。晚上阿大也不肯让乳娘抱走了,早早儿爬到小冬和秦烈的床上去等着了。
小孩子脚热,阿大总是爱把脚伸到被子外,小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一开始总象有强迫症似的非要把他的脚掖进被子里头,可是每次她掖进去,一会儿就发现阿大又把脚伸了出来。
小冬睡床里,阿大睡中间,秦烈睡在最外头。
小孩子没什么心事,很快就睡着了,小冬却睡不着。
秦烈也一样。
“明贵妃一个人干不了这事儿,外头肯定有人操纵……”小冬小声嘀咕:“五公主可能早就知道什么了,她劝不了自己的娘,又不想被这事儿卷进去,所以她那时候才要到观里去住。”
要不然公主,郡主们守寡的不少,可不是每个人都非要去道观、尼庵里度日。那种地方也许是自在些,但是寂寞清苦。
但是五公主觉得那样更安全。
还有,小冬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五公主是怎么怀孕的。
从她丈夫去世,到她服了虎狼药想堕胎,五公主是一直待在宫里的。
宫里头的男人……好吧,只有皇帝一个。但这是绝不可能的。
那问题来了,那男人是谁?是怎么进宫的?
明贵妃知道这件事吧?
也许那人……和明贵妃脱不了干系。
所以母女的关系在五公主堕胎之后降到了冰点,比陌生人还不如。
秦烈轻轻拍她手背,低声说:“睡吧。”
阿大翻了个身儿,脚丫毫不客气的搁在小冬身上,嘴里嘟囔了两句,仿佛在梦里和人吵架了。
这孩子太野了,小冬觉得他指定是象他爹。
自己脾气多好啊,在哪儿都没和旁人吵过架。这孩子倒好,倒梦都不消停。
话虽这么说,癞痢头儿子也是自己的好啊。
小冬立刻把别人的恩怨情仇抛开,轻轻拍抚儿子。
其实阿大睡得熟着呢,一点儿不用安抚。
倒是阿大的爹不大乐意。
媳妇儿就在身边,中间隔个儿子——想干嘛都干不了。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太平了。
整个春天,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哀痛惊惶之中。
小冬再也没有见过明贵妃。
官方消息是:明贵妃伤心过度,病了,所以不能见人,现在在静养。
但小冬想,按惯例,养不了太久的,可能圣慈太后的事儿一结,明贵妃也就悄无声息的殁了,然后随便在皇陵里哪个地方埋了。
事实上,现在明贵妃可能已经不在了。皇帝的作风小冬还是知道的,皇帝和安王是同胞兄弟,但皇帝的作风是绝不姑息,明贵妃嘴里的话一吐完,命就不可能保住。
那日后要葬入皇陵的也不知道是谁。
五公主回了宫,可是皇帝并不见她。
小冬听人说,她在长春宫前长跪,可圣慈太后也没有见她。
如果把她换在五公主这个位置上,小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贵妃做过什么,五公主都清楚。可她毕竟还是五公主的亲生母亲。
小冬万万没想到五公主会求到自己面前来。
小冬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
她算哪根葱啊?出了嫁的宗室女而已。太后都不沾手的事情,她能碰么?
五公主是打着给她探病的旗号上门来的。
可是这病——真病假病,谁不知道啊?
报病的不止她一个,不过这几天小冬倒是真的不太舒服,人懒洋洋的,总提不起精神来。
胡氏说:“让五公主回去吧……这会儿就是见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小冬抬起头来:“还是见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是小冬和五公主的交情那么好。
只是——天还阴雨蒙蒙的五公主肯定是求告无门才来找她。
其实小冬知道胡氏说得对。
人情来往,很多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现在不见,下次见了,还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但是见了当面拒绝了,以后总会存着个疙瘩的。
小冬只是想……
如果换了她在五公主的位置娘要死了自己能袖手旁观吗?
处处碰壁,处处绝望……
哪怕帮不上她,也能宽慰她两句,请她喝一杯茶暖一暖。
五公主里面穿着孝服,外面披着一件青莲色的斗篷,头上半点珠翠饰物也没有,形容憔悴,眼晴里都是红丝。
“小冬妹妹……”
她神情呆滞,眼晴里没有一丝亮光,嗓子也哑了。
小冬刚才想好的宽慰的话都忘了,直接问:“你多久没睡了?”
五公主低下头不说话。
好吧换个问题。
“你早饭用了么?”
五公主轻轻摇了下头。
小冬唤人去准备茶点,五公主说:“不必了……我不饿。”
“多少吃一点。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
说是茶点,其实就是按着一顿早饭预备的,热糕,春卷儿,水晶饼,汤包,热粥,汤……
小冬亲手给五公主盛了汤:“不吃东西,好歹喝口汤也暖和。”
五公主道了声谢,接过去喝了。汤熬得浓浓的,鸡肉、菌子这些都已经熬化在了汤里,又香又浓又热。
热汤一下肚,五公主打个了哆嗦……已经麻木的知觉在这个时候都被这口汤唤醒了。
疲惫,酸痛,寒冷,困倦,饥饿……
“吃点儿东西,才有力气张罗奔忙。”小冬夹了两块热糕给她。
五公主并不比小冬大多少,可是现在看来,她却显得比小冬要沧桑得太多太多了。
她的遭际着实令人叹息。原本是天之骄女,以美貌和才学闻名京城。可先是得了人人闻之色变的重病,和心仪的人不能相偕白头,出嫁后丧夫,接着又因为要堕下腹中骨肉误服虎狼之药,损了身体,迁入道观,日子清苦寂寞。
现在……又遇到明贵妃参与谋逆这样的祸事。
皇帝没有追究这个女儿的罪责,可是五公主却不能对亲手母亲不闻不问。
换了是自己,身在逆境承受这一连串的打击,自己能有她这样坚强吗?小冬不知道。
五公主安静的吃下小冬放在她面前的食物。大概在道观里的日子还算平静,五公主倒不象以前那样瘦,只是突然遭遇了这样的事,气色并不好看。看她吃的差不多,桌子撤了下去,这次端来的才是清茶。
小冬并没有兜圈子打太极,她坦率直接地说:“五姐姐要想要求我帮忙,我没办法帮你。若是想见我父亲,他现在也不在府中。”
不用解释更多,比如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和敏感性,安王和赵吕的立场,皇帝和一皇子的决心,这些都不用说,五公主心里也明白。连太后都不沾手,小冬又算是哪根葱?五公主并不意外她十分平静。
“我知道,其实今天我本就不该来,这一来反而让你让安王叔都为难了。”
牵扯到皇权争斗即使是父子,夫妻、兄弟这也都没有什么情分可讲。当初景郡王和皇帝的关系怎么样?二皇子还是亲生儿子呢不是一样事败身死?何况明贵妃。
“我母妃她,一直不服气。论才、论貌她觉得哪样她都胜过先前李皇后,可是偏偏让李皇后压在头上,她向往的是圣德太后那样的风光,母仪天下,说一不二,连皇帝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可是这么多年她还不明白么?圣德太后是风光过,可眼下是什么下场?”,
“她以前总说我不是个儿子,要不然她就是另一番境况了。现在我也觉得她说得对,如果我是个儿子,肯定有别的办法,不会眼睁睁着看她一条死路走到黑。”
“其实我六岁那一年,母妃曾经又怀过,那是个男孩儿,可是因为皇后下了手,没能保得住。如果生下来也是她的倚靠。”
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明贵妃变成现在这样怎么能是五公主的错?就算五公主不是儿子不能替她争一争那个至高的位置可这又不是五公主能决定的。
“母妃和皇后有着杀子之仇,可是见了她还得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在那以前,她好象还没有那么执着。是从那以后她才变得越来越厉害,一个人夜里不睡,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能一直坐到天明。我曾经希望姨母能劝一劝她,可是母亲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后来……”
“ 谁?”五公主看她一眼:“我的姨母,你也知道。”
小冬忽然间明白过来。安王说明夫人现在在道观中。而五公主也是在道观中,难不成这说的其实是同家道观?
“姨母原想去离开京城去别处的,她有积蓄田产,生计并不发愁。可是她对京城之外的地方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反倒是京城更安全一些。反正认识她的人不多,她整日在观中也不出门,不虞有人认出她来。”
“即使有人认出来只怕也会当没看到。平白无故用不着和安王府过不去。”
真是想不到。明夫人倒是能守得住这种寂寞过日子。倘若明贵妃也这样,五公主就不会有今天的忧虑了。
小冬想安慰她两句,外面有人来回禀:“郡主,沈大人来了。”
小冬一怔。
沈静怎么这会儿来了?五公主还在这里是巧合?总不会是刻意吧?小冬顿时头疼起来。这二位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一块儿来?
五公主忽然站起身来朝小冬盈盈一拜:“小冬妹妹,我想见他一面,求你成全。”
这叫什么事,难道沈静也是知道了五公主的消息,特意赶来的?要不然这一前一后的还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不出声,五公主哀恳说:“我不会强求什么,只是想和他说两句话。”
事到如今她还能强求什么?
沈静不是不硕大局的人。可是这会儿他还过来,小冬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两个人都不是不聪明的可是一个情字和你是不是聪明没什么关系。这两个人总是有缘无份只能遥遥相望。
当初男未娶女未嫁时就已经不可能。现在一个寡居一个使君有妇。纵然见面又能说此什么呢?五公主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这件事没有人能帮得了她。
皇帝与一皇子是铁了心要将这股势力连根拔起,受牵连的人不少,其他人躲都躲不及,沈静前途远大,身后还有一大家子人,绝不会犯傻搅进这种事情里头。
“我问问看他的意思。”小冬这就算答应了。沈静的意思呢?这还用问么。他要是看到五公主的车驾在门口有心想避开可以干脆不进来。但他知道五公主在还是进来了。
再理智的人也有不理智的时候。外面又下起雨来都说春雨贵如油可是今年的春雨就象扯不断的线一天一天的下着总不见天放晴。廊下门边搁着一把伞应该是沈静进屋时放在那里的。青灰的伞面上面绘着白梅。伞上还沾着点点雨珠。果然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物件。沈静当年的神童、才子之名虽然渐渐淡去了但是他总在细微处遇别人有此不一样。
胡氏有些不安:“郡主,这样不妥吧。”
小冬没出声。
反正他们也做不了什么,也许就是说几句一直埋在心里的话。胡氏还是不放心。小冬正要说话,忽然见门一开,五公主从屋里出来了。她掠了掠鬓边的头发:“多谢小冬妹妹了,让我总算了结了这桩心事。”她看起来是比刚才的神情轻松了不少,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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