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有东宫宫人见状上前搀扶起长孙无垢的右臂,小声劝慰:“太子妃娘娘连日生病确实需要休养,还是请良人娘娘先回秦王府,改日再来觐见吧。”
长孙无垢心里存有疑惑,可此时双臂被东宫宫人钳制又没有理由可以继续留下,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她定住心神远远的再瞧,忽然察觉升平身上覆盖的锦被里有微微颤动之意,长孙无垢眼睛转转随即笑道:“只怕太子妃娘娘是伤风入了心髓了,不然怎么这么些时日还不见痊愈?”她不露痕迹的挣脱宫人的手指,几步走到芙蓉榻前以手试探升平额头,故作惊讶的问:“可也并不发热阿,为何太子妃娘娘会沉睡不醒?”
长孙无垢的宽大袍袖遮挡住下方宫人的视线,平卧在榻的升平蓦然睁眼,旋即又闭上。长孙无垢看见升平动作整个身子顿时僵住,旋即她又松下心叹口气道:“看来,太子妃娘娘病的果然严重,怎么唤她也是不醒。太子妃娘娘可曾服药了吗?”
“这个……倒是不曾。”宫人有些犹疑,实在搜罗不到应对的答词只能再次开口催促长孙无垢:“太子殿下说太子妃娘娘只需多多休息即可,良人娘娘不必担心,请先回吧。”
“病了不吃药自然不行,虽只是伤风,怕是风会走七窍伤及肺腑,届时越发病重难愈了,你先派人去太医院招御医过来诊治,我在这里且等得人来。”
那名小宫人错了错步,也不知自己是否该听从长孙无垢的命令,长孙无垢回头见她不动陡然立眉:“怎么,太子妃娘娘不能料理,连我的吩咐你也胆敢不听吗?”
“良人娘娘,没有太子殿下的吩咐……”宫人嗫嚅道。
“即便此处是东宫大内,我位份也比你高些,难不成你们不动,反倒是叫我亲自去请御医过来给太子妃娘娘诊治?”长孙无垢拂袖指点,整个人似气急了连带着发鬓间的钗环也颤个不停。
宫人听她说的言重,不禁有些惶急:“奴婢不敢,奴婢这就去请御医。”
那名小宫人神色慌乱的跨步出门,其他宫人见状也纷纷避畏的向后退了退,长孙无垢神色瞬间恢复立即俯身抚摸升平发鬓,升平睁眼,以气声对长孙无垢道:“兵刃……”
“长孙娘娘,您前来东宫探病,怎能还劳烦长孙娘娘您操劳东宫琐事?”方才出去的小宫人后足未踏出门槛,已被偷听许久的太子贴身内侍拎了进来,满脸含笑他的对长孙无垢躬身施礼,轻蔑的说:“太子殿下方才遣人来吩咐奴才,务必送良人娘娘迅速回府以免感染风寒,同伤玉体。”
长孙无垢也不说话,只是蹩眉回头看了看升平,发觉升平已再次闭目不语。长孙无垢只好继续佯装犹疑的叹息:“还是请御医来看看的好,只怕太子妃娘娘病的不轻,我来这么久,也不曾见太子妃娘娘醒来一次。”
说罢人已经离开床榻缓缓往殿门走去。那名内侍见长孙无垢准备离开如释重负的赔笑:“御医自是要请的,只不过此刻还不到寅时,御医不能入内诊治,奴才们已经派人去递过太子妃的病帖了,眼看御医也该奉诏入内诊治了,还请良人娘娘放心回府吧。”
长孙良人点点头淡淡一笑:“好,太子妃娘娘既然病着,我也确实不该长久叨扰,只是太子妃娘娘醒来后要替我转告太子妃娘娘,需按时用药耐心等待,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太子妃娘娘病体来日痊愈能否,我们都在心里惦记着呢!”长孙无垢轻描淡写的说了我们二字,回头瞥见升平眼角已有晶莹湿意,见她如此情况知是心中有数,长孙无垢这才放下心随小宫人袅袅离去。
那名内侍上前,朝芙蓉塌上平躺的升平抱拳施礼:“太子妃娘娘,方才事态紧急奴才得罪了。”
升平缓缓睁开眼,微微张了张嘴,声音几不可闻的轻微,“现在,可以给本宫松开了吧?”
内侍领命垂首,双目不敢旁视,他蹑手将升平身上锦被掀至一边,露出一双在背后被绳索捆绑的手,不消几下解开后又俯身告罪:“太子妃娘娘,请恕罪。太子殿下让奴才对太子妃娘娘说,只要太子妃娘娘对昨夜一事守口如瓶,便不会再伤害太子妃娘娘。”
升平揉揉自己被捆绑多时的手腕,冷冷轻笑:“太子殿下是不会伤害本宫,太子殿下只会把本宫绑一辈子。”
内侍脸色尴尬,只好躬身慢慢退出内殿。
升平仍平躺在床榻,一边揉搓手腕,一边仔细回味方才长孙无垢所说的话。起先她只是蹩眉,随后嘴角慢慢露出一丝笑意。看来,李世民果然没有选错人,这个长孙无垢确实懂得应对如此纷杂的局面。
而且她既然入得宫来,必定是李世民今日带她谢恩才能顺利前行,他能来谢恩,想必,昨夜那一剑伤他不深。可是李世民这一来便中了太子的圈套……
“长乐!”升平突然想起长乐昨夜并不曾回来,那名太子贴身内侍闻声又躬身进来回禀道:“回禀太子妃娘娘,长乐昨夜犯了宫规,此刻正在训诫司领罚,太子殿下说会另派伶俐的宫人给太子妃娘娘使用,请太子妃娘娘切勿焦急。”
“她,死了是吗?”思及可能,升平顿时哽住喉咙,涩涩然问。
那名内侍被升平猛地问到真相愣了一下,随即眯眼笑道:“自然是没有,许是再过些日子,太子妃娘娘就会看见长乐了。”
想必,长乐已经死了。升平刹那间明白。
不,也许昨夜目睹一切的人都已经死了,只有她还活着。
而她能苟且偷生并非因为太子舍不得杀了她,而是,他还在留着她做最后杀手锏来牵制李世民。
长乐是大隋最后幸存下来的宫人,除她以外再没有人与升平说南语了。升平昂起头不肯因此落泪让那名内侍窥去。硬生生憋了许久才又淡淡又问:“代王呢?”
“代王还在乳母处。”内侍观察升平容色,轻声回答。
“把代王带过来吧。”升平状似无意的喃喃道:“也不知侑儿这些日睡的如何,是否还会跌落被子。”
“太子妃娘娘,奴才不能将代王送来。”那内侍满脸堆笑。
升平指甲刮在床榻边挂钩的璎珞上,一个用力竟将璎珞整个带落。她深吸口气侧目笑问:“怎么,这又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这倒不是太子殿下吩咐的,只是奴才听御医说代王出了疹子,暂时需避讳人,乳母已经将代王抱出宫去避水了。”内侍滴水不漏的回答反似编了许久的谎话,让人不敢相信。
升平淡淡扫了那名内侍一眼点头,半晌才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来:“那代王现在在哪儿,本宫去探望他。”
内侍垂手恭敬道:“太子妃娘娘,您就不必为难奴才们了,您此刻身体有恙,别说走出宫门,现在只怕连东宫殿门也出不去的。”
“好,好,好。”升平冷冷笑了,“你们居然敢囚禁本宫。不出便不出,没什么要紧的!”
内侍恭谨拱手慢慢退下,升平目光随他直出大殿,殿门外所有明亮光线再被瞬间关闭的朱赤金门切断。
阴暗宫殿内,升平的神色异常坚毅,眼底闪过不肯屈服的光芒。
李世民,若你能猜透本宫话中的奥妙便要尽快取得先机,否则,翻覆云雨,你我皆会死无葬身之地!
长孙无垢所坐的车驾停在承天门口整整两个时辰也不见李世民出来,唯恐内宫生变的她自然心中焦急万分,不住掀帘向外眺望。
她仔细打量四周宫门,只见宫门内外守卫似都换了陌生面孔,连清晨守谨赏过金锞子的侍卫也不见了踪影。此刻的守卫一个个身穿铁甲,面色沉峻目光冷氷,直逼得长孙无垢近乎陷入无底绝望。
莫非,太子建成今日待到他们入宫时分已将宫门守卫换掉?单等今日朝堂上弹劾完毕即当场擒住李世民,又唯恐寒族将士就此谋反勤王,所以先派遣心腹战营接管宫门守卫?
不对,不可能。擅动京中守备必须经过皇帝手中虎符,太子不会做此举动惹人怀疑实则是自己准备谋反。
那为何宫门悄无声息的换人,为何秦王殿下他还不出城?长孙无垢再次焦急掀开窗帏探望,忽听得车外守谨欢悦的禀告:“娘娘,秦王来了!”
长孙无垢闻声当即放下窗帷,收回自己过于关切的视线,一颗心突突跳个不绝。
远远的,李世民□什伐赤跟随着太子和李元吉的坐骑悠闲行来,三人马到宫门停住脚步,李世民回身抱拳:“多谢太子殿下相送,二弟先行告退,四弟也多多保重。”
李元吉哈哈一笑:“二哥如此急着回家,怕是因为心中不快了吧!此次西征毕始可汗的突厥部落父皇本该派二哥去的。只是二哥正值新婚,哪里顾及得过来呢?四弟就代二哥去为国效力也没什么要紧的!”
“四弟,你这可算是做了个顺水人情阿,你征战突厥用的是二弟的兵马,打的是二弟的旗号,偏偏父皇就是不让二弟做先锋统帅,二弟心中怎会高兴?”太子建成提及此事也是面容带笑,眼眉间飞扬得意神色。。
“其实无事一身轻正是臣弟此时的心思写照,多谢四弟替我领兵出征,我感激于心又怎么心生怨怼?”李世民不动声色答道。
长孙无垢窝在车上听得不由心惊:莫非今日皇上已经卸掉秦王殿下的兵权了?居然由齐王代他出征,此事非同小可,皇上此举明着只道是体谅秦王新婚不愿与新人分别,暗里已经开始分解兵权断掉李世民的后路,这样一来,秦王已无退法……长孙无垢勉强定住心神,再仔细听。
“四弟明日还要出征突厥,二弟千万不要误了时辰送行阿。”李建成刻意瞥了一眼长孙无垢的车驾轻笑:“今晚怕要是要少睡些,将温柔乡忘在脑后才是。”
李世民闻言哈哈一笑错过回答,他旋即拱手再次告辞,两人又复相送,三人拖拖沓沓过了一刻的时间才准向宫门外前行。
车驾起行,粼粼向秦王府驶去,途中一队人马寂静无声,万不容易颠颠簸簸进到府门又是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至此处才听得齐齐一阵铁靴踏地声迎面而来,众人在前方齐呼:“秦王,你可算回来了。”
长孙无忌越身上前,一把挽住什伐赤的缰绳,勒住再往上看,此事秦王李世民已是面色惨白支撑不住,整个人晃晃悠悠荡在马背上,几乎跌落马下。
长孙无垢再顾不得仪态从车驾上跳下,与长孙无忌共同搀李世民下马,李世民紧握长孙无忌右臂,坚持许久才咬牙道出半句话:“今日兵权被解,我们兄弟定活不到明日了……”
长孙无忌与李世民一同出生入死十余年,自然明白他话中含义,以往重兵在握,即便是皇上想要刻意针对时也需多加掂量谨慎,今朝一旦兵权分散,被架空闲职,除做砧上鱼俎已无他法。
李世民视线越过长孙无忌直望他身后的铁甲兵士,虚弱笑道:“各位兄弟,你们跟随我世民南征北战十余年,刀风剑雨皆不曾退缩过。只是此时非比以往,所行之事必将牵扯家人九族。若有人需自保者,待明日收编至李元吉麾下必能得活,若不愿离去者可与我李世民迎敌杀出血路,来日得胜,封爵犒赏我李世民绝不吝啬!”
长孙无忌一把抱住李世民徐软双腿不断下坠的身子,忿然道:“秦王不必以此些羞臊人的东西许给属下,此处所站谁人不是与秦王殿下同生同死的兄弟,怎么能舍弃秦王而独自苟且偷生?所有校尉将军听令!立即归至各位所辖军营听秦王命令而动,咱们与其坐以待毙不若翻手夺权!”
长孙无忌一声怒吼,众人自然毫不犹豫响应,当下十余人赤膊歃血发誓,甚至立言不惜以死换取李世民完胜。
候命已毕,众人各自分散开去带动人马,长孙无忌则用力搀扶李世民踉跄步入新房。
长孙无忌将李世民放在塌上,示意长孙无垢上前为秦王包扎,嘴上却没有停歇:“齐王此次回京带领五万人马停在东郊军营,若要让他联系突厥残部与咱们的将士遭遇,必然会激发一场殊死搏杀。不如就此让属下带一干精锐人马围困皇宫,以武谏逼皇上立即做出废立太子的决断。”
长孙无垢轻轻为李世民解开外衣,因为在皇宫内耽搁的时间过长,血已染满胸口,再揭一层衣服,皮肉又被粘起大块,李世民额头已经渗出细密汗珠,紧咬牙关微闭双眼强撑着。
“或逼出太子和齐王,咱们先下手为强,将他们……”长孙无忌宽厚的手掌向下一横,做出个切的动作。
李世民勉强睁眼虚弱摇头:“此事万万不可。眼下围困皇宫必会造成内乱。天下人可都瞧着咱们的举动呢。”
“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记录史书的史官也是由宝座上的九五之尊任命的,即便真是将太子和齐王结果了,天下百姓也未必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