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干什么?”升平脱口厉声质问,过于激动的表情再次引起宫人怀疑:“你到底是谁……”
升平已经来不及解释,奋力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的往玉阶上跑。
即将接近大殿时,面前突然横过一柄长剑,有人冷声问道:“你是谁?”
此侍卫藏身处极其隐蔽,升平以为侍卫已经悉数入殿根本不曾注意过他,如今被抓个正着,几乎不知该如何辩解。
升平低首,心中百念已转,身子一软瘫倒在地,重重的在汉白玉石阶上磕头,口中道:“国公爷何在,奴婢有紧急消息禀告。”
侍卫不查,喝问:“你是哪个宫的?”
“晋,晋王宫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请通禀国公爷。”升平有意说得紧迫。
殿内还有兵刃砍杀之声,可见端木姑姑还没有离开。升平又向前爬了几下,“此事耽误不得。”她的眼角扫见侍卫左手空出一块,突然抢前半个身子,扑进正殿门内。
侍卫见状立即箭步上前追杀,升平只能慌忙闪躲迎面而来的剑锋。
“有人擅闯大兴殿,来人,快来人!”侍卫高呼。
升平转身直奔宝座后的藏宝阁,身后的侍卫追上来直接挥剑相砍,升平为躲闪刀剑撞在玉案上险些跌倒。就势避开刀锋再转,又一刀带着火星砍在玉石屏风上,翠绿屏风登时变得粉碎,碎片四散飞溅。
墙上的隐蔽终于被打开,升平拽出宝盒死命抱在怀中。她突然冷声喝令:“你再过来,本宫就摔了它!”
御玺宝盒紫金而成,外表镶满奇珍异宝,纵然不知其中是何宝物,那名侍卫还是被升平震慑人的气势惊住,赫然停住手上动作。
不知何时,殿内打斗平静下来,就在那名呆愣侍卫背后独孤陀慢慢踱步而出,身后几名侍卫还押着身负重伤的端木秀荣。
独孤陀淡淡冷笑:“怎么,你们主仆俩一个声东击西的雕虫小技就想骗过老夫?要是没有老夫的计谋,怕是你还不会出现吧?”
升平愣愣,惊讶的视线扫过端木秀荣的面颊,端木秀荣与升平对视,哑然说道,“老奴辜负公主殿下所托,不曾救得小皇子,就此先行一步了……”
呃的一声,独孤陀再回身已迟,端木秀荣使出全身力气闪开周围侍卫的禁锢,一把向独孤陀喉咙抓去。
升平还来不及出声,想要偷袭独孤陀的端木秀荣已被众人数十把刀剑插在胸口,软绵绵的躺倒在地上,再无力站起。
独孤秀荣的嘴角渐渐流淌出鲜血,侍卫上前查看,面无表情的向独孤陀禀告:“启禀国公爷,她咬舌自尽了。”
独孤陀厌弃的看看端木秀荣的遗容:“不愧是伽罗的心腹,知道怎样断绝自己才不拖泥带水。”
升平抱紧怀中紫金御玺盒子愣愣的目睹一切。她不住向后退,退,退,猛地发疯似的大笑:“独孤陀!你为人不仁不义,人人得而诛之,想要窃国为侯,时还早了一点!”说罢大笑。
独孤陀从未见过升平癫狂如此,甚至连他身后的侍卫也不禁色变。
只见升平面色一凛,绝然将手伸向怀中紫金盒。
曾经见过御玺的独孤陀猛然惊觉,立即高声吩咐侍卫:“快,将御玺夺下来!”
众侍卫一拥而上,升平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抢走,靠在藏宝阁墙壁的后背已经悄然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秘密只有掌握过御玺的人才会知道,独孤陀他虽然有幸看过御玺,却一定不晓得其中奥妙,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抢走的是一道勒命的绳索。
果然为首侍卫将紫金盒子双手推到头顶,独孤陀欣然将御玺接在手中。
紫金盒由北周文帝宇文泰父搜罗能工巧匠锻造而成,外表华美却不失端重,乍见的人很难把双眼再从其身上毅然移开,升平如今赌的就是眼前窃国者独孤陀的贪念究竟有多大。
独孤陀抱紧装着大隋御玺的紫金盒心中狂喜,眼底满是无法掩盖对权势的贪欲,他将宝物小心翼翼端平嘴角扬起得意洋洋的笑容:“当年若不是独孤家始终在背后支撑,这御玺怎轮得到杨坚那窝囊废?”
升平低头,心中难过的闭眼。
独孤家和杨家的关系曾是至亲骨肉相连,犹如钢铁般紧密,携手马踏天阙共揽河山,都不曾决裂过。当日独孤家在杨家座下荣耀光景仿若还在眼前,如今竟是落得如此惨恸结局,怎能不让人质疑?这世间还有尔虞我诈不存在的地方么?
独孤陀多疑的朝身边众人扫视,众侍卫自觉向后几步退开。
独孤陀苍老的面容因为手中的宝物变得光亮起来,为朝事劳心导致两鬓悄然爬出的白发也变得微不足道。他潜伏大隋多年无非就是为了此刻,怎么能压抑住心中激动?
他伸出拇指扣动机括,升平紧紧闭眼。
紫金御玺盒还有一处秘密。
为防止有人擅动国之命根,北周文帝宇文泰的父亲在内布下了砒粉毒药,不懂规矩,机括右转拧动者必死无疑。
果然,一股无烟粉末从盒内喷出,独孤陀不察吸个正着。老奸巨猾的他立即明白中了机关愤然向前几步抓起升平,“刚刚是什么?赶快交出解药,否则老夫一拳打死你!”
升平面对独孤陀的威胁凄然冷笑,缓缓摇头,神色自若:“本宫没有解药。”
独孤陀将紫金盒子边缘靠近升平鼻翼下威胁:“没有解药?好,那我们舅甥两人一起死吧!“
升平妩媚一笑,抬头望着独孤陀:“本宫本就没想过要独活!“
此刻,升平的笑容像极了独孤伽罗,面容轮廓似独孤皇后重生。独孤陀原本卡住升平的手突然畏惧的缩了一缩。
趁机,升平霍然将他手中紫金盒子打翻在地,不屑的将御玺踢出脚边:“不过是个东西,值得你为它顷了天下吗?”
独孤陀见御玺滚走不顾一切扑过去,根本不再理会升平,拼命按住御玺滚落速度。见侍卫还在呆愣,他不禁抬头大骂:“还站着做什么,将她拖出去就地毙命!“
话音未落,独孤陀还没收回的手指猛地按住自己胸口,一大口艳红鲜血喷出,喷溅在御玺上下,点点滴滴凝成蜿蜒血污。
“国公爷!”众侍卫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齐齐围住独孤陀。
升平霍然抬头,但见狰狞的独孤陀推开众人抓住御玺向自己走来,升平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落入凶神恶煞般的舅父手中。
独孤陀已经被断肠粉伤及肺腑,如今屹立不倒所仰仗的不过就是身体健硕还在苦苦支撑。
升平坦然仰面凝望独孤陀,笑容镇定,身上宫人衣袖向一旁翩翩舒展。
死有何惧?哪怕独孤陀一拳打死她,她也替杨广解决了宫内的最大隐患。
独孤陀抑制不住撕心裂肺的嚎叫,此刻他已药性入腹部,火烧火燎的灼伤激怒了独孤陀的心性,曾经力举千斤的手掌夺过身边侍卫的佩剑向升平用力砍来。
恍惚中升平听见轰隆隆的大兴宫宫门被攻开的声音。那种沉闷的响声仿佛能穿破天际,在耳边响起。
包括独孤陀在内的所有人都齐齐将视线望向殿门外,只见冲天火光大起,城门角楼已经袅袅升出烟雾。
是杨广凯旋归来了吗?
升平陡然睁开双眼,顺着独孤陀他们的视线眺望去,嘴角漾起欣然微笑。
又一声轰然巨响传遍天阙,大兴殿内里摆放的珍贵书籍顺震动而落下,哗啦啦倒在地面,仿佛昭告宫破时刻的到来。
独孤陀手中所握的刀锋距离升平只有一指,他用力砍下……
“就算当真是他回来了,老夫也不会让你们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汗,昨天有人问某城,是不是双休,介个。。。确实。
以前曾说过,平日里经常更文,所以周末需要放假和家人一起,所以周六周日一般是不更的,不过争取在平时补回来,谢谢关注。。。
一别终生无前缘
宫门外已经杀声震天,漫天红色的火光直逼云霄,仿若要把天烧出洞来。
微微的,东南角的天空开始暝暝放亮,视线变得渐渐清晰起来,大殿内的烛光徐徐昏暗,不知为何,攻城的人选择这个时间攻下宫门。
升平被独孤陀按住的身体左右动弹不得,她只能躺在震颤的地面上坐以待毙。
天际响起震耳欲聋的独特号角声音,闻声,独孤陀不免惊异抬头,而后手捂住胸口险些掉了原本紧握着的的钢刀,一口黑色污血再次由口喷出,升平一时躲避不及,前胸已是被喷上血污一片。
火光映天,那号角声在凌晨时分响起极其阴森,声音之大重重撞击着升平的双耳,不觉耳鸣眼昏。
升平瞪大双眼,想要看清独孤陀表现出的惊恐表情,他似乎听见了绝命口令般开始慌张起来。
独孤陀奋力从地上站起,以刀拄地,蹒跚着走向大殿门口,他似想张望什么,但还不等看见心中所想人已经跪倒在地。
独孤陀扶住殿门,身朝叛军涌入方向厉声嚎叫:“李世民,你背信弃义,你居然出尔反尔!”
失去刀剑威胁的升平全身冷汗已经湿透衣襟,再爬起来时,竟发现独孤陀已经堆到在地,一动不动了,手指相探人早已断了气息。
激战声瞬时传来,带刀侍卫们又见独孤陀毒发身亡无所依靠,顷刻间逃的逃,还击的还击,整个大兴殿乱作一团。
升平趁人不备赶到内殿,见襁褓里的孩子竟还在睡,孱弱如小猫般蜷缩在黄色锦被里,差点逼出她隐含多时的眼泪。
升平静静抱起孩,心中滋味复杂,时间已由不得她多想,只能先将孩子揽入怀中再从内殿出来。大兴殿内的侍卫已经不见踪影,她在桌脚下寻不到刚刚踢出的御玺不禁有些焦急。
又轰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刹那间如水泄般的声浪向大兴殿袭来,还想寻找御玺的升平不禁愣住。
殿门外突然有人高喊:“宫门破了!”
“快逃吧!”没等见到叛军,弃械丢甲的侍卫大有人在。
偶尔有不死心的侍卫还望想阻止颓败,“胡说,李家与独孤家有盟约的!他们不会背信弃义的!”
“盟约还管用吗,他们说由独孤家开城门迎接,此时又换成自己攻城,可见独孤家的人也是难逃一死。”慌乱的声音还在耳边,人已不知去向。
升平抱着小皇子走向殿门,只见大殿门口两排金色蟠龙柱上被钉了大片箭雨,密不透风的封锁下再不想逃的人也难立足此地。
箭雨后是黑色耀眼的盔甲阵,整齐不乱的杀进来,所侵压的来不及逃走的宫人一个个虚弱倒下。
升平见状,一路往殿内狂逃。
身后不远处已可以听见熟悉的呼喊声:“殿内还有人,快上,千万不留活口!”
宇文化及!杨广最信任的大将军。没想到国之将败,连他们也变得不再忠诚。
升平惶惶扳开藏宝阁下方的机括,这里还有一方能躲避的精巧夹壁,原本是一条可以直通昭阳宫的密道暗路,可于三年前母后父皇怄气时被严严密密封死,如今其间空隙只能容一人藏身,一旦入内,将无处再逃。
慌张爬进去后,升平将机括合拢。机括内有手指粗的缝隙,缝隙恰巧被鎏金台桌掩挡,外界不能看出。升平从缝隙中向外窥视,只见大殿内很快就涌入数十名身着北蛮服饰的精锐行兵四处搜罗,为首的宇文化及赫然喝令道:“昏君后宫无论侍卫宫人,一旦查出就地斩杀,杀无赦!”
那些仓惶而逃的大隋侍卫们毫不留情的被砍死,激战声传入殿内,空荡荡带着回响。
升平藏在夹壁中,怀抱小皇子眼睁睁看着夹壁墙外血腥的一幕。
宫人衣裙被掀开以辨其男女,侍卫手指被切断以夺其刃。每斩杀一人竟将大隋遥指江山的大兴殿当做停尸场地,所有尸体皆一排排垒好。
血流遍地。
整个大兴殿的金砖蜿蜒流淌鲜血。
国殇何谈尊严。
源源不断有惨叫声传来,唾骂声,呼救声,哀求声,乞怜声,升平咬紧下唇几乎濒临崩溃。怀中的婴儿倒是难得的安静,升平唯恐孩子被自己压住,只能竭力压抑住颤抖,不住的在暗格中晃动胳膊安怀中抚婴儿。
宫人一层层叠在一起,侍卫则单独摆放一边清点人数。血腥的大兴殿变作前所未有的修罗场,随处可见北蛮人以万金一块的缠丝盘龙金缕窗帷擦拭染血的钢刀。
疯狂的杀戮终于结束时,升平竟忍不住吭了一声。
仿若腔子里的气直至此时才放出来。
前殿后殿再没有新的尸体被抬出,证明大兴殿除了她和怀中的孩子,再没有存活下来的的性命。
忙碌的李家兵将似乎想要在天大亮前完成此次血洗,他们努力将尸体落好,甚至连脚尖都摆得甚是规整。
直到门外响起呼喊声他们才停住动作,悉数匍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