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两人有说不尽的话,如今离别前,却不想说了。只是静静坐着,知道对方在身边,如此足以。
屋外风雪已停,一声声寒风呼啸,今年的冬天,特别的冷。
夜已深,安然必须回去了。起身时,贺均平也站了起来,可却不能在这夜里送她回去。
快到门口,安然步如千斤,正要开门,手腕一暖,便见他俯身探来,身子微弯,耳边气息微热,扑在耳廓上,满是隐忍:“等我。”
安然眼眸生涩:“嗯。”
贺均平多想抱抱她,像以前那样将她抱起,可是为了她的名节就不能这么做。如今他后悔了,当初就该趁着世俗还未有约束的时候就多抱她,如今长大了,长的越发柔媚了,却要离开她,去建自己的军功。忍忍吧,待他归来,便能将她揽入怀中了。
年初五,贺均平随赶赴边城的大军离开了。京城百姓夹道恭送时,安然站在望君楼上,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酒楼取了这个名字。每个离开京城的人,都要从这里经过,通往城门口。
清妍那日陪着她,见她一直静静的看着兄长离去,不哭不闹,也无悲痛,只是安静的看着。她未哭,自己倒觉得伤心,抱了她哭。直到那身影离去,安然鼻子一酸,这才落了泪。
贺均平离开后,安然每日都去马场,跟疾风说说话,把想跟他说的都说给它听。每隔一月就能从边城那收到信,反复看上许多回,等下一封信送到,才将那信压在枕头底下。
沈氏知道她的姑娘心思,也不点破,装作不知。倒也庆幸贺均平此时走了,让她等等吧,就能忘了。又让李瑾轩多邀宋祁来玩,想让两人生些感情,好替代了贺均平。可安然就是在躲着他,一听见下人说宋公子来了,便躲在房里不出来。
这日柏树去外头买东西,回来时瞧见宋家的马车往府里方向驶去,急忙抄捷径跑回去,到了家门口,差点没喘断气。正巧李瑾良要去鸟市买鸟,见了她,笑道:“柏树,你跑那么急干嘛?”
柏树喘气请了安,咽了口水:“宋、宋公子来了。”
李瑾良失声笑道:“我就说是谁在给四妹通风报信,我都听见娘问了好几回下人了,原来是你。”
柏树讪笑,李瑾良摆摆手:“快去吧,我不会告诉娘的。”
柏树感激道谢,气稍微喘顺又继续跑了。
此时沈氏和李仲扬,还有安宁正在房里说话,聊了一会近况,李仲扬问道:“你如今可还想做女官?”
安宁点头:“只是那女官不是要小姑娘么,我有这心,也没这机遇了。”
李仲扬说道:“机遇正好。当年那些小姑娘如今开始陆续担任官职,女子心思细腻,处理事情又耐心温顺,颇得好评。圣上便想看看可有适龄的姑娘再选入朝,毕竟若是培育十年再上任,实在是太长久。”
安宁问道:“那可有什么合适的?”
“多是些处理陈年旧案的小官,你若愿意,尽可去试试。”李仲扬看了看外头,声音微低,“毕竟你与百里的婚事是假,日后也要为自己寻出路。若是大皇子日后得意,那你与百里先生也算是功臣,即便和离,有大皇子恩威在那,也少许多非议。”
安宁顿了顿,爹爹虽然不曾打骂过她,可是也从未为她想过什么。以前她不懂,莫非自己不是他的女儿么?可后来可算明白了,这爹的骨子里就是那典型的古人,待庶出子女都是如此,更何况她不过是个俾生女,就算名义是嫡女,也并非真是如此。现在突然为她考虑的长远,认真一想,不由看向沈氏。
沈氏朝她轻点了头,笑而不语。安宁便立刻明白过来,想必是母亲在他面前求的一条计策吧。在和离后,让她日后能过的安稳些。她想了片刻:“爹如果有什么合适的官职推荐,安宁会去试试。”
回到云雀巷,安宁到了自家门口,一进去就见百里长在院子里晒太阳。初夏的日光甚好,见他一脸满足,简直比吃了一桌山珍海味更欢喜。
这四个月安宁与他同吃同住,起先还略觉不方便,后来也处的习惯了。依旧是那般聒噪,那般精神满满,安宁真不知他那从未断电的电池属性是从哪里来的。
百里长听见声音,睁眼看去,见了那明媚阳光下的安宁,笑道:“回来了。”
安宁淡淡应了一声,便进了厨房。不一会,睡得有些迷糊的百里长便闻到菜香,不由更是幸福。成亲四个月,吃了两个月的各种鸡蛋。终于是吃到她自己要吐了,才琢磨新菜肴。虽然没有厨子天赋,但至少在探讨中不断进步着。约摸再过半年,她的手艺就合格了。
想到这,又长长感慨一声:“娶妻当娶贤啊。”
贺均平走后,安然常去王府找清妍,之前怕别人说闲话,如今少了些顾忌。可清妍却常不在家,问她去何处也不说,神神秘秘的。直到六月,清妍约她出来,坐上了马车,才说道:“我们去花船对对子吟诗玩。”
安然狐疑看她,这丫头素来都是喜刀剑的,哪里主动说过去参加这些文绉绉的事,当即眯眼笑笑:“说,你在打什么主意。”
清妍被她盯的不自在了,想躲开紧盯的视线,却被安然箍住手:“不许动,快说快说。”
“好啦。”清妍还没开口,脸就一片绯红,“我看上一个公子了。”
安然看着她,确实是满目的小姑娘春色,暗松了一气,总算是不再想着自家兄长了,也替她开心:“是哪家公子?姓甚名谁?”
清妍支吾:“不、不知道……那天被表姐拉去花船赛诗,就见了他。断断续续见过几回,也没说上话。就怕他已经娶妻了,而且还有旁人在,我这么去问也不好。”
安然明白过来,敢情她这个月都是去花船那玩了。总算是情窦再开,顿觉欣慰,凑了凑脑袋笑道:“莫怕,我想个法子帮你问问。”
“什么法子?”
安然想了想,她和清妍谁去问都不行,本来想让小灵精安平去,可她一个小孩子去问人家未必当真。想来想去,便想起了二哥李瑾良。
清妍领她去了湖边,只见两条花船相连,装饰华丽,一边男子,一边女子,又有歌姬奏曲。两边男女互相丢着红笺,对诗对联,都是些年轻少年,本着以诗会友,也没那猥亵之态。
很快安然便瞧见了清妍钦慕的那人,咋看之下,长的非常清秀,里外都是一股儒生之气。与旁人交谈,神色十分恭敬谦逊,时而笑的淡然,时而笑的爽朗。安然看着那人越发不对劲,总觉得好像十分眼熟,可又好像不曾见过。
清妍指明了人,便进去拿红笺待会写诗玩,反正安然在,她也不怕出丑。指不定还能让那人捡到,回她一首哩。
安然正思索的入神,隐约好像有人凝望而来,视线往那挪去,瞧见一人,登时就吓了一跳,那不是宋祁,他竟也在这。
宋祁见她总算是回了神,微微点了点头。安然也轻点了头,就见他身后走出一人,立在一旁。见宋祁示意这边,抬头看来,立刻笑了笑。
安然眨眼,大哥李瑾轩竟然也来了。想了想,今日好像是翰林院休沐的日子。
此时李瑾轩正与那儒生左右并列,分别和旁人说着话。安然瞧了一会,才恍然,那儒生的一举一动,外貌神色,与自家兄长那般相似!简直就是小李探花第二!难怪会觉得眼熟。
末了暗叹,清妍这丫头……到底还是没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的嗷一嗓子……留言超过25字有积分送……
☆、第59章 郡主情愁待君归来
第二十七章郡主情愁待君归来
回到家中;安然便问李瑾轩那男子是何人;李瑾轩说不知;只知道是随同别人一起来的儒生;末了笑道:“我近日没空;你寻宋祁问去。“
安然不敢让他打听仔细,也不好真去问宋祁。想来想去,还是先探得那儒生家世品德,再告知清妍,免得她又白白交付真心。她看了看自家兄长一眼,随后便见陶氏端了茶水过来;步子款款,柔情蜜意。瞧着兄长眼里瞬间温柔起来;蓦地想到清妍那大咧的模样,哥哥果然是喜欢柔情似水的女子呀。
问了二哥李瑾良在哪,听见是在书房,安然便想定又是被周姨娘押在那看书了吧。到了静心院,听见里头有读书声,果然不出她所料。来年二哥也要参加科举了,姨娘管着他严呢。
李瑾良正之乎者也的朗诵,余光瞧见安然探头看来,急忙朝她使了个脸色。周姨娘听见声音忽然顿了顿,本来在看名下铺子账本,立刻抬头:“又偷懒。”
安然抿嘴笑笑,了然,这是向她求救呢。
李瑾良放下书:“安然来了。”
周姨娘站起身,笑道:“四姑娘。”
安然笑笑:“安然有事找二哥。”
周姨娘笑道:“那你们好好聊。”
说罢就领着凤云出去,临走前又微微瞪了他一眼。李瑾良只当作没瞧见,这是要他不许乱跑,好好念书。可有安然在这,姨娘也不敢强拦,倒巴不得她是有事找自己。
安然等周姨娘出去,笑道:“二哥,你都快被当成鸟儿养了。”
李瑾良苦笑,叹气:“四妹就别打趣我了,鸟儿还能被主子带出去遛遛,我除了学堂、睡房、书房,就没地方可以去了。”他转了转眼珠子,笑问,“四妹有什么事要为兄帮忙的?”
安然说道:“二哥真是聪明人。”她笑笑说道,“我有个朋友,十分欣赏一位公子,但是苦于年纪尚小怕人家不当回事,因此想托哥哥问问那位公子的事。”
李瑾良弯身眯眼打量她:“真的是朋友托付的?”
安然扑哧笑笑:“难道还会是我?”
李瑾良想了想,这妹妹素来奇怪,别家姑娘这个年纪都会多瞧好看的公子几眼,她连宋祁那般才貌双全的人都不见,应当是情窦未开,笑问:“好吧,哥哥帮你这个忙,在哪儿见?”
“鹤临湖那里不是有两艘花船吗,就那。你随我去,我指给你……”
“等等。”李瑾良赶紧打住她,“你说的是那两艘诗船吧。”
安然问道:“二哥听过?”
李瑾良满腔热情立刻被浇灭了:“四妹妹,饶了我吧,那种读书人群集的地方我可不想去,我还是留在家里看书得了。”
“二哥,你帮我问问就好了。”
“不去不去,大哥不是喜欢那种地方吗,你求他去。”
安然劝他不动,只好作罢,哼声:“改天不拿好吃的给你。”
李瑾良笑道:“我让柏树偷偷给我拿。”
柏树吓了一跳:“奴婢不敢。”
拿主子的东西给别的主子,那种事她怎么可能做。李瑾良说道:“开玩笑的,你的胆子就是小,小的跟针似的。”
柏树想说她胆子不小,她敢爬树敢取马蜂窝。
安然出了院子,琢磨着到底该找谁。想来想去,蹦出宋祁的身影,找他?又有些不大方便,可实在怕清妍自己一股脑的去了,算了下时日,等他再过两日休沐,邀他一起去花船对诗玩去,再去问问那公子情况。
到了那日,清妍忽然被太后喊进宫里去了。安然带着柏树到了茶馆,便见宋祁等在了那。想起两年前两人常在这见,换着书看,后来她故意疏离了,不是不想和他谈天论地,只是贺均平在意着。莫说在这古代,即便是在现世,恋人若介意,没有特殊的缘故,也不应当和别的男子走的太近吧。
许久未这么近看他,倒觉得宋祁除了个子高了许多,脸和惯有的淡然神情没怎么变。
宋祁见了她,淡笑:“来了。”
安然笑笑:“宋哥哥等了很久吧。”
“刚来。”
安然说道:“难得你休沐还要帮我的忙,谢谢宋哥哥。”
宋祁笑笑,这客气得过了,就显得十分生疏,心头有些不舒服:“无妨,你也是为了清妍郡主。”
两人边聊边往那鹤西湖走去,有些时日未交谈,倒也说了许多话,渐渐聊开了。到了花船,安然寻了几回,总算是找到了那人。宋祁一见,不由皱眉:“那人我倒是知道些事。”
安然急忙问道:“快说说。”
“那人姓元名放,祖父是个翰林官,父亲是个举人未入仕途,做了别人家的先生。不算荣华也不算落魄,而元放考了两次,都未得功名。只是……有些嫌贫爱富。”
“宋哥哥怎么知道?”
“对身份尊贵的公子他十分热情亲近,但对寒门士子绝不理会半分。说起来,他也曾和尚清与我说过话,只是先得知了他的品性,因此没有怎么搭理。”
安然眨眨眼,绕了一圈,原来自家哥哥知道,那他怎么……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要让自己和宋祁见见,心思分明跟娘亲一样,都想撮合他们。心里不由苦笑,倒真是被他们“坑”了。
宋祁想着今日清妍近日常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