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才想起这好像是自己的婚房,转身往那喜榻看去,就见那儿端坐了个凤冠霞帔的人儿。他走过去找了一会,才找到喜棍,轻挑起那一角,竟然觉得心跳的厉害,这明明是要折腾他的有名无实的妻子啊。
红布掀开,先见了那白皙的下巴,随后是嫣红的唇,红润欲滴,与那被涂抹的白净脸庞反差极大,却又别有一番娇媚。一直往上撩,终于是看见了她的双眸。灵动而倔强,微微仰头看来,又看的他心动。
“唉。”他抓着喜棍叹气,认真道,“我不该答应你姑姑的,放着个这么娇艳的人在屋里还不能碰,在下,不对,为夫又不是不举。”
安宁就算思想不比古人,可听见这轻佻的话仍是皱了眉,缓缓将袖子里的匕首取出,他若是敢动,她这走遍五湖四海的功夫也不是白学的。刚抓紧了匕首,外头就传来喧闹声,那闹洞房的人来了。
安宁还未反应过来,手上一暖,那匕首已被他的手握住,顺势往后一拖,藏进了被子里。一切做的自然而迅速,面色却依旧淡定带着轻佻笑意,似乎刚才他什么也没做。
她突然觉得自己掉进了狼窝里,身边的人,就是一匹笑里藏刀的狼。
刚进来,李瑾轩就抱了个男孩儿过来,笑道:“抱个男童滚滚床,早生贵子。”
安平夹在人堆里挤了进去,也要去滚一滚,正要过去就被沈氏拉住了,笑道:“安平可不能去。”
众人撒了莲子百合,又让小男孩去那被面上滚了一圈。安平不服气道:“为什么我不行?”
沈氏笑道:“你是女孩儿,头胎还是男孩的好。”
安平皱眉,抓了百里长的袖子道:“叔叔,不,哥哥,他们不给我滚。”
百里长思量一番,笑道:“不能叫哥哥了。”
安平好不容易才大发慈悲改了口,哪里肯依:“你到底要我叫什么,叔叔不给,哥哥不让,难不成叫爷爷?”
众人捧腹大笑,李家婶婶摆手:“可乱了可乱了,六姑娘,你叫他姐夫就对了,三姐夫。”
安平不解:“姐夫是什么?”
沈氏笑笑,俯身抱起她,再问下去可就要没完没了了。安平得了娘亲的抱,这才乖了下来。众人起哄两人喝了交杯酒,又道了许多吉利话,这才算是闹完了洞房。
等众人离去,百里长关好门,安宁已经去洗了脸,擦了一脸的胭脂,将头上的凤钗金钗取下。看着她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不由笑笑:“饿了没?吃点东西?”
闹了一日,腹中确实饥了,安宁应了一声,和他坐在那小圆桌边吃东西。也无问话,也无回话,似乎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百里长斟了杯茶给她,自己倒了杯酒,在一肚子肉时喝杯冷酒,顿觉痛快。
吃饱了后,百里长喝多了酒,瞧着新娘子,好像有点醉了,不由朝她伸手想去捏捏是不是真的是他媳妇,结果手没碰到,猛地被安宁抓住,狠狠一拧。
前堂饮宴的众人立刻听见新郎官的一声鬼嚎。
☆、第58章 娶妻娶贤离别前夕
… …
第二十六章娶妻娶贤离别前夕
腊月二十九,京城依旧大雪飘扬;染白天地。
云雀巷;巷深人静;因昨日放了鞭炮;未被白雪覆盖的点点嫣红碎屑藏在墙角树下;与大片银白相呼应;远远看去,似红梅点染雪上,美不胜收。
百里长穿着棉袄坐在长椅上,屋檐挡住了飞雪;却挡不住寒冷。肆虐寒风扑打在他俊白的面上;却未见冷意,眸色微沉;瞧着的是这萧瑟院子,可目光却不知投落何处。
安宁出来的时候,还以为他冻成木桩了。百里长听见声响,回过头看她,面上又是那笑的轻佻的笑意:“娘子起来了。”
安宁脸一僵,坐在门槛上理鞋子,没搭理他。
百里长看着窗户上的喜字,说道:“明天一起吃团年饭?”
“嗯。”
“做四菜一汤可好?”
“嗯。”
“我想吃大白切鸡和烤乳猪。”
安宁抿了抿唇:“我只会水煮青菜,炒鸡蛋。”
“……那四菜一汤呢?”
“水煮鸡蛋,蒸鸡蛋,蛋花汤。”
百里长眨眨眼,抚掌笑道:“好,能将鸡蛋做出十八门武艺来也是门技术活。期待明日的团年饭。”
安宁看了他一眼,明明可以住金屋银屋,却选了这地方。明明卷了一大笔银子却分给难民。本性不坏,却又摆出一副我是坏人的模样。
百里长笑的腹痛,见她要出去,才说道:“那明日我跟你一起去买鸡蛋。”
“不用。”安宁淡声,“我和你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还请百里先生清楚这点。”
“那也是夫妻。”百里长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当初怎么会住在这。”
安宁真想把他踹到院子外头去:“为什么?”
“当初进了京城,问了人哪里有房子,听见云雀巷的名字不错,就住进来了。不过听说这一带闹鬼,你要是怕,我可以借个暖怀给你。”
安宁实在不想和他多说,百里长又道:“有个地方不对。”
“哪里?”
“发髻。”
安宁顿了顿,这才想起,该梳个妇人髻了。她默了片刻,便转身回屋。
百里长伸了个懒腰,双手互插藏袖,看着那漫天飞雪,若有所思。
大年初一,是夫妻俩归宁的日子。 按照习俗,夜幕落下,百里长才携安宁回去。也恰巧李仲扬带着妻儿入宫喝了年宴回来,安宁进了家门,不见李心容在,心下微沉:“三姑姑走了吗?”
沈氏说道:“昨夜走的。”
安宁微微失落,虽然她也孝敬沈氏,可到底跟李心容的感情不同。李心容给她的,教会她的,是沈氏所不能给予、精神上的升华。如今丢下她一人,困在这牢笼中,不知今后当如何。
李仲扬夫妻知晓两人并非真夫妇,让他们见过了李老太,便领回后堂,嘱咐了一些事。
安宁想起方才在祖母那没见着安然,问道:“安然呢?”
沈氏笑道:“才刚从宫里出来,就被清妍郡主拉着去放烟火了,约摸要晚些。”
此时安然正被清妍拽着去买炮仗,她真想说不去,想与贺均平多说几句话。宴席上看了他好几回,等出了宫,远远看见他,却立刻被跑过来的清妍拉走了。
“清妍。”安然忍不住问那挑的欢喜的她,“你知道你哥哥年后随军去边城的事吗?”
清妍只专注在那满桌的炮仗上,头也没偏,应声:“知道啊,边城可好玩了,我想去父王还不给呢。”
看着她那分外不甘的模样,安然才明白过来,清妍在京城和边城之间肯定选择后者,那哪里是个凶险之地,分明是个好玩的地方。可女子在那和男子在那到底是有所不同的。
清妍见她拧眉,抿嘴笑笑,将那烟火炮竹让下人拿着,拉了她说道:“我们去望君楼放。”
安然想着来都来了,总不能一直记挂着,那样倒不如不随她来,点了点头道:“嗯。”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到处都是欢闹的孩童。到了望君楼,两人正要穿过街道过去,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唤了声“安然”。安然回头看去,见是李瑾轩,又下意识紧张的看看清妍。她面色淡然,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意外碰面。
安然心里默叹一气,其实最懂事的人是清妍,伪装的这般好。再抬眼,就又看见他旁边跟着一人,不正是宋祁。
李瑾轩走近,见了清妍,作揖问安:“清妍郡主。”
心头如被石头压了,难受的很,清妍盯着他,为什么又对她生分了,还唤她郡主。她深吸一气,吐气,偏头道:“嗯。”
李瑾轩又问安然:“在这里做什么?”
“放烟火。”
宋祁说道:“方才我瞧见燕雀街那边新开了间书铺,在里面看了看,有许多好书,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
安然点头笑道:“嗯,谢谢宋哥哥提醒。”
李瑾轩说道:“你刚才不是挑了两本,还说安然大概会喜欢看?如今正好给她看看。”
宋祁迟疑片刻,想着两人并非单独相处,便将手中的书给了她。安然接过翻看,当即笑的欢喜:“上回听女先生说起过,找遍了全城都未看见,还让姑姑游历时留意这本书,当真巧了。”
宋祁笑笑:“若是你喜欢,就拿去先看吧。”
安然正要点头,清妍就扯扯她袖子,附耳道:“我哥在盯着这边呢。”
“世……”安然咽了咽,急忙抬头往对面望君楼看去,门前不见,又往上看,就瞧见贺均平站在栏杆后,一动不动朝这盯着。离的稍远并看不清,可安然已经能感觉得出那灼灼目光。
完了,不但被他看到自己和宋祁说话,还拿书笑的欢喜。
宋祁见她的视线忽然转了地方,顺着她抬头看去,便见一人也往自己看来,只是停了片刻,就进去了。那个人……是世子贺均平?
安然将书塞到李瑾轩怀中:“哥哥帮我带回去吧,我还要玩一会。”
宋祁默了默,隐约明白了什么。李瑾轩叮嘱:“别玩太晚。”
安然点点头,清妍哑巴了许久,才问道:“尚清哥哥你们去哪里?”
李瑾轩说道:“听说道场那边有戏看,我们过去看看。”又笑道,“你们好好玩吧,我们过去了。”
清妍摆摆手,等他们的身影快消失在人群中,便立刻说道:“安然你过去吧,王兄在上面等你,我去玩了。”
“欸……”安然拉也拉不住她,想让清妍陪同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知道她是要跟在后头看自家哥哥,实在不想她这般苦恋着。
可对清妍来说,只要远远看着就满足了。她自知不能因自己而拆散了王兄和安然,所以从不说要嫁李瑾轩,只是想瞧着。她若真的跟父王母妃说要嫁进李家,李家也拦不住。
安然叹了口气,又往望君楼上面看了看,贺均平没站出来了。
走进里面,因为是过年,酒楼也冷清。掌柜见了她,迎了出来,拱手道:“可是四姑娘?”
安然轻点了头,掌柜便领着她上楼。她心里微微一动,掌柜不称她为李姑娘,而是唤她四姑娘。那定是贺均平没有道明她的身份,明明那流言蜚语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却还是注意了这个细节,不由暖心。
到了二楼,掌柜便下去了,门口站着几个侍卫,看见她便开门。柏树了然的站在外头等她。
一进去就看见贺均平半躺在长椅上,手持酒杯,看着那面向外头的门,不知在沉思什么。安然轻步走上前,蹲在他一旁,见没有小火炉温酒,碰了碰是冷的,伸手将他手里的酒杯拿过:“世子哥哥,喝冷酒对身体不好,你去了边城可不能这么喝。”
贺均平缓缓偏头看她,不气不恼。看了她好一会,眉眼更好看了,尤其是那小巧的鼻子和唇,不对,哪里都好看。想到方才她又和宋祁说话,仰身躺回长椅上,叹道:“我不放心留下你一人。脸长的越发开,不知要招惹多少人惦记。”
安然笑笑:“世子哥哥这是不相信我。对了,我会帮你养疾风的,养的白白胖胖。”
贺均平笑了笑,静静看着她。安然略偏了头:“看什么。”
“看多一会,就快要两年瞧不见了。”
安然怔松片刻,也伏在那长椅扶手处看他。剑眉长眸,略显竣冷,面部线条紧绷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凌厉。真真是个俊朗的男子。她叹了口气:“我突然也怕世子哥哥招蜂引蝶。”
贺均平笑笑,拿了椅子给她:“快坐。”
安然坐到他侧边,看着他说道:“初五何时走?”
“午时出发。”
安然点点头,从怀中拿了个小小的三角黄符给他:“平安符。”
贺均平愣了愣,伸手接过,看着那叠的整齐的边角,笑道:“何时求的?”
“今天早上。”
他皱了皱眉:“一大清早不是去皇宫赴宴了么?”
安然说道:“是呀,据说普德寺的平安符特别灵验,所以我早早就去那等着,准备他们一开寺庙门就进去。谁想有个大婶要跟我抢,还好我跑的比她快。”
贺均平瞧着她那得意的模样,说道:“寺庙一般寅时开,你寅时便到了那,那岂非大半夜就起来等着了。”
安然倒觉得没什么,见他拧眉,笑笑:“反正昨夜早睡,无妨。”
贺均平淡淡一笑:“大年三十,家家户户团年一起说话闲谈,又能早睡多少时辰。”他也不多说,将那黄符装入安然送的香囊中,与那司南玉佩放在一起,“归来之日,便将这些一起交还给你。”
安然面颊微微发烫,他曾说过,迎娶她时,就是司南玉佩重合之日。说交还她,那岂非就是娶她。
平日里两人有说不尽的话,如今离别前,却不想说了。只是静静坐着,知道对方在身边,如此足以。
屋外风雪已停,一声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