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长面有悲痛,又提醒道:“不是叔叔……”
声音虽然不小可根本毫无作用,听着她那一口一个“叔叔”就觉刺心。
安平又扯了扯她的衣裳:“三姐姐,这个叔叔人很好,他的钱袋被人偷了,三姐姐帮他付面钱吧。”
安宁也未多说,拿了十个铜板便放在桌上,连看也未看他,便拉着安平走。安平跟在她身侧,又朝百里长摆手:“下回见了记得还二十个铜板哦。”
百里长又苦笑,他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个人精。又看了看安宁,这才发现她走路的姿势十分沉稳,似乎每一步都很谨慎却又不拖泥带水。脊背也非常挺直,果真是个英气的女子。
李仲扬今日放衙,受同科好友相邀,去酒楼一聚。到了那厢房,同僚却笑笑退下了,只见里头坐了一个身形清瘦的年轻人,说不上非常俊气,但那份淡然却让人心头微震。
百里长见了他,起身作揖:“在下百里长,见过李丞相。”
李仲扬眸子微顿:“可是百里慕云的弟子?”
那百里慕云乃天下有名的谋士,门人众多。
百里长笑道:“如丞相所言。”
李仲扬了然。当年皇后倾尽千金用了许多手段,才将百里慕云请来给二皇子做幕僚,如今又一个百里出现在此,莫非又是为二皇子的事来?
百里长见他不动声色却不言语,果真是个不能从面上看出些许端倪的人,笑道:“丞相莫误会在下,在下如今是大皇子门客,早已出师,与家师并无关系。”末了右将大皇子亲笔书函奉上,以证明身份。
李仲扬细细看完,皱眉:“先生有何赐教?”
百里长邀他坐下,这才说道:“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除非长子十分忤逆才改祖训。可如今大皇子宽仁,深得爱戴,却偏有一些人逆行倒施,这一点,想必李丞相也不愿看见。”
李仲扬微微看了他一眼,也不直接表态:“确实不愿。”
百里长笑笑:“李丞相可知黄果为这人?”
李仲扬点头,那黄果为的祖父、外祖父、父亲都是为国捐躯的羽国大将,独留他一脉。可惜那黄果为为人轻佻,不似先辈,常惹出些事来。但因都是些小事,皇上对那些弹劾的折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黄果为在鸟市与人起了冲突,将对方揍了一顿,谁料那是驸马的弟弟,永朝公主便将这事便闹到皇上那,不依不饶求他严惩。
永朝公主是皇上亲妹,手足情深,这一回在外人看来,已经是板上钉钉要将黄果为贬到荒凉之地的事了。
百里长笑道:“大皇子想求皇上打消将他贬谪的想法,却不好开口,不知丞相可否帮这个忙?”
李仲扬哪里会不知道他的意思,自己要表诚意,那总要看看有何用处。而且大皇子素来和黄果为无瓜葛,就算自己为他洗了罪名,圣上也不会猜到他是在为大皇子办事。默了默,轻点了头。
百里长笑了笑,起杯敬酒。
已是二十五的天,风雪彻夜不停,晨起,街道已铺满白雪。
下了朝,李仲扬单独求见圣上,由海公公通报,随后领他入内,行了礼,贺奉年道了一声“起来吧”,仍看着手中折子,未抬头,淡声:“丞相有何事?”
李仲扬说道:“启禀圣上,微臣为黄果为一事而来。”
“哦?爱卿有何话要说?求情?亦或是加罪?”
“回圣上,是为加罪而来。”
贺奉年轻笑一声:“那黄果为仗着自己先辈的荣宠,愈发胆大妄为,确实要加重罪名。”
李仲扬说道:“圣上所言极是,那黄果为只知耗损其祖父、外祖父、父亲以命换来恩荣,从不奋发上进,如今贬谪到荒凉之地让其反省,让其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先辈瞧瞧黄家出了什么不孝子。”
贺奉年顿了顿,末了眸子冷冷:“丞相此次来,加罪是假,求情是真。”
李仲扬当即跪下,埋首不起:“圣上曾言若为其求情,定要重罚。只是黄家世代忠臣,黄夫人乃烈性女子,毅然随黄将军而去。黄老太太年事已高,膝下只有这一个孙儿,若是论罪,怕是朝野会惊怕圣上如此待薄忠臣之后。黄果为手中并非是出了人命,平日里也没做大恶之事,还请圣上轻判。”
贺奉年轻叹一气,心中也觉悲悯:“丞相有心了。”思量一番,才道,“贬谪的事先缓缓,禁足十日罢,日后若再犯,定不轻饶。”
李仲扬叩首:“圣上英明。”
黄果为只被禁足的事传入贺允熙耳中,当即让百里长去见李仲扬。百里长的身份除了大皇子近侍知晓,旁人并不知。又不曾在朝野中露面,他去自然是最好。
此时李家正如临大敌。
沈氏自从蒙恩得封一品诰命夫人,常受邀去宫中协助皇后主持的宴席。善于笼络公公宫女,昨夜那公公报信,说二皇子连夜进宫,要皇后去向圣上求情,讨要李三姑娘做侧室。皇后那般疼二皇子,怕真会助他一臂之力。
这事与李仲扬一说,他也不知要如何是好。总不能进宫去禀明他不愿嫁女,否则不就暴露了沈氏笼络公公的事。一时大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压迫感。
安然和安平坐在外面,朝鱼汤里扔鱼食,安平抱着栅栏,两腿伸在外头摇啊摇,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大门,问道:“四姐姐,三姐姐怎么还不出来,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去堆雪人玩吗?”
安然笑笑:“妹妹别急,一会就出来了。”
“唔。”
不一会一个下人跑过来,向她们问了安,敲了敲门:“二爷。”
片刻里头传来李仲扬微沉的应声,下人才道:“外头有个自称百里的人要拜见二爷。”
门立刻打开,李仲扬说道:“快请。”
沈氏也走了出来,皱眉:“那是何人?如今正商谈宁儿的事,要个外人进来,怕是不妥。”
李仲扬摇头:“无妨,百里先生是大皇子幕僚。我向大皇子表了诚意,二皇子要联姻的事便也关系到他们,总不可能真让皇后去求了旨意赐婚。百里门人素来多谋略,请他相助,或许能化解。”
安平好奇道:“那个百里很厉害吗?”
安然笑道:“坊间有言‘天下智者皆百里’,确实很厉害。”
安宁环手抱胸倚靠在门柱,想到要将命运交由他人手中,便分外不甘,更何况还是个素未谋面的人。若不是怕惹恼了二皇子连累家人,她真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思来想去也未想到什么万全的方法,若是姑姑多好,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的历练仍不够,为何要这般依赖人。
沉思中,已有平缓的脚步声传来。抬头看去,见了那高瘦的年轻人,略觉眼熟。安平眼一亮,已经放下鱼食盒子,抽脚出来,跳下那坐沿,朝他跑了过去,抓了手便道:“叔叔,你是来还我铜板的吗?”
百里长一愣,待看清楚这蹦蹦跳跳的小姑娘,蓦地笑开了,随后正色:“不要再叫我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李增(将军,已殁)——李老太(林氏),文安伯嫡女,居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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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郎,李世扬(已殁)
李二郎,李仲扬(居京城)
李三妹,李心容(常游历各国)
李四郎,李悠扬(妾侍所生,记在林氏名下。暂未出场)
李世扬——
韩氏(四品京官嫡女),生二子李瑾贺(妾楚氏)、李瑾璞(已殁),一女李安阳
与妾侍及庶出子女共居滨州
李仲扬(丞相)——
原配宁氏(沛国公庶女,已殁),生一子李瑾轩
继室沈氏(长安侯嫡次女),生一女李安然(女主)
婢女容翠(沈氏丫鬟,已殁),生一女李安宁
周姨娘(良妾,富商嫡女),生一子李瑾良,生一女李安素
何采(李府老嬷嬷外孙女),生一女李安平
莫白青(莫管家女儿),生一子李瑾瑜(亲生子早夭,实际身份是李瑾贺之子后谎称被盗贼抢走)
宋世峰(吏部尚书)——
赵氏(梁国公嫡女),一子宋祁,一女宋敏怡
两妾(共生一子三女,已出场宋敏芝,其余名字暂略)
顺王爷(亲王)——
顺王妃(成国公嫡女),世子贺均平,郡主贺清妍
侧妃、子女名字暂略
贺奉年(皇帝)——
皇后,生二子(大皇子贺允熙,二皇子贺允浚)及二女(名字暂略)
百里长(智者门人)——大皇子幕僚
(主要人物关系表会根据后面出场人物逐渐添加)
☆、第57章 大喜之日花落谁家
… …
第二十五章大喜之日花落谁家
安平可不听;瞧着他皱眉无奈的样子好玩得很。百里长看向李仲扬;倒是一眼看见了倚柱的安宁。想了想李家的人,约摸这就是三姑娘安宁还有六姑娘安平了。
李仲扬见安平抓着他不放,皱眉:“安然,带妹妹下去。”
“是,爹。”
安然过来拉她;安平撅嘴:“三姐姐说了带我们去堆雪人玩的;安平不走;我要在这等。”
李仲扬也无暇理会;嘱咐安然看好她,这才请百里长进去。百里长表明来意,大皇子对他的帮扶心存感激,日后定不会薄待。有了这句话,李仲扬才暗松一气。又趁机将二皇子有意和李家联姻,让皇后向皇上求旨意赐婚的事说了。
百里长想了片刻,问道:“求赐婚的事是明说了,还是未行动?”
李仲扬说道:“未明说,约摸也是这两日的事。”
百里长笑道:“那岂非很容易解决,现在就给三姑娘找个人家,先阻了皇后的嘴。”
安宁看他:“那与嫁入皇家有何区别?仍要相夫教子,以男子为天。”
百里长稍感意外看她,又看看左右,确实是丞相家,他没有走错地方。这样一个世家竟然让女儿说这种话?而且没人拦着?他总算明白这事为何难办了。他又笑笑:“那你选吧,是嫁给二皇子看他争权,还是嫁给普通男子相夫教子。”
安宁沉思片刻,缓声:“我不愿做皇家人,不愿卷入争权之斗,不愿为这般无趣的事葬送年华,也不愿为此随意寻个人家。若是非要如此,我不会逃婚,不会置李家于不义,只是世间再无李安宁。”
她本就是不甘于让命运摆布的人,没想过自己会变成皇权争夺的牺牲者,哪怕真的赴死,心里也没有惊怕,只有满腔不甘。
一连四个不愿,字字打在沈氏心头。直到最后一句,已是如锥刺心。若是逼她,那她便毅然赴死。宁可死,也不愿做那高高在上的皇家人。她的两个女儿,为何都是倔强性子。有时候真愿她们服软些,才不至于让人如此担忧。
安宁又惹了母亲难过,握了她的手不知如何安慰。
百里长也看了她好一会,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模样。她是认真的,这姑娘是认真的。她竟将生死看的如此淡然。
坐在后面的李心容忽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安宁,你削发为尼吧。”
李仲扬宁可将她塞给平民小子,也不愿她去做尼姑,当即瞪了李心容一眼:“又胡闹。”
李心容笑道:“这确实是个办法,总不能强迫安宁嫁人。”
百里长说道:“以当今局势,圣上应当偏于大皇子,可太后和皇后都喜二皇子。圣上若真的有心提拔,绝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但就怕圣上另有安排,毕竟三姑娘是庶出,到底是与家族羁绊不深,若李大人狠心些,这门亲事跟没联一样。不过在下看来,沈夫人怕是难过这关。”
沈氏自然不舍得,倒是后悔前几日就该让李三妹带走安宁,好歹有个未归家,无法婚嫁的说法。当即重叹一气,几乎愁尽心血。
李仲扬说道:“若是安然已及笄,那二皇子要的人,就是安然了。”
众人默了片刻,李心容叹气:“安宁,假嫁吧。”
沈氏看她,蹙眉:“假嫁?”
“对,安宁不愿嫁皇子,又不愿嫁普通男子,那就嫁个男子和他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待日后局势安定,再另作安排,以解燃眉之急。”
沈氏摇头:“那岂非把名声毁了?”
李三妹淡笑:“二嫂,是性命重要还是名声重要?”
“可一时半会从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人?”
李心容眨眨眼,瞧向百里长。
百里长微微屏气,脸上僵硬:“不行,我暂无娶妻之意。”
李心容笑道:“一个无心娶,一个假意嫁,正好。”
百里长的脸越发的僵:“姑娘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做这红娘,不怕我是个小人么?放个美丽姑娘在我屋里,在下可不敢保证不碰她。”
李心容笑的略狡黠:“你师父是百里慕云,你真名不叫百里长。四年前河洲水灾,你戏耍当地贪官污吏,卷了他们的银库,一夜广散,救活数千难民。后被人追杀,来到京城,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