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三德大惊。
田胖子震惊,明远郡主难道有先见之明吗?若应三德的手下先行,必然一去不返,弄不好连性命都丢了。
西日玄浩冷冷扫过众人,下令:“就地扎营!”
车厢里又传出声响,西日玄浩斥道:“你给我安分点儿,女人管什么闲事?”
令狐团圆停止了捶打,握紧双拳又缓缓松开,她确实不宜再开口,而意见她已经传达了。果然,西日玄浩一转念就收回了前令,这时候绝不能停留在应家营地附近,他甚至比令狐团圆想象的更果断。
“应三德,你和你的人给我待到队伍中间去。”
应三德如何肯听,他才咆哮了一句,就被田胖子敲晕。应三德的手下奋起执戈,被西日玄浩阴冷的话语喝止,“一群蠢货,他回去还有命吗?跟本王走,你们才有活路!”
众人被慑住,令狐团圆暗自点头,他们走他们的,不管应族长是谁害的,不理应家的祸事。
西日玄浩训斥完应三德的人,再次下令:“我们走,离开这是非之地!”
应三德被丢进潘微之的马车,四月骑上了他的马,队伍再次出发。
西日玄浩迟疑了一下,还是钻回了马车中。令狐团圆下意识地往后一挪,他便嘲笑:“你少装!”
令狐团圆干笑道:“我这不是给你让位吗?”
西日玄浩哼了声,坐到她对面,“什么时候醒的?”令狐团圆眨了下眼睛,他立时恼了,“你早就醒了!我怎么就忘了,你真正睡着的时候应该是虚怀空抱的!”几次与她同床共枕,她都好像是在抱着猫睡觉。
令狐团圆拉长了脸,叹道:“我就是疲累,不想起身而已。”
西日玄浩一拍车板,忽地冷静了下来,她面前弄出声响,除了催促他启程,应该还有下文,“说吧,还有什么话?”
令狐团圆却说起了完全不搭边的话题,“你还记得当日我们离开南越,我令狐家族的车队吗?”
他耐着性子点头,听她继续道:“我爹真算七窍玲珑了,他匆忙奉旨上京,细软不带也就罢了,车上装的多不是人,十车的物品乃吃食用水,甚至还有炊
具。当时我不明白他这是何意,但今儿我弄懂了。”
西日玄浩皱眉,钻窗吹送的风卷起他鬓旁几缕长发,落在令狐团圆眼底,竟带出了点儿忧郁。
“打仗打的是后备,行军行的则是粮草。”她说到此处收尾,他本就是一点即通的人,而她能想到的他也想得到,区别仅是先后和疏密。
如果由令狐团圆来处置应族长暴毙一事,她多半会留平镇周旋,顺便补给粮草。但西日玄浩更干脆,直接走人。这也是区别。
西日玄浩沉默了半晌,挑眉道:“你父亲未雨绸缪,知道北上盛京一路不太平,备下了足够的吃食,不怕被困。可为何他把你我丢给了管家?这行事也太冒险了吧?不合你父亲的秉性。”
令狐团圆猜测道:“或许他料准了你身边不可能缺人手。”
西日玄浩凝视着她歪着脑袋思索,还是以前那个稀里糊涂的模样,却说不出哪儿顺眼了。他想到就做了,一把将她从对面提了过来,这回她顺势依偎了。他揽着她的肩,低声道:“你别把人都想得太好了。”他的意思是她父亲在南越弃卒保车,只要无缺平安无事,她和他的生死便听天由命。
令狐团圆当即抓了下他的手臂,表示否定。令狐约这些年待她一如己出,她绝不相信他会不顾她安危。
西日玄浩又用力捏了一把她的肩,“我不想背后说人,往后你回盛京自己看,你父亲、你哥都很好。”很好,听着怪异。
令狐团圆伸直了腿,想把脚搁到对面板上,却被西日玄浩轻踢一脚,“你给我听好了,别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愤恨地道,“应家的、苏家的都不安好心。为何应老头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我到了他死了?为何苏信早不来晚不来,我到了,他就来找你麻烦?一件巧合算它巧合,两件巧合糊弄谁去?你个霉星,我真……”
令狐团圆抚了抚他的胸膛,他立时闭嘴。远忧近患都说过了,再说下去就只有一肚子气。再次搂紧她,西日玄浩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道:“应三德的手下必有问题。我这儿真能信赖的人也不多,你判断的不错,他们想耽搁我。”
“我觉得和苏信脱不了干系。”但令狐团圆说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她的肚子说得清楚,咕噜噜地叫唤了两声。
西日玄浩心中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庆幸感,浑球搅场的能耐实在厉害,若这两声换个场景,他就不仅只想揍人那么简单了。
两人在车内简单吃了几口干粮。夜幕降临,气温转低,两人彼此依偎着,从最早马车内的私斗,谁都没有料到会有今时的安静相守,她靠着他,脑中一片茫然。梨迦穆的话再次应验,身为女武者,若摆脱不了情字一关,只会糊涂脑袋,断送前程。
令狐团圆突然被窗外凌厉的风声惊醒,她挺直脊背,与此同时,西日玄浩也掀开了车帘,应家的马队出现在后方。
“他们还是追来了。”令狐团圆顺着他的手臂,望见远处深邃幽蓝的天际下,一片晃动的黑色斑点,她叹道,“我早该想到,他们不会轻易罢手。”
西日玄浩一手拉回她,冷冷地道:“你给我老实待在车里,哪儿都别去,更不准露面。”
令狐团圆摊手道:“我的剑在另一辆车上,我没剑出去干吗?”
西日玄浩解下自己的佩剑,递给她道:“你有剑,也不准出去。”
她捧着剑,心里冷暖交加。他留剑于她不准她出去,是保护她又不令她太难堪,可是这与当日她身处梁王府靠他保护有何不同?
西日玄浩看着她的样子,不悦地道:“女人,最好不要太要强,太要强就有的苦吃。”
令狐团圆嗔了他一眼,飞扬跋扈,冷眉薄唇,却是真的……好看。
两人僵持了片刻,她到底将剑递还于他,“我现在是没用的,你是有用的。这个你防身,我蹲车里继续睡觉。”
西日玄浩没有接剑,愤怒道:“我给你的东西,你样样不要吗?”
令狐团圆连忙抱紧了剑,转身,给他个后脑勺,“你去吧!”
“你不要去!”另一辆车内,潘微之扣住应三德道。
应三德变色,他感觉到他的修为低微,不想他一出手便不容人抗拒。
潘微之扼住了他的手腕,控制了他的气脉,沉声道:“你危在旦夕,若非田守正打晕你送我身旁,此刻你早就尸体冰凉了。”
应三德大惊失色。他刚醒转,只觉浑身不适,经潘微之这么一说,才知不是田胖子敲晕他的缘故,而是他早被人下了毒。
潘微之严肃地道:“想为你爷爷报仇,你首先得活下来。外面的事你不用管,梁王自会担待。”
应三德脑中转过无数念头,嘲讽道:“他把我丢出去岂不安生?只要把我交出去,他便可安然北上,他那样的人会管我死活?”
潘微之却道:“他连我都没有杀,怎会交你出去?你别看他冷傲蛮横,是非轻重分得水清。”
“你究竟是谁?”
潘微之并未放手,淡淡地道:“我只是个乡下土医。”
应三德自然不信,土医师能解了他的毒?如果他猜得不错,他中的毒应与爷爷的一样,潜伏不发,一旦发作,即刻呜呼。
两人对视间,西日玄浩阴冷地从他们车旁纵马而过,平镇与四月紧随其后。一系列命令从西日玄浩的薄唇中逸出,加上应三德的手下,统共一百三十五人的队伍被他调整成锥型,尖利的锥口对准后方来客,而位于锥尖的正是他本人。
令狐团圆掀起车帘屏息望着,深邃的天空,广袤的草原,男人迎风傲视的模样,却令她惆怅,他到底是西日皇族的男人哪……
西日玄浩一鞭指向跑进他百丈内的男子,四月取代平镇替他放话,“梁王殿下奉旨北上,你等何人?又有何事?”
四月的内力浑厚,声音响遍四野,闻者无不心头一震。
应家领队的正是应淑妃那一支的首脑人物、应淑妃的胞弟应荣舟,他的修为不在其姐之下,头脑却比其姐好得多。应荣舟早就远远见识了梁王的阵势,但他想不到梁王多了一个修为高强而他却素未谋面的护卫,顾侍卫他是见过的,四月是个生面孔。
“我乃应荣舟,不敢搅断梁王行程,只是……”
四月跟着令狐团圆和潘微之两人日久,也学了个精明,他截断应荣舟的话,喝道:“不敢还来追殿下做什么?耽搁了殿下的行程,尔等吃罪得起吗?别再跟来了,不然就定你们怠慢圣旨之罪!”
除了西日玄浩、令狐团圆和潘微之三人,众人均听得瞠目结舌。
应荣舟被他一堵,心头隐生杀机,但又想到梁王身边还有田守正、顾侍卫,真动起手来,他这些人未必讨得了好。就在他迟疑之际,西日玄浩运足内力放声道:“本王正不爽着,管你何方烂人,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对射一双!竖起耳朵好好听着,胆敢追近,就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令狐团圆听得两耳发烫,这人发飙却似在骂她。
“我们走!”西日玄浩掉转马头,拍了下红玉骝。
“殿下!等一等!”应荣舟急道:“我家族长今儿不幸遇害身亡……”
四月呸他一声,“关我家殿下何事?”
但这次应荣舟说下去,“应三德图谋族长之位,下毒谋害族长,殿下难道要包庇他吗?”
西日玄浩再次转身,附耳了四月两句,后者随即扬声道:“你们应家的混帐事不归殿下也不归你们自己管,此事当由陛下定夺。回你们的营地老实等着吧,别再来阻扰殿下,你们担当不起!”
应荣舟沉吟,他的随从却按捺不住了,两骑冲梁王奔驰而去,四月冷笑一声弹身跃起,迎面而上。应荣舟心中又惊,四月的身手比他估计的还要高强。这时候喊回那两人已经来不及,何况他出发前定下的计划就是声讨、试探和威逼,而他那两个随从正是依照了定策而行。
百丈的距离说长很长,说短却极短,在八级武圣眼里不过弹指距离。那两骑还未冲过三十余丈,四月已一路草上飞到了他们马前。
“给我回去吧!”他左右开弓各拍一掌,即背身而回。两匹马嘶叫数声,扬蹄直立,甩落马背上的人。
“忤逆殿下的意思,视为大不敬!”四月冷笑一声,“下一次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应荣舟皱眉,命手下将那两人带回。初次交锋,他显然输在了部属上,他的手下死板地执行命令,而梁王的人却言行有度。
四月从容而归,军士们一片喝彩。西日玄浩微一点头,四月处置得很好,若干掉那两人,就会给应荣周抓住把柄。
应荣舟没有追来,西日玄浩与四月潇洒地回到队伍中。顾侍卫执行他的前令,坐在令狐团圆马车前,西日玄浩冷冷瞟了眼车帘后的人,径自上了应三德那辆车。
他一进来,车厢顿显逼仄。潘微之已松开了应三德,垂首坐于一隅。
“殿下……”
“你不必说了!”西日玄浩打断了应三德的话,沉沉地道,“从今往后,你跟着我,不然就给我滚!”
应三德胸腔一热,虽然明知道梁王要他投诚,可在危难时刻梁王到底帮了他。应三德又看了潘微之一眼,都被这“土医”说中了。
西日玄浩转而凝视潘微之,玉公子易容得土头土脑,他反倒看着更碍眼。这人究竟还有多少能耐?飘香阁上如何大开的杀戒?与冲动的应三德相处一车,居然能制得住他?
潘微之被他盯久了,便缓缓开口,将应三德中毒的事说了。
西日玄浩不置一词,听完就走。
这一夜急行军,两车内的四人都没睡安稳,睡得最不好的并非应三德,而是西日玄浩。
田胖子半夜里替换了梁王的车夫,坐在车头他总听到里间有轻微的动静。起先田胖子还愤愤不平,他不过说了段荤话就遭梁王训斥,而梁王自己却背着军士们搂抱女人,但后来田胖子不恼了,因为他听到了车内两人的对话。
“你到底想搁哪条腿?”西日玄浩心事重重,只想靠着她安静地想一会儿,她却一直不安生。
“总觉得不对啊……”令狐团圆话音才落,脑门上就落下狠狠一记,“哎哟!我知道了!”她摸着额头道,“你别打搅我,我想到了,我们得赶紧抵达础海。”
西日玄浩眯眼瞅她,在昏暗的车厢里,她清丽的面容竟带着他从未见过的阴沉。令狐团圆猛地抓住他的衣襟,压低声道:“这回还与上回一样,杲北是应家和苏信的地盘。搁哪条腿都是一样的,搁腿了!”
西日玄浩拍开她的手,她却一腿压在他的身上,于是,他冷冷地道:“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