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底再有计较,再失去太后的依傍,这宫里的路,她也是走到头了,不是么?
她不愿最后走到莫菊一样的下场,再卑微忍让,活着,总是好的。
“皇上,奴才看你乏累,要不,去温泉泡会再安置吧?”李公公探进脑袋,小心翼翼地问。
轩辕聿应了一声,踏步往温泉行去。
龙泉,是帝王独用的温泉池,宫人上前,替他宽去便袍,他径直走入温泉池中,思绪,有片刻苍茫。
白雾袅绕间,仿似又看到,今日匆匆一瞥中,肩辇上的她。
月余未见,她仍是瘦削得弱不禁风的样子,知道太后命纳兰禄接她回来,他心里有的,仅是忧心忡忡,幸好,钦天监那一道,是他所能控制的。
否则,他真担心,太后记恨陈锦之事,逼着他出征前册立太子,然后行那道密诏。
本来,他想在行宫内,待她坐完月子,身体稍康复后,为她做一个打算。
从行宫离开,只需演一场走水的戏,不是么?
不仅她,连宸儿都可以一并送走。
她的身份,将彻底变成苗水族的族长,而不是纳兰夕颜。
只是,身体稍康复后,她如同三年前一样,被太后接回了宫里。
太后,纵为他的母后,一次次的干涉,仅让他们的关系越来越远。
身子浸在温泉池里,浑身有说不出来的舒畅。然,一直紧绷的思绪被温泉水一冲,却,得不到松懈。
一冰滑细腻的小手缓缓和地替他轻揉着肩膀,这一轻揉间,女子特有的馨香,便萦绕于他的鼻端。
很熟悉的味道。
他如炬的目光骤然开阖,蓦地转首,恰是她!
她仅着了一件单薄的艳*的纱裙,半跪于他的身后,玉手轻抒,替他揉着肩膀。
印象中,她从没有穿过这种艳丽的颜色,衬着她此时的容颜,却是极配的。
她脸颊的伤痕,淡得基本看不出来,自诞育宸儿后,兵没有让她的姝丽有丝毫减弱,反添了更多妩媚的女人味道。
她只梳了最简单的堕马髻,偏是那髻上,插了一朵绿梅。
现在,她略抬了眸子凝向他,竟没有一点的羞怯。
“皇贵妃,你”甫启唇,他语音转冷,才要斥责于她,她却打断了他的话,接过话去,道:
“皇上,臣妾未得宣召擅入,是有错,臣妾知道,皇上不喜臣妾做的事,但,皇上现在把臣妾当宫女 不成么?”
“胡闹!”他冷哼出两字,道,“出去,朕不想看到你。”
他还要掩饰道什么时候呢?
马上征战在即,对她都不愿意坦诚一点吗?
好啊,她奉陪。
“皇上真不要看到臣妾?”
她嘟囔出这句话,他却反手,将她揉住他肩膀的手扯开。
“你哪有半点像皇贵妃的样子?”
是啊,她本来就是没有皇贵妃的样子。
“那皇上废了臣妾好了。臣妾做您的宫女也一样啊。”
这句话,该能成为胡搅蛮缠吧?她看到他好看的眉毛终于因着她这句话皱得更紧,她的手不禁抚到他的眉心,还未说话,他手一挥,只这一挥,带着避让的意味,她收手不及,身子往前一冲,径直跌进温泉中。
扑通声响起时,她知道,自己又狼狈透了。
由于是头向下跌进,呛进几口水,呛水的刹那,眼前,突然浮出一个人的脸,那人将她救起,竟然,是张仲!
她心下一惊,这张脸一闪而过,不过是记忆里某个片段。本以为全部记起来的片段中,其中另一个依旧被遗忘的片段。
她感到腰际被人用力抱起时,身子,总算脱离了那铺天盖地袭来的温泉水。
他将她抱到一侧的地上,她的纱衣紧紧贴在她玲珑的身上,只让人丹田燥热,本来想传人进来,瞧见她双目紧闭,不知是否闭气的缘故。
他用力掐了一下她的人中,她却仍没有转醒。心下不由一慌,手指轻捏开她粉润的唇,度了几口气予她,却不料,度到第三口时,他听到她低低地嘤咛了一声,他想抽身离去,她滑软的手臂却紧紧勾住他,不肯放开。
她的唇,轻柔地吻上他的,将那单纯的度气,只转成缠绵的吻。
她娇小柔软的身子不知死活地贴紧他的,明媚的眸子睁开,对上他再做不到镇静的眼睛。愈浓的萦吻,低喃:
“你,是在乎我的。”
带着确定,带着执着,她加深她的吻。
这样的吻,虽仍生涩,然,却带起了他心底愈深的火灼。
他想推开她,可,触到她犹带着水渍的*,仅变成轻柔地相拥。
她,真的失去记忆了么?
这一刻,为什么,他会觉得,她仍是记得他的呢?
他清明的思绪,被她的吻中断、然后,慢慢沉沦。
她像个孩子一样,学着昔日他吻她的样子,慢慢地吻着他,甚至于,她连伸出丁香软舌,与他唇齿交缠都不会。
六宫嫔妃诸多,若论取悦耳君王的计较,她无疑该是排到最后。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涩的小女人,只让他难以抑制冲动。
他看到,她小巧的耳坠着小小阑珠坠子,烛影摇曳间,投映在她雪白的颈中,小小两芒幽暗凝伫,这点点的幽暗,一并融入他的眼底,再无法移开。
她,就如这幽暗的烁闪,不知何时,深深凝伫进了他的心,想舍,却始终无法做到彻底的舍开。
只是这层无法彻底,让他一次次的徘徊犹豫,缺了帝王该有的果断。
就像现在这样,推开她,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他身体的反应,却再次出卖了他。
他的昂扬触到她的腿间,能觉到她的腿瑟瑟的颤了一下,旋即,慢慢地分开,只有这一分,他终是毅然的抽身,不能继续下去!
哪怕,她现在,可以承恩。
他,绝对不能要她!
否则,将断不断,之前一切努力演的戏都白费了。
甫抽身间,听到池外传来: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
轩辕聿脸色微变,忙从一旁的架上拿下宽大的棉巾,包裹住夕颜的身子。
做完这一切,西蔺姝的身影,已出现在龙泉的入口处。
“皇后,朕说过,今晚会去你那,你这般闯进来,却又是为何?”轩辕聿起身,兀自取了一块棉巾,把犹*的身子围披起来,语音倒是温柔的。
这种温柔,让本脸上带了愠意的西蔺姝此刻将那些愠意悉数化去。
她没有穿日间的翟衣,青丝披散着,犹带着些许的水珠,身上仅披了一件粉色的沙罗,显是也从温泉起来不久。
“皇上,臣妾再凤泉沐浴,听闻您这有些许动静,以为有什么事,却不想”
西蔺姝的目光凝向地上的夕颜,这个女子,难道真的是她的劫数吗?
才回宫不过一日,就使出这等狐媚子的手段。
她不能让夕颜得逞,尤其,现在太子将立未立,若让夕颜再得了圣宠,她该情何以堪呢?
毕竟,晚膳时,听闻皇上掀了玉牒牌,她是欣喜的。
以为,皇上真如传闻一样,已对夕颜逐渐失去兴趣。
可,没有料到,夕颜竟恬不知耻将自己送进龙泉,这让她怎么忍呢?
夕颜对上西蔺姝目光,嗫嚅地道:
“是嫔妾的不是,本想好好伺候皇上沐浴,不曾想,反扰了娘娘,都是嫔妾的错。”
她的手,从棉巾上伸出,无意识的反绞着。
装吧。
既然都在装,她也奉陪。
“皇贵妃无须自责,皇贵妃伺候皇上,本也是应该的。”
西蔺姝的目光凝向轩辕聿,这一拧,只有揉意,并不敢有其他。
毕竟,他是帝王,她能阻他一时的临幸,却仅是一时罢了。
轩辕聿向西蔺姝走去,道:
“皇后在这沐浴,不知宫里可曾替朕备下甜羹?”
“自是备下的,一直用小炉暖着,皇上沐浴完后再去,也是温热的,喝了,亦不会伤脾胃。”说出这句话,她本束紧的,终是送了一下。
“好,朕已沐浴完毕,不知皇后是否还要回凤泉?”
“既然皇上都沐浴完毕,臣妾自然是髓皇上了。”带着欣喜答出这句话,她知道,自己的眸底,都满是笑意。
果然,皇上对夕颜是厌倦了。
那么,她不介意当这个让皇上下台阶离去的人。
“小李子,启驾。”
“喏。”温泉外传来李公公的声音。
夕颜独自一人,犹坐在地上。
因着温泉的暖气,是不冷了。
只是,眼底突然就冷了。
“娘娘,奴婢伺候您更衣?”身旁传来的是宫女的声音。
今晚,真像个闹剧,太后吩咐莫梅将她送至这里,他却宁愿陪西蔺姝回宫,都是要避开她。
她该怎么继续下去?
他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是不给她的。
一个人撑着,真的好累。
而这份累,他根本就看不到。
“娘娘,您没事吧?娘娘。”
宫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摇了摇头,她会有什么事,只是头有些晕罢了,是的,蓦地起身,头晕罢了。
脚有些虚软,一个身晃,她甫站起的身子,再次栽进了水里,伴着宫女的呼救声响起,她意识有些涣散时,有人把她再次从水里捞起,旋即,是她可闻得的低吼声:
“纳兰夕颜,你不要活,也别脏了朕的池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又连名带姓喊她?
还说脏了他的池子?
夕颜不想再撑着什么,口一张,哇地一声,把呛进的水悉数喷在他刚换好的袍杉上。
她仿佛能想象得到他脸色发青,又弄脏了他的袍裳,该是会把她扔出去罢。
可,好奇怪,没有。
他只是抱着她,随手扯了好几块的棉巾,没头没脑地裹住她,而后抱着她大踏步走T出去。
脸被笼于棉十内,虽不至于室息,却也不算好受。
但她没吭一声。
好象走了很久,又好象,很快就停了步子。
感觉走了很久应该是这段路并不近。
觉得很快,她想留在他怀里再多一点的时间。
真是糟糕得要命,他对她这样的态度,她偏还这般的委屈自个。
若不是念在,他对她实是有情,偏压抑着,她定是会要他‘好看’的。
其实他受的委屈 又何尝少于她呢?
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她。
哪怕之前,她有怀疑,这些许的试探,她早就明了。
缺的不过是他亲口承认罢了。
他若不承认她又该怎么去说,去做呢?
她不要他一个人承担着一切,只是,他始终忽略了她的感受。
用这样绝情的方式对她,倘她少点坚强,恐怕先就熬不下去了。
他是认定她的坚强,还是认定她的“失忆”,反予了彻底割舍的契机呢?
鼻子有些发酸,觉到身子一个凌空,恰是他撤手,终是把她扔了出去,伴着周围, 宫女纷纷下跪请安的声音。
她并没有担心,她的后背是否能承受这一扔,事实证明,她的身子触到的是柔软的锦褥。
然,他扔的力气太大,裹在她身上,厚厚的棉巾随着这一扔悉数散开,她的罗裳偏是也扯开了些许。
将脸上的棉巾扯开,看到他神色淡漠地站在榻前,睨着她。
她不介意眷光外露在他眼前,她介意的,仅是他的眼底没有她。
是的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她。
他宁愿抱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从天曌官抱回冰冉官,两官之间隔得并不近,却让他一路抱着走回来,哪怕天渐晚,沿途,总有那些宫人是瞧见的。
他对这是不避讳还是存着心,让人瞧见他这般‘圣宠’她呢’
她的堕马髻有些散乱,髻上的耶栗绿梅也委顿得不复娇艳。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伸手,将那朵绿梅从她的髻边拿下。
这绿梅并不适合她,可,如今,他也不舍再为她别上适合她的夕颜花。
薄唇微启 语音清冷:
“你不过仗着朕昔日子你的一些恩宠,如今,朕抱着你回来,你的虚荣心,也该得了满足。别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记住自个的身份。”
她没有说一句话,这样的奚落话语,伤不到她了。
只是,让她再嘻笑着去回,却是不能了。
她还没能做到足够的淡定从容,因为,即便是装,底限的尊严,都是无法装做不顾的。
瞧着他转身离去,她突然想笑,只是,笑语声起时,眼底有些冰冷,恰是抑不住了。
他不会给她开口提出要求的机会。
从太后安排她进入龙池,他该早识得太后的心思。
太后想用她,来换得他的周全。而他要的,亦仅是她的周全罢了。
宫里,哪怕碍着那道规矩,至少,因着钦天监的话,目前尚是安全的。他出征后,即便形式有变,他定会早部署好一切,兑现送她回苗水的约定。
是以,在出征前,他根本不会容她提出任何的要求,每次拒绝,她看得懂他的心,不会好受于她。
包括,现在,他转身离去,她终是看到,他眸底不该有的那些疼痛。
如果他真装得逼真一点,该多好啊,至少,她就真能如他愿的退缩,然后割舍。
如果她要恨他,唯一的理由,只会是他伪装得太不彻底,让她不能如他所愿的退缩,然后割舍。
轩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