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烧啊。”
争吵
梅若鸿如小鹿般纯真而无辜的大眼,里面是满满的温暖和爱慕,心里百转千回。如果她知道了翠屏的事情该多么伤心失望啊,自己怎么能这么伤害她,不!绝对不能,他必须想出一个两全的方法,既能安抚芊芊,也能给翠屏母女一个交代。
“我没事,芊芊,如果我真的有事瞒着你,那也是有苦衷的,你一定要理解我。”
他拉着杜芊芊的手真诚的要求道,于是杜芊芊立刻又沉浸在梅若鸿那艺术家般丰富而充沛的感情中无法自拔了,她摇着头叫道:
“不,若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谈论什么理解不理解么,我们已经融入到对方的骨血里,这一辈子都分不开了!”
“芊芊!”
“若鸿!”
两人又抱在一起,梅若鸿享受着温香软玉美人恩,哪里还记得起那个“前世”,只想着这个美好的今生了。
可是,梅若鸿不想,并不代表这两个人不存在。果然,在他遇见翠屏的第三天,就有一对母女找到了水云间。这时梅若鸿已经出去画画,只剩下杜芊芊在家做家务。
“请问,这里有一位梅若鸿先生么?”
翠屏望着简陋窄小的水云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住在这里,因为在他的信里,水云间简直就是个人间天堂,是全世界最美好、最富丽堂皇的场所。可是……这里,似乎不是那么回事。杜芊芊看到这两位衣着不俗的母女,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她住到水云间也有一段时间了,除了出门买菜买米,似乎还真的没有和什么人交流过。
“是,这里是梅若鸿的家,请问你们……”
杜芊芊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人会给她的生活带来极大的改变,可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她定睛从头到脚打量了两人,突然灵光一闪:
“你就是那天那个小女孩!”
夏晓冉忙打断她的话,兴奋的大声嚷嚷道: “娘,我们找到爹了,这就是爹爹的家!阿姨,你是我爹的朋友么,你真漂亮!”
“你爹?”
“没错,我爹就是梅若鸿啊。阿姨,我爹现在在哪,我要去给他一个惊喜。对了,我叫画儿,这是我娘,我爹一定经常提起我们吧!”
杜芊芊一阵眩晕,几步退到门口,扶着墙才让自己勉强站住,眼泪却夺眶而出:
“你们……真的是若鸿的妻女,他真的已经娶过老婆了……”
“对呀,阿姨,我爹就是梅若鸿,娘,快把你们的婚书拿出来让阿姨看看,她不相信你呢。”
“哦……”
翠屏忙从小包袱里翻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红纸,递给杜芊芊:
“这位小姐,我们真的没有骗你。你看,这就是当年我们成亲时定的婚书,上面还有龙凤呈祥的画呢。”
杜芊芊颤抖着接过大红婚书,匆匆扫了一眼,就见梅若鸿三个字赫然写在新郎的位置上,而新娘不是自己,却是翠屏。她不由得悲愤异常,带着哭腔嚷道: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说着便把婚书往地上一掷,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夏晓冉瞪着一双大眼疑惑的问道:
“娘,这个阿姨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怎么怪怪的?”
“小孩子家懂什么,不许乱说话。既然你爹就住在这里,那我们还是进去等他吧,这姑娘也真是的,连门都不锁就没影了。”
翠屏不笨,看这情景大约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平日里顺从惯了,遇到这事也没奈何,只得拉着画儿找了个能坐的椅子休息,看孩子饿了,又拿了些干粮,倒了一碗水喝。两人干坐到旁晚,才隐隐约约听到争吵声,出门一看,可不是杜芊芊正拉着梅若鸿朝这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还喊着:
“你给我说清楚!你必须给我说清楚!”
梅若鸿一边推着车子,一手拽着画具,拖拖拉拉的跟在杜芊芊身后,也大声嚷嚷着:
“芊芊,你正常点好不好!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看看,你看看她们,你给我解释解释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杜芊芊把梅若鸿拽到翠屏和夏晓冉面前,指着两人质问道。梅若鸿一见到翠屏和夏晓冉便立刻愣住了,然后拼命拉着自己的头发,痛苦而绝望的对杜芊芊倾诉:
“芊芊,没办法再瞒你了,翠屏她……她是我家里给我娶的媳妇儿,那年我才只有十五岁……乡下地方流行早婚,所以,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和翠屏拜了堂……但是我对你的情感是绝对真实的啊,我不是跟你说了么,那是我的‘前世’,你才是我的最爱!你要相信我!”
杜芊芊这时才真的死心,她在前一刻还抱着一丝希望,可能翠屏她们是认错了呢,可能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呢。但是,现在梅若鸿亲口承认了,她根本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半响,她终于气急败坏的吼了出来:
“梅若鸿!原来你是这样的人,我总算认清你了!你停妻再娶,到处留情,你置我于何地!你到底那句话是真的,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说完便气冲冲的穿过篱笆,飞奔而去。梅若鸿急的双目通红,赶着就要追过去,只听见画儿在后面大声惊呼道:
“娘!爹,娘昏过去了!”
梅若鸿又赶忙转过来应付这两个,夏晓冉熟稔的从包袱里拿出翠屏的药给她喂下去,又端了碗热水来,慢慢送进她的嘴里。过了一会,翠屏才清醒过来,看到梅若鸿忙抱歉的说道: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刚才那位是……”
“她,她是……我的朋友……”
梅若鸿闪闪烁烁的回道,
“你不要这些了,赶紧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哎,若鸿,你是我亲手带大的,你想什么我还会不知道么。两年前,家乡那场大水灾,田地都淹没了,没吃没喝的,跟着就闹瘟疫,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爹就在那次天灾里,染上痢疾撒手归西了,大哥和小妹,也跟着去了……今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把爹和娘的牌位交到你手里……”
翠屏说着,挣扎下地,把两个小小的牌位恭恭敬敬捧了出来,双手交给梅若鸿,
“只要做好了这件事,我走的也就没有牵挂了。”
若鸿惊闻家中种种变故,真是心碎神伤,无法自已。将牌位捧到画桌上并列着,就崩溃的跪了下来,对着牌位磕头痛哭:
“爹——娘!孩子儿不孝,你们活着的时候,我未能在身边尽孝道,死的时候,未能赶回家乡送终!家里发生那么多事,我却始终不知不晓,不闻不问!我真是太对不起你们了!你们白白给我受了教育,我却变成这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人了!爹娘!你们白养了我,你们白疼了我!”
夏晓冉在旁边听着,觉得梅若鸿也终于说了句人话,对家里父母十多年不闻不问,连个信都懒得写,自己在我们风流快活,全然不管家人死活,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一绝了。
故友
翠屏看着梅若鸿悲悲切切的在那里跪着哭,自己也不由得落下泪来。半响,她抹了抹眼睛,收拾好包袱,站起来沙哑着说道:
“若鸿,我走了,画儿就交给你了。我不能拖累你,你好好跟新媳妇过日子吧,她比我漂亮,比我年轻,一定还读书识字,我祝福你们。画儿,你要好好听那个阿姨的话,不要惹你爹和阿姨生气,知道么?”
“娘!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不会离开你的!”
夏晓冉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挤出了几滴眼泪来,紧紧抱着翠屏的腰,大声喊道。翠屏哪里舍得自己的女儿,可为了梅若鸿的前途,她不能留在这里。
“画儿,你听话啊,你不是最听娘的话么!”
“娘……”
翠屏听着女儿的哭泣,心如刀割,瘫坐在地上,拥着她哭了起来,仿佛要把这一路的委屈和痛苦都发泄出来一般。梅若鸿见到这情景,终于良心发现,也顾不得去追杜芊芊了,只拽着两个喊道:
“你们在胡说什么,谁让你走了!你哪也不要去,就老老实实的住在这里!”
“可是……可是……你的新媳妇呢?她会不会生气?”
翠屏怯生生的望着梅若鸿,在她心里,梅若鸿就是天,他的话就是圣旨。梅若鸿耙了耙糟乱的短发,没好气的说道:
“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好。”
翠屏温顺的拉着女儿站来起来,拘束的坐在床上,扭着衣角再没说一句话。一时,三个人各有所思,却都保持着沉默。
“那个……米缸在哪,我去给你们做饭……”
翠屏知道梅若鸿心情不好,自己和他又没什么可聊的,只好笨拙的引起他的注意。梅若鸿不甚在意的指了指房子的角落:
“在那。”
“哦。”
翠屏拍拍衣服站起来,忙着去做饭了,夏晓冉也紧紧跟在她后面帮忙。不一会,饭菜特有的香味在水云间里飘散开来,梅若鸿脑子里立刻浮出杜芊芊的影子。想着她忙前忙后为自己收拾饭菜的情形,想着她的灿烂的笑容和温柔的话语,梅若鸿无尽的懊悔和恼怒,没有了芊芊,他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看着锅台前一大一小的身影,他更是一阵厌恶,她们为什么会找到杭州来,为什么不放过他,为什么不让他过一天安心日子?芊芊,他美丽的芊芊,这时她该多么悲伤啊,梅若鸿恨不得立刻飞出去找到芊芊,把她狠狠揉进自己怀里,安慰她,给她力量,让她放心,自己的心永远是她的,那里面已经不会再进驻第二个人!
这时杜芊芊正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看着来来往往穿着整齐面带欢笑的青年男女,再看看商店橱窗玻璃里映出的自己,一身寒酸的农妇外套,到处是柴草屑、米糊渍、菜汤汁,浑身的油烟味,配上苍白消瘦的脸,红通通的双眼,简直是狼狈到家了。
这真的是自己么?自己现在不应该是个幸福的小女人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杜芊芊抚上自己的脸,泪,慢慢顺着手指滑下。
“哟,这不是我们鼎鼎大名的杜大小姐么——”
身后传来娇笑声,杜芊芊转身一看,原来是自己以前的两个女伴,也是杭州富商家的小姐,不过自从她进入醉马画会和梅若鸿他们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和她们联系过了。
“看看,我们杜大小姐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呢?我们可是天天看你的新闻啊。”
穿着一身湖绿色小洋装的女孩笑着说道,还拿出了雪白的丝绸手绢捂住鼻子,向后退了几步,仿佛杜芊芊身上有什么细菌似的。打扮时尚,青春靓丽的女孩和杜芊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们的家世不如杜芊芊,家里的生意也要靠着杜家照顾,于是无形中比她低了一头,在一起时都是她的小跟班,自己家里也被家长耳提面命向杜芊芊看齐,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怨恨着。没想到现在杜芊芊落到这个地步,成了杭州城里所有闺秀的反面教材,这次遇到了,她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禁刻薄了些。
杜芊芊见到自己的昔日好友,好像也回到了自己的前世一般:
“蓝瑛、若琳,真的是你们,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们了呢?你们两个过的还好么?”
她完全没看出两个女孩的鄙夷,欣喜的问道。身着淡紫色旗袍的若琳皱皱眉头,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位大小姐竟然这么笨,连眼色都不会看。
“我们过的很好,不过看你过得好像不怎么好。怎么,我们的大小姐不是一鸣惊人的刺了红梅跟人家私奔了么,为什么还在这顾影自怜呢?”
“那也用说,被人骗财骗色又被抛弃了呗,你没看她那样子,哪里还想一个大小姐,明明就是个弃妇的嘴脸!”
“就是就是。”
两人一唱一和,说的杜芊芊面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哪里得罪你们了,你们为什么这么对我,我们是好朋友啊,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我们一起去游西湖,一起去逛商场买衣服,一起去听戏看电影……”
“好了好了,你不用说了,难道你忘了么,我们一起去游西湖时你坐船我们划桨,逛商场时你买衣服我们拎袋子,听戏看电影时也是你要看什么我们就得陪着看什么,那时你是杜家大小姐,我们让着你,现在你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我们还跟你说话就是对得起你了!”
“还跟她啰嗦什么,走啦走啦,要是熟人看到了我们还要不要脸面了,你不知道现在谁跟她在一起谁倒霉啊。”
“知道了。”
两人转身走了,突然若琳又拿出自己的手包翻了翻,取出几块大洋,递到杜芊芊面前:
“也不要说我们不顾情面,这个给你买件衣服穿吧。”
说着,手往下一翻,大洋落到地上,叮当作响。
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