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次决意的远行,在暗夜的帮助下,倒是真的再也没人能找到我。
我的家,远在青龙国,可我却不能回去。
最怕晚上在这小镇中行走,这么多点亮的烛火中,却没有期盼我归家的人。
“姐姐,李大夫喊你回去呢!”翠儿拿着一串糖葫芦,一蹦一跳的跑到我面前。
含笑轻拍她的头,收起伤感的心绪,是啊,该忘的终须忘,该舍的终要舍。
那些爱恨纠缠,就让安安一人用一生去缅怀吧。
岁月的流逝,应该足够模糊安安的面容。
“布衣医馆”不起眼的一个门面,与旁边的深宅大院相比,有些寒酸的矗立在热闹的城镇中。但患者却是川流不息。
调整好自己的笑容,提起群摆向屋内走去。
庸城的人都知道,布衣医馆的李大夫有三不医,官者不医,富贵者不医,求死者不医。
这离了权势和富贵,再加上师父他乐善好施,就算一天有再多的生意,赚的钱却也是只够温饱而已。
“师父。”轻唤一声。
一进正厅,就瞥见坐在正中的师父正在满头大汗的把脉。
虽是白胡子的老头,却已然精神矍铄。
“你这小丫头,又上哪偷懒去啦?快帮这位小伙子把药抓了!”不带恶意,焦急的语气。
就如他的脾气一般,个性耿直却非常善良。现在时常在想,在庸城,若是没有与他一见如故,那么自己又会飘零到哪去?
防风、荆芥、薄荷、羌活、川芎、白芷、苍术……
四个月日夜的学习辨认药材,倒也略有小成。
“这位小哥,这是你的药,回家后用开水煎服,一日三次,可要记好了。”微笑的递过手中的药。
忽而听得门外一阵骚动。
治病
防风、荆芥、薄荷、羌活、川芎、白芷、苍术……
四个月日夜的学习辨认药材,倒也略有小成。
“这位小哥,这是你的药,回家后用开水煎服,一日三次,可要记好了。”微笑的递过手中的药。
忽而听得门外一阵骚动。
离开药柜,提起裙摆向门外走去。
“我外甥命在垂危,无论如何我今天都要请到李大夫!”
“我家先生的‘三不医’,庸城人人皆知,就算您是县令的公子也不能例外!”
走到门口正看见我们布衣医馆的小学徒鸿儿与一个衣着华贵的贵公子对峙着。
七八岁的年纪,却毫不退缩的据理力争,小小的脸蛋因激动而显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鸿儿对面的想必就是县令的公子吧,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年纪,英姿俊朗,嘴角眉梢却全是傲气。
“什么狗屁‘三不医’,难道看人命枉死吗?”县令公子想必从来也没受过这种拒之门外的待遇,已经微微着恼。
师傅是庸城医术最高的大夫,却偏偏立下‘三不医’的奇怪规矩,但是由于师傅在当地百姓当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富贵或者为官的人家虽是对师傅很是不满,却也无可奈何。
“师妹!不要怕,这里交给师兄好了!”鸿儿瞥见我,微微挺起了胸膛,像个小男子汉一般。
闻言轻轻失笑,得知师傅收我为徒,这个小屁孩高兴的和什么是的,成天缠着我要我叫他师兄。
见他天真烂漫的样子,我也就玩笑似的答应了。
好笑的拍了拍鸿儿的头,抬头望向县令公子,不卑不亢的说道,“公子请回吧,师傅是不会破坏规矩的,小女子劝公子还是另寻良医,切莫在此浪费时间了。”
见他微微的闪神,有些意外的瞥见县令公子脸上的微微晕红,“总之,今天请不到李大夫,我是不会走的!”
索性赌气的一屁股坐在医馆门口,地上的灰尘粘上了他华贵的长袍,他却一脸孩子似的赌气和不在乎。
看到他这样,我不禁微微愣了一下,如此焦急却不用权势压人,庸城县令也算是教子有方,只不过这耍赖的方法还真是……
“你这人真是赖皮,你去换一家医馆又怎样?”鸿儿很不屑的瞪了一眼地上的县令公子。
“这方圆百里的大夫都束手无策,我外甥腹痛哭闹都整整一天了,才一岁的孩子,李大夫也忍心见死不救吗?”
一岁的孩子,腹痛……这事情可大可小,闻言我不由微微心惊。
“你外甥的情况怎么样?”师傅的声音忽而从窗边传了出来。
“小孩子又吐又拉,还拉出血来了!”县令公子听见师傅询问病情,激动的从地上一跃而起,“李大夫肯为我外甥医病了吗?”
“老夫的规矩立了三十年了,不会为你而破。”师傅的声音又不急不缓的传了出来,还真是能气死人- -#
“你这是在戏耍于我吗?”由希望到失望,县令公子的脸上已经布满怒气。
我嘴里也不由小声嘀咕,又不给人家看,这不是存心气人家嘛。
“臭丫头,你去!”师傅的话像一道闪电把我劈在原地,动弹不得。
“师傅……我。”不是我想见死不救,只是自认没这个本事嘛,以前学的临床知识大都是学习观摩,真的没有把握能治好人。
“丫头你的有些见解,让师傅我都不得不心生佩服,师傅年轻时曾发过‘三不医‘的重誓,自是不能违背,然而稚子堪怜,丫头你就走一趟吧。”
师傅底气十足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包括那位县令公子在内,大家都是有些震惊的看着年纪轻轻的我,似是有些不敢相信。
“可是师傅我……”医病,本来责无旁贷,只是如此一来太过引人注目,会不会被李蕴庭或是炫儿找到呢?
千般犹豫,都在心中。
咬紧嘴唇。
“为师有为师的誓言,当初丫头你立志学习医术之时,可曾也许下过誓言?”
师傅的话像当头棒喝,遥远的记忆向潮水般袭来。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白衣飘飘的年代,我也曾有过我的执著。
而反观我现在的不求进取,畏缩懦弱,实在是倍感汗颜。
“公子,我们走吧。”忽而抬头。
展颜微笑。
“马车太慢了,我怕来不及了!”
在我的惊叫声中,忽而身子腾空被抱起。
转眼之间,已经身处马背之上。
背后传来县令公子有力的心跳。
确是来不及多想。
看他策马扬鞭,耳边呼啸风响。
只是很久以后才偶然想起,我羡慕陈卓的率性而为,正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几乎是被拖着的走进府门,穿过假山和回廊,在我手腕疼的要断掉的时候,终于到了一间光线充足的厢房。
“让我看看孩子。”几乎是被扔到床边,我苦笑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开口言道。
看见我,旁边的华衣美妇忙拭干脸上的泪水,轻轻展开包裹孩子的锦被。
缩着肚子,小小的腿曲着,面色苍白的孩子大声的哭闹着,用手轻轻摸摸孩子的额头,烫的厉害。
一个手固定好他的小胳膊,一只手轻轻的按压他的肚子,手在按压孩子右上腹季肋下的时候,孩子像受到刺激一样腿蹬的更厉害了,我稍稍平整下呼吸,再次用手按压那里,感觉到有腊肠样的肿块,光滑不太软,稍可移动。
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孩子的腹痛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夜里,突然就哭闹不安,大夫,我儿子这是怎么了?”华衣美妇焦急的盯着我。
“孩子的腹痛可是一阵一阵的,一阵哭闹,一阵安静或者入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接着问道。
“正是正是!”
“我能看看孩子排出的粪便吗?”话音刚落,一个托盘就端到我面前。
离近仔细观看,黄色带血,就像果酱一样。
“大夫,我儿子他还有救吗?”
见我仍是皱着眉头,美妇人泫然欲泣。
“夫人,我有法子可以救令公子,只是需要工具,必需尽快,令公子命在垂危,迟了就来不及了。”
心里已经有了诊断,急性肠套叠,在这个无法进行外科手术的年代,48小时之内,只有灌肠这一方法可行。
“但凭姑娘吩咐。”
没有医用的胶管,然而病情紧急只有找其他工具替代了,大约说了管子的尺寸和半径,最后还是决定用延展性较好的黄金。
大约一个时辰以后。
托着手上薄如蝉翼的金管,我真的要怀疑我所处的年代了,还是这小小的县衙里藏龙卧虎,有这等能工巧匠?
“我需要一个人帮忙。”抬头望着心疼的一直在流泪的母亲,哎,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因为太心疼,所以必定会心软。
“我来!”一直沉默的县令公子突然走到床边,挽起袖子。
轻轻点头。
抬头微笑,“夫人,请你们门外等候。”
“我从小没有母亲,姐姐待我就像母亲一般。”一边洗着手他一边说道,语气里难掩的忧伤。
这床上的小生命,对他而言一定重于自己的性命吧。
“相信我。”没停下手中用酒消毒的动作,却仍递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
感动于他和姐姐这样相依为命的情感。
“嗯。”他对我感激的也回以微笑。
只是那那笑容太过明媚耀眼,一瞬间,竟让我有些恍惚。
忽然想起了甜儿,那个有着孩子般纯洁心性的女孩。
忽然想起了洛影,忽然想起了不该想起的一切……
“姑娘?”
“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一些往事,我们现在开始吧。”用力的甩了甩头,安安,要忘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额头上的汗已经顺着脸颊躺下。
孩子由最开始的激烈反抗已经变得安静了。
看了一眼紧张的握着孩子手脚的他,眉头仍然紧锁着。
深呼吸一口气。
缓缓拔出肛管。
大量带着臭味的粘液血便和黄色粪水流了出来。
躲闪不及,溅了一身一手。
示意他可以放开孩子的手脚了。
孩子已经痛了一天,肚子忽而不痛了,很快就睡着了。
望着孩子甜甜的睡容,突然心里很是安慰。
“我叫陈卓,你呢?”县令公子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的问我。
“我失忆了,过去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你喜欢怎样叫我就怎样叫吧。”苦笑,师傅总是丫头丫头的叫着,善解人意的不去询问过去,这也是我留在布衣医馆一个重要原因。
“那我就唤你安安可好?”
抬头惊讶的望着他。
很久很久以后,我问陈卓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他只是笑着说,这个名字,真的很适合你。
剪不断
小公子病愈,县令府上一片欢腾。
实在是盛情难却之下,我只好参加了县令府的家宴。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陈卓的父亲陈大人,和陈卓神似的容貌,四十岁左右的年纪,为官数年却没有丝毫官僚的样子,谈吐之间,怡然自得,不由让我想起了东晋的陶渊明,偏安淮国的小小的庸城,是不是只为寻找心中的桃花源?
“安安姑娘救得老夫外孙性命,陈府上下不胜感激,老夫这里敬安安姑娘一杯,聊表寸心。”
酒杯被丫鬟斟满。
我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微笑道,“安安只是尽一个为医者的本分。陈大人勿需如此挂怀。”
在众人的目光下饮尽杯中的酒,缓缓坐下。
“安安姑娘年纪轻轻,在医术上就有如此造诣,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陈大人过奖了,安安只是运气好罢了,医术远不及师傅万一。”
“安安姑娘也是数月前突然来到雍州城,但不知仙乡何处?”
“安安生了一场病,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今后也只是漂泊天涯。”
“安安姑娘的相貌到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只是她古灵精怪,倒是远不及姑娘沉稳。”有些伤感却洒脱的语气,像是回忆起心底最柔软的往事。
我微微一愣,与我想象之人,又与他年纪相近的,难道是我娘不成?
莫非,陈大人和碧游山庄还有什么渊源?
只是心思婉转,却不动声色。
笑着言道,“能让陈大人记挂如今的故人必定是品貌非凡,安安怎可与之相比,但不知大人所说的故人现在何处?”
“老夫只知道她现在很幸福。”唇边浅笑,陈大人仰头饮尽杯中酒。
见他如此,我没有再多问,能微笑祝福的男人,我佩服。
“念心也要敬安安姑娘一杯,若是没有安安姑娘妙手回春,恐怕我儿就要性命难保了……”陈卓的姐姐优雅的站起身来,说道一半却语带哽咽。
我慌忙举起杯中酒,“安安汗颜。”
也是一饮而尽。
我不好酒,此时却方知酒入愁肠的滋味。
“我与安安姑娘一见如故,念心虚长几岁,安安姑娘如不嫌弃,你我便姐妹相称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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