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昶勾着弘明的脖子,大笑着劝道:“弘明,谁让你平素专干坏事来着。你若是有自信能打赢四哥,或许就能让他答应不逼你吃了。哈哈!”
弘明看了看面无表情冷冷睇着自己的弘昱,缩了缩脖子,开玩笑,和他四哥干架,除非他不想活了。拼命的吞了吞口水,他手微抖的抓起了桌上被误会的可怜巧克力,像吃毒药般,扬着脖子倒进了嘴里。完了,众人又是大笑不止,直笑得肚疼不已。
原本以为弘明定要喝水才能咽下,弘昶便很好心的吩咐下人替他端上了一杯茶。没想到,巧克力入嘴,弘明蓦地睁大了双眼,嘴巴微动,激动的扯着身边弘昶的衣袖,含糊的叫了声:“好甜!这东西怎么这么好吃!”
“弘明,你不会吃傻了连带着脑子也傻了吧。”弘昶不明所以的看着弘明扬起笑容,止不住的要嘲笑他。
“不是啊,真得很好吃,不信让四哥再拿个出来给你们尝尝。”话音刚落,弘昱便起身离开了,不再理会身后那些闹腾不已的家人。
回到自己的书房,弘昱拿在案上的笔,却迟迟没有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良久,他放下手中的笔,自怀中将另外一块巧克力拿了出来,慢条斯理的将包装纸撕开,盯着那团诡异的巧克力又是看了良久,终于优雅的伸手,将它放进了嘴里。
一丝从未尝过的甜味自嘴中满溢开,瞬间融化后滑入了喉中,如此一小块不过眨眼便没了。只是那滋味,却久久留在他的心间,怕是不会忘了。
多灾多难
另一厢,逛完寺庙的吴诗出寺后,见天色已不早,立刻上街买了好些可以存上数日的干粮塞入旅行包中,也不管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如何的怪异,待准备了足够的粮食后就背着包向来时的香山而去。只是她那显眼的一身行头早就被人盯上了,并且一路尾随在后。原来,那伙计将老板的话一五一十告诉副都统五什图之后,为邀功,五什图立刻便派出了镶黄旗下子弟兵在北京街头巷口找到了一身奇装的吴诗,暗中跟着她了。
因为担心天黑行路较危险,吴诗加快了脚程,总算是在天黑之前赶回了香山。
所幸被八国联军毁去的香山寺此刻还是原貌,只是男女有别,终不敢进寺扰了那些僧人静修。香山寺因供佛,终年点着长明灯,有灯火便不怕野兽。吴诗这一日经历了太多事,将剩下的馒头就着溪水吃下肚后,她便小心翼翼的靠在香山寺边一棵香樟木下,累极睡着了。
而那几个负责跟踪吴诗的士兵见她靠着树睡着了,便留下一人继续盯梢,其余的人回营向都统报告去了。
翌日,吴诗浑身酸疼的醒来,就着山中溪水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些干粮,便朝着山上的森玉笏而去。她一向随遇而安,若是换作别人,遇到这种事早已慌了神,她却还有兴致边爬山边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极美景致。
待来到森玉笏前,她看了看那百年后依旧屹立不倒的悬崖峭壁,咬咬牙开始往上爬了。只是如今的香山依旧保持的自然风貌,没有人工铺的石路,上悬崖的路也更是难走。吴诗约莫用了半个时辰不到才微喘的攀上了崖顶,这回她不敢再贸然的站起身了,只是半蹲在松软的土上,一手扶着身边的大石块,慢慢将头伸向崖边。
跳还是不跳,这是个问题。“You jump;I jump!”吴诗的脑中突然冒出这么句话,她微笑着摇了摇头,都什么时候,自己还真能开自己的玩笑。若是跳了便能回去,那她肯定义无反顾往下跳,若是回不去,便是搭上一条小命。
蓦地忆起小如笑着与她说的话:“诗诗,要我说啊,好死不如烂活,活着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死了可就什么都没啦,鬼知道有没有投胎一说!”当时,她听完后只是一声轻笑:“鬼自然是知道有没有投胎一说的。”还记得小如听她这么一说,那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愣了半天才呐呐的说:“朽木开花啊,诗诗,没想到你也学会贫嘴了。”
小如……风轻佛脸颊,吴诗只觉眼眶凉凉一片,竟是有些湿润了。她狠狠的吸了吸鼻子,又抹去了欲落下的泪珠,正欲原路返回。身后忽然传来摩挲树叶和树枝发出的声响,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下,身后的背包竟露在了悬崖外,因为装着干粮和水瓶,份量过重,拖着瘦弱的她生生往悬崖下一同掉去。
吴诗苦笑,好了,这回不用再思考究竟是跳还是不跳了,她怕是和这森玉笏有仇,爬两次掉两次,这次恐怕不会再像上一次这么好运了吧。
再次高空坠落,再次准备着头破血流一次,只是,吴诗这次又幸运的躲过了一劫。因为她在下坠至一半的时候便被人稳稳接住,随即翩然落了地,丝毫没有损伤。
青草清香萦绕鼻间,吴诗慌慌忙忙的从那救了她的人怀中挣脱开,鼓起勇气抬起红透了的脸,轻声道了声谢。只是,这一抬头,她便愣住了,是昨天那个小孩子。为什么她两次狼狈的模样都是被这孩子瞧了去,身为大人的她还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弘昱同往日一样离了庄亲王府便来这香山吹笛,没想到却见昨日送他东西的吴诗正自崖顶直直往下坠去。他本欲不理的,身体却快过了本身的想法,蓦地施展轻功救了吴诗一命。落地后他刚想放手任由怀中的吴诗摔下去,不料她却主动跳离了,动作敏捷的像只兔子一样。此刻他稚气未脱的精致小脸上依旧是淡漠无表情,见吴诗一脸惊讶的看着自己,转身走了。
“小弟弟,等等!”吴诗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声叫住弘昱,却想起他听力大概不好,便小跑着挡在了他面前。
看着弘昱腰间插着的玉笛,吴诗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每日都来香山练笛子?”
弘昱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绕过了继续向前走。
“我不打扰你吹笛,你留在这里吧。”吴诗见弘昱不理她,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轻了,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企图唤住他。只是,她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身体便被巨力带着甩飞了出去。
吴诗有些懵了,连忙用双手护住了最重要的脑袋。心里则想,总要摔那么一次吧,摔吧,摔完就放过她吧,那和她八字不合的森玉笏。
只是,吴诗还未摔飞至地上,弘昱便身形一闪又把她接住了。随即见她可笑的护着自己的脑袋,双眼害怕得紧闭的模样,知她已没事,双手一松,吴诗便一屁股坐在了堆满落叶的松软土地上。
吴诗睁开眼,朝着目光并未放在自己身上的弘昱微微一笑:“小弟弟,谢谢你救了姐姐两次。你留在这里吹笛吧,我这就走了。”说完,她拍了拍身上的尘,离开了森玉笏。还未走几步,蓦地想起一事,连忙转身。却见弘昱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目光游离的忘着远方,如一汪潭水般深邃的望不见底,落石亦激不起一丝涟漪。
“小弟弟,姐姐昨天给你的巧克力吃过了吗?你等等哦。”说着吴诗将旅行包翻了个底朝天才把最后一块巧克力拿了出来,她跑到一大石块旁,将巧克力放在石块上,轻声道:“你练完笛子走之前别忘了拿哦,这是最后一块了。”说完,吴诗背着包朝山上而去,既然不能打扰那孩子练笛,那她就逛逛这纯天然的香山吧。
弘昱站了许久,这才收回了目光,执起玉笛横于嘴边,一首空灵的笛曲便幽幽飘荡开了。
远处的吴诗亦听到了这一堪比天籁的笛声,就算是不懂音律的她也情不自禁的扬起了笑容。
山下,镶黄旗副都统五什图率数十亲兵静心等待着,直至山中飘起一缕炊烟,他冷笑着挥了挥手,带领着手持刀枪的亲兵浩浩荡荡的上了香山。
吴诗漫步在黄栌树林间,满满的红叶妆点着每棵大树,仿佛这天这地都能被映红。走累了,她便靠着一棵树坐下,听着那悠扬沁心的美妙笛声,原本尚有些慌乱的心境如今也重新平静下来了。小如说的对,好死不如烂活,再在这香山上等个几日,若是真回不去了,她也继续这般平静的过下去吧。
听着听着,眼皮渐渐沉了起来,不多时,吴诗便靠着黄栌树干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杂乱的脚步声吵醒,声音越来越近,直至她的面前。她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前横着无数把明晃晃的大刀长枪,面前则站着数十个旗人亲兵打扮的人。
笛声不知何时已嘎然而止,不过如今的吴诗是身不由己,她没有起身,只是淡淡的开口问道:“不知小女子犯了何事?”
“呵呵,”五什图冷笑着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她,厉声道,“区区平民百姓擅闯皇家园林静宜园已是大罪,更何况还有人告发你偷了和亲王府的西洋火器,这两个罪加起来就足以诛你九族了。”
坏了,她忘记了,如今是乾隆十六年,香山早已被乾隆命名为静宜园,辟为皇家园林了,如今这擅闯的罪名可大可小,终究是惹来麻烦了。吴诗暗叹一声,抬眸看向五什图:“大人,小女子乃外乡人,昨日才到京城,不知此处是皇家园林,只觉风景宜人,坏了规矩我亦可认罪。只是说小女子偷火器,那是莫须有的罪名,恕小女子不能承认。”
“莫须有?我大清朝的女子皆是贤良淑德,寻常百姓更是连洋人的东西都没见过,你却是一身洋人的行头。刀架脖子还能面不改色的说自己无罪,呵呵,是我五什图眼花还是你胆子太大?”
“小女子只是相信替皇上办事的,绝不会滥杀无辜,大人,小女子可有说错?”吴诗的声音软软的轻轻的,所以此番言论虽是大胆,却不会让听者觉得咄咄逼人,反而有些在情在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臭丫头。”五什图下令让亲兵移开那些架在吴诗脖子上的刀,蹲下了身子轻佻的抬起了她的脸。只一眼,五什图便失望的松了手,转而狠狠的抓住吴诗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往树干上撞去。
女人的力气终究拼不过男人,吴诗那一下是扎扎实实的撞在了树干,额头立时便流血了。却在此刻庆幸着她那遗弃了自己的父母给了她一张普通的脸,一想到五什图那满脸横肉,年龄早已过五十的老脸,她就没来由的生厌。
五什图看到鲜红的血反而愈加兴奋,他嚣张的大笑着朝吴诗吼道:“臭丫头,不是很能说吗,再说啊!你以为这里是哪里?这里是我们满族的天下,杀了你就如捏死一只蟑螂那么简单。更何况,就算偷火器那是栽赃嫁祸于你的,你也只能倒霉认命!”
“大清朝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欺软怕硬的人在,才会被人欺辱百年最终覆灭的,可笑。”吴诗擦了擦那流至眼睛里的血,低着头轻声自语道。
五什图见吴诗仍是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被打了依旧平淡得没有一丝怒气,眼眸中兴奋更甚,右手扬起,正欲抡上一掌。
身后那些看着好戏的亲兵蓦地有人大叫道:“副都统!”
只是,一切都迟了。不过眨眼间,五什图那高扬的右手只剩下了半截,右手手掌连带着上半肢都被齐齐削离了手臂。顿时,血如注涌,五什图痛苦的哀嚎一声,扶着剩余的右肢倒在了地上,鲜血满地。
告别京城
“哪个杀千刀的?给我拿下!”失了右手的五什图在亲兵的搀扶下起了身,急点手臂穴道,才勉强止了喷涌而出的鲜血。他气急败坏的下令,却发现没有一个人动,更是怒急攻心,“都聋了是吗!”话音刚落,那些亲兵自动的让开了一条路,每个人都恭敬的垂首鞠躬,齐刷刷的叫了声“四阿哥!”
五什图闻声立时便抖了抖身子,四阿哥,莫不是……他抬头看到了前方一抹修长的身影,此刻正负手而立,稚气憨态的娃娃脸上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眸子此刻正清冷高傲的睇着他,好像在看他,又好像不在看他,却平白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五什图登时吓得跪在了地上,听说眼前这个娃娃脸的四阿哥弘昱与他阿玛庄亲王允禄最为相似,武功脾气都是顶顶不好惹的,没想到自己本想向和亲王邀功的,却惹来这么个不能惹的主子,还白白被斩去了右手,怕是以后连副都统都做不得了。
“五什图见过四阿哥。”失血过多,让五什图已经有了头晕目眩的前兆,如今仅是吊着一口气才硬是没倒下去。
弘昱对眼前的人视若无睹,只是冷淡的走过众人身边,众人却被那无形的气势压得连大气也不敢喘,而五什图更是垂首跪在地上,不敢再动半分,生怕连左手也保不住。
弘昱慢吞吞的走到一脸狼狈的吴诗面前,俯瞰着这个丝毫不畏惧眼前之景的奇装女子。而此时的吴诗正用包中翻找出来的湿巾和红药水,慢慢摸索着给自己额上的伤口消毒止血。虽然疼得直皱眉,仍是不吭一声的拿着棉签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