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被弘昱一掌劈死的五什图惊魂未定的跪在地上,眼神闪烁,却仍是不肯吐露一个字。就在此时,和亲王府的老总管亲自带着一个地牢看守朝满儿他们赶来,一见到弘昼立刻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抖声道:“王爷,府里头出事了,翁公子他,快、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王爷。”老总管年岁一大把,下巴更是抖得厉害,说话也愈加不利索,他连忙推了推身边的那个看守,让他来解释这整件事。
“王爷饶命,小人也是受五什图大人的吩咐。那翁公子和小人说,前日五什图大人抓来的犯人是庄亲王府的人,如今人眼看着不行了,让王爷一定要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看,否则,只怕是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弘昱蓦地愣了愣,随即被允禄反手抵在了地上。允禄看了看一群已不知所措的人,冷静的开口道:“弘曧,请太医。其他人,回和亲王府。”说完他押着弘昱,谨防他失控再一个人冲到和亲王府把整个王府也给毁了。自然,弘昼也厉声命人将五什图也一同押去了和亲王府,一行人忧心忡忡的回了和亲王府。
翁子舒在房里焦急的等着太医来,却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又见躺在床上的吴诗气息愈发微弱,更是气得想要破口大骂。
又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门突然被大力的推开,翁子舒只觉眼前人影一晃,再回头时,床前已经静静的站着一个人了,正是当日在扬州以一抵百斩杀他漕帮弟子好几人的弘昱。不多时,其余的人也都纷纷来到了房里。弘昶只是看了一眼便别过了头去,弘明更是一拳打在了地上,双儿捂着嘴,眼泪却还是生生流了出来。相对他们,满儿却显得过于平静了点,允禄和弘昼都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她便出了门对弘昼说:“和亲王,可否请你将五什图交与我们庄亲王府处置,我儿媳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此事也没法轻易和解了。”
“十六婶,此事稍后再议,如今救人要紧。”弘昼皱眉唤来了翁子舒,向他将此经过详详细细的询问了一遍。当日他以为五什图带来的犯人不过是个小偷,不足挂怀,没想到竟是允禄未过门的儿媳妇。
弘昱看着躺在床上的吴诗,脸颊和头发都被翁子舒吩咐着下人擦洗过了,只是身体因为受伤过重,没人敢轻易动一下,饶是如此,却也是够触目惊心的了。不过两日,那张恬静淡然的小脸却已苍白如纸,若非还有脉象,甚至会让人怀疑人已经去了。身上全是道道渗血的鞭痕,竟然还有已经结成了晶粒的白盐凝在伤口上,像一个沐浴在血里的破烂娃娃一样悄无声息的躺着,连吐息都感觉不到了。
“弘昱,你的手!”站在弘昱身后的弘昶大叫了声,而弘昱却是浑然不觉,双手紧扣在手掌里,因为过于用力双手都流出了红红的鲜血。
“刘太医到了!”弘曧人未至声音先至,众人一听,纷纷让出了一条路给刘太医让行。只有弘昱,纹丝不动的站在床前,脸色平静得可怕。
“弘昱,快让太医给诗诗看看,别耽误了!”满儿一着急便冲弘昱吼了。
又过了半响,弘昱才往边上挪了挪,那目光却是再没离开过吴诗。
刘太医又是诊脉又是扎针,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随即命婢女替吴诗剪了那紧贴着伤口、粘着脓水的破烂衣服,从自己的医药箱中取出了御用的愈合伤口的创药,嘱咐道:“先将这位姑娘的伤口用最干净的温水小心擦拭一遍,再涂上这药,最后再用布条裹上。只是外伤易治,这内伤怕才是最要命的。”
“刘太医,此话何解?”满儿急切的问道。
“这位姑娘受的外伤暂且不提,老夫刚刚诊脉时发现她脉象极弱极寒,却是寒气入体已深,肝脾心肺皆有损伤。我会开几副驱寒养身药,但是能不能撑过去,连老夫也毫无把握,全凭这姑娘自己的意志了。”刘太医说完,又是叹了口气,提笔写下了几处药方交与下人,随即对众人躬身道:“老夫明日再来探望这位姑娘的情形,病人需要静休,切忌不可随意移动她。”
太医走后,弘昼将允禄请至了前厅商议此事去了。而弘曧他们刚想上前看看吴诗的情况,这脚步还没迈出,人已经被提起,随后一个接着一个飞出了房外,而那些替吴诗换完药的下人们也无不例外的被弘昱甩了出去。
弘明摸着被摔疼的屁股,呲牙咧嘴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想冲进去,满儿却适时的开口阻止道:“弘明,算了,就让弘昱和诗诗两人单独呆一会儿,我们先回府,让湘儿过来照应着。她服侍诗诗惯了,有她在,总比这里的下人们贴心些。”
屋内,弘昱慢慢的极小心的坐在了床边,又慢慢的伸出了手,将吴诗冰凉的小手握在了手里,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看着她。
因为此事关系到两个王府,所以很快便传到了当今万岁爷乾隆的耳朵里,一个是自己的十六叔,一个是自己的亲弟弟。乾隆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将五什图等人全权交与允禄,任凭他处置。
当满儿问起允禄该如何处置五什图时,允禄只是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抵命”,随即又把汪映蓝和玉弘明交给了满儿处理。而此时的汪映蓝虽然治好了头上的伤,却是彻底的疯癫了,整日拉着身边的玉弘明一声声的“四阿哥”这般喊着,玉弘明却也只是一声声温柔的回应着,终是放不下。
满儿见状便请旨将这两人赶出了京城,并且从今往后都不得再踏入北京城一步。玉弘明谢了满儿的宽恕,将汪映蓝从此带离这伤心之处,反正从今往后,她的“四阿哥”是再也不会离开她了。
而五什图则被关押在顺天府牢,满儿觉得光一句抵命仍是不够解恨,便打算等着吴诗醒来后,再由她和弘昱来决定究竟该如何处置他。
患难真情
就在隔日,刘太医看过吴诗的情况后便对聚拢在门外的众人说:“命暂无忧,但是何时醒来却是不知。”为何是在门外而非屋内?原来除了送药换药的湘儿之外,所有想要进屋探望的人都会被弘昱毫不留情的甩出去,所以众人也只能每天通过刘太医和湘儿知道里面的情况,再后来得知吴诗情况已有所缓和后,也便随着弘昱去了。
“小弟弟,谢谢你陪着姐姐陪了这么久,山里头风大,早点回家吧。”
“小女子无以为报,这个小娃娃就连如今的洋人都造不出来,便送与四阿哥了,希望它能使四阿哥稍微释怀些。”
“四阿哥贵体,实在不该来此地,请随小女子来罢。”
“四阿哥不挑食就好,小女子还担心四阿哥吃不惯这些东西呢。”
“我认输了,所以你不可以有事。”
“弘昱,你吹得真好听,我听着听着就哭了。”
“弘昱……”
弘昱的脑中一遍遍的回想起自己与吴诗相遇的每一幕,只有靠着那些活生生的记忆,他才不至于让自己疯狂到失控,也正因为那些记忆,让他无法将眼前毫无声息的吴诗和那个笑起来右脸颊会露出一个淡淡酒窝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五日后,吴诗身上的伤口大都已经开始愈合,因着刘太医的嘱咐,屋里放了三、四个暖炉,这初冬的寒冷才不至于伤了吴诗的身,让她更是畏寒。而这五日,弘昱握着她的手便再也没松开过。所以当吴诗有了些微动静后,他立刻便有了反应。
吴诗这几日一直陷在深深的沉睡中,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处火海,全身疼得好像被撕裂成了无数块,只是自己却动弹不得,梦境从小时候一直慢慢的回放着,孤儿院的童年,比水还淡的平静生活,直到自己去了北京的香山,命运才开始有了改变。弘昱……那个拥有着少年般漂亮脸庞的男子,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便住进她心里了。暖意一直从手心传递到心里,眼前渐渐有了亮光,身体也渐渐恢复了知觉,那疼让她不由自主的轻轻吟了一声。
而这一声对弘昱来说便是天籁,让他一扫前几日的阴霾。他慢慢的伸手轻放在吴诗的额上,揉了揉她软软的额前碎发,动作温柔,目光更是深藏着一丝疼惜。
吴诗感觉到那来自额间的温暖柔意,挣扎了好几下,终是慢慢的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弘昱柔若春水的眼眸,只是眼睛红红的,下巴更是长起了密密的青碴,看起来已有好几日没有打理过自己的样子。
“弘昱……”吴诗这一声叫得极是微弱嘶哑,眼泪却早已不由自主的自眼眶滑落。关在地牢的那两日,每当自己还清醒的时候,总是唤着他想着他,如今得偿所愿,却是恍若隔世。
吱呀一声,湘儿端着刚熬的药推门而入,一见吴诗醒来,立刻将碗放在了桌上,跪在地上便哭了起来。“小姐,你吓死湘儿了。”
吴诗此刻没有一点力气来安慰湘儿,她的身体还是火辣辣的疼,尤其是骨头关节处,如针刺般疼得她脸色更是苍白。
弘昱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从桌上将碗取了过来,将药吹凉了后一口口的喂给吴诗喝。吴诗没有想到,自己第一次接受弘昱的照顾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所以她乖乖的将比黑咖啡还要苦上无数倍的黑漆漆的药给喝完了,而且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等吴诗喝完了药,弘昱将碗放回了桌上,同时也有暗示赶湘儿走的意思。湘儿跪在地上迟迟不肯起,犹豫了片刻终于在地上磕了一个头大声的说:“小姐,你劝劝四阿哥吧。”话音刚落,弘昱便要起身,只是那手却被吴诗轻轻抓着了。吴诗对弘昱极是吃力的摇了摇头,这才让他慢慢的坐回了床边。
湘儿原本是吓了个半死,以为自己定要被弘昱甩出去的,没想到吴诗救了她,立刻将心里要说的那些话连珠炮般的说出了口:“小姐,你睡了五日,四阿哥就陪了你五日,不吃不睡。福晋很是担心,每日都派人来劝,但是谁也劝不动他离开一下,就怕小姐还没醒又倒下一个。”
吴诗又惊又气,越听越是难受,弘昱那专注的看着她的模样让她更是心疼。“湘儿……去准备……”费了好大的力气,吴诗才断断续续的吐出了几个字,湘儿心领神会,立刻飞奔出了屋。
吴诗见湘儿出了门,这才慢慢转头看向了弘昱,眼中是浓浓的责备也是深深的感动。
弘昱轻轻的握着吴诗的手,慢慢的移至自己的心口,半响才轻声说:“你苦,同受;你痛,亦痛;若死,绝不独活。”
“弘昱……”吴诗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以至于后面湘儿将饭菜端来,她看着弘昱一口口的将饭吃下,眼泪都一直挂在脸上。只是由于情绪起伏太多,不多时又昏睡了过去。
却不想,是夜,吴诗便开始发烧,不断喃喃的叫着弘昱。弘昼怕吴诗再有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好和允禄交代,便三更半夜的派人将刘太医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所以刘太医是仪表也不及整理便匆匆提了药箱赶到了和亲王府。
等替吴诗诊了脉后,刘太医才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喜色对弘昱说:“四阿哥,这位姑娘福大命大,如今发烧却非坏事。她体内的阴寒之气过重,若是能通过汗热排出体外,身子会恢复得更快。”说着,他转身对湘儿嘱咐道,“这几日若是姑娘醒了,便适量的喂些白粥,每天都要擦身,但是在伤口长好前最好还是让她这么躺着。”
于是,吴诗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烧了好几天,烧退了,伤口也终于开始结疤了。期间满儿他们都趁着吴诗醒着,弘昱不会甩人的时候来探望过好几次,见她一日比一日有精神了,既是感谢老天保佑,又是欣慰吴诗福大命大。
转眼间,吴诗已经在和亲王府静养了一个月,外伤内伤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寒气未除尽,以后会比常人更怕冷,到冬天也容易关节疼,所以屋里的暖炉一烧没了便添,从未断过,如此才算好了些。一个月过后,吴诗已然能坐起身来,与别人说话也有力气有精神多了,只是弘昱却如何也不准她下地,怕地气太寒对她身体不好。
随后,吴诗渐渐发现,弘昱他虽然会说话,但是若是有旁人在场,他却是如何也不开口的,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偶尔说上两句。所以吴诗并没有把弘昱说话的事告诉任何人,她既不想让满儿她们伤心,也不想让弘昱为难。
这日,满儿又带着双儿一同来看望吴诗。因弘昱霸着吴诗不让别人过于接近,所以满儿只得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尾,笑着看那两人越来越亲密,便想事不宜迟,就把心里想的都给说了:“诗诗,你听额娘说。我们大家在家里都商量过了,你阿玛也同意了,虽然你是汉人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弘昱喜欢,我们绑也得给绑来。”
“额娘,你偏题了。”双儿在一旁好心的提醒。
满儿面不改色的将话题及时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