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而入,屋内干净整洁,床上的被褥也是叠好的,而主人却不在。窗户是开着的,临窗的桌子上几片风吹进来的落叶。落叶旁边一串红色的小珠子,正是那日林谌买的红豆手链。还有一个大大信封,摆放的规规整整。
信封上写着“镜钰亲启”,信封挺沉,似放着什么重物,我笑了笑,打开……当一张铜质面具呈现在我面前时,心底的那道迷云骤然散去,整个人瞬间像被僵化。原来真的是他……昨夜看到他在水上凌空而起飞下来的身姿时,就觉得身上什么东西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当时想问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后来想开口时,却被他后来的话给惊住了……擂台上的铜面人不是木洛,是林谌……难怪他在这谷里第一眼看到我时,怔了好一会儿,原来那时他就认出了我,而不是在瞪我!我一直在寻找那双眼睛,原来不是他像木洛,是木洛像他!
我颤着手指抽出信封里的纸,心脏似要快跳了出来。认认真真的看着每一个字,“董家小姐,别忘了你说过的话。岭城的千草堂我认识路,后会有期!”我欣喜的笑了,眼睛里竟然掉下了几滴泪花子……擂台上的惊鸿而过,桃花谷里的你追我逐……原来你才是我的有缘人!从来没有现在这般开心过,只觉得像是在梦中,周围萦绕着万般光彩。
我拿起红豆手链带在了手腕上,雀跃的出了房门。收拾好包袱,在桃林里摘下几个早熟的大红桃子洗去桃毛后装进包袱里。林谌留下了六张一百量的银票和一张出谷的地图,我照着路线走,原来真不能从桃林出,竹楼后的石壁处有一条暗道,直通往谷外。我要回岭城去,要快快的回去,不然林谌比我早到怎么办呢?他看不到我怎么办呢?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的名字叫菱萼不叫镜钰,我的姐姐叫镜钰,算命先生说镜钰命中缺金,我命中缺木!欣喜的想,如果林谌知道了,会不会说,“我姓林,有双木……”
出谷后已是日落西山时分,我回头望一眼桃花谷的方向,顿时生了几分留恋,只可惜那里再没有了留恋的人。微微一笑,回过头来向城里走去。在原州城内呆上一晚,明日到驿站乘车回岭城。
我到钱桩将一张银票换成了一百量纹银,转而找了家客栈投宿。
客栈老板狠狠的在银子上咬了咬,确定我没参假后,殷勤的笑着招呼:“客官是先用些晚饭呢,还是给您打水歇息?”
“吃些东西吧,嗯……送到我……”突然肩膀上被人在身后重重一拍,我惊讶的回头望。
“原来……你在这里……”竟是木洛!他的声音冷的像冰雹一般砸来,璀璨的星眸布满阴鹜,盯得我瞬间有些喘不过气,只愣愣的望着他,嘴张了张又合上,不知道说什么好。脑中已经模糊了的面孔此时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眼前,心底还是不能很自在的面对。半晌无语后,我勉强笑了笑,“好巧!”
“巧……”木洛的嘴角抽了抽,嘲讽的笑着,“的确很巧!”几分冷漠几分哀伤。我的心不由得颤了颤,收回目光。明明是他负我在先的,现在弄得看上去,道像是我负了他……
又是一阵沉默。客栈的老板和周围的几桌客人不时侧目过来,指指点点。在他们的眼里,我似是个欠债的,不巧正碰上了债主,没钱还所以不敢吭气。我尴尬的垂着脑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只盯着自己的指甲盖儿看。觉得这样僵持着不好,理了理情绪,抬头道,“我明天回岭城,应该跟木公子不顺路,失赔了。”客气的一揖,转身便走。
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木洛拽住了胳膊。我瞪着他,他毫不理会我的眼神,拉着我就往楼上走。
“你干什么?”
“有些话该说清楚。”
门口的莫言正准备开口跟木洛说什么,见到我时一愣,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行了一礼后退去。
木洛将门掩上,回头看着我,冷漠的表情淡去:“为什么不告而别?一个姑娘在外面多危险你知道吗?”
我冷笑道:“没有不告而别,留书给爹娘了。”
“这几个月有没有受苦?”
心底一阵苦涩一阵甜蜜,“没有,过得挺好。”虽然被一个小孩子欺压了良久,可是我遇到了林谌!
木洛走到我身旁,握住我的手,紧紧的握着。我挣了挣,没有抽开。恼怒的望着他,“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走……原本可以像对待其它女子一样对待你,却毫不知觉的陷了下去。原来你真的很重要,你走后,我才发现,整个人像是一下子被掏空了……”他将我猛然拉近,紧紧的抱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只娶你一个妻子,一辈子只你一个。你不要再离开我了,这种日子不想再有……你不要生气,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第二十九章 归途
我颤了颤,从木洛怀里抽离。不敢抬头对视他的双眼,咬了咬牙,淡淡道,“对不起,回不到以前了。”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擂台上的那个身影是林谌的!如果当初就知道,我不会主动的去靠近木洛,后来确实有些喜欢木洛了,却又被他那时所说的话伤得体无完肤……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我找的是那个在擂台上惊鸿而过的人。而他也会去岭城找我!
后来很多次都在想,如果那时的木洛对我说出了今日的这般话,可能也会平平静静的过完一辈子……不会有之后的出走,不会再一次遇到那个真正的铜面人。就算再次遇到了,知道了真相,也可能只是一笑置之……可是很多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怎么逃都无法逃过!
木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手指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抑压着情绪柔声道,“你还是生气!”
我摇了摇头,“不是,只是这些天来看透了很多事情。我们不合适!”我想说可能一开始就错了,但也不得不承认,认错人后对他印象还是很好……算是老天作弄吧!
他冷冷一笑,“怎么才叫合适!”眼神顿时冷若冰霜,刺到我心底一颤一颤。
“我……”望着他的眼眸,跟林谌相似的瞳仁,此时露出带刃的光,我咬了咬牙,“我喜欢上了别人!”顿时觉得轻松了不少,而胳膊上的手指却颤了颤,他的脸色顿时煞白,凄伤的直盯着我,“我不信,你是想气我的!我知道你很生气。我若知道你会这般生气,绝不会……”
“……少爷!”
门外传来莫言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木洛黯然的垂下眸,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臂,低哑道,“在这里等我,哪里都别去,等我回来!”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那抹背影,孤寂落寞。原本是真的生他气的,可是现在却成了几分愧疚。
门一开一合,两个人影离去,又补上一个人影直立在外。他真的不打算让我出门了!
良久后,我坐到椅上,倒了一杯茶。抿了几口,放下杯子,走到窗前,悄悄的打开窗户。月朗星疏下,路边几个卖夜宵的小摊正在忙碌的为客人煮着东西。此处二楼,望下去并不是很高。我深吸一口气,刚准备一跃而起时,隔壁房间的窗户“嘎吱”一声打开。木洛转过头来,冷冷的望着我。我抿了抿嘴,赶忙把脑袋缩回了屋里,关上了窗户。心中极为沮丧!
过了许久,再度开窗时,楼下站了几个官兵打扮的人,正在向摊贩们一一打听着什么事情。摊贩们听过后,弯着身子恭敬的摇了摇头。官兵们面面相觑后,进了客栈。不一会儿,街道上又匆匆跑过几队带着兵器的红衣官兵,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我关上窗户,走到床边坐下。只能明日再想办法了!
侧躺在床上不敢睡觉,因为木洛说一会儿还要来找我。不能睡着……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些冷,随即又感到温暖。谁把我稳稳的放到了软榻上,谁帮我盖上了被子,谁用被子将我捂紧,谁撩了我的发迹,抚了我的唇……蓦的惊醒,睁开眼时周围只有青色的纱漫,那抹人影在青纱帐外渐渐模糊,渐渐变小。
屋子里一暗,有人熄灭了烛火。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也没有听到脚步的声音。明明屋子里是有人的,却静的像没有人一般。身上的困意一扫而空,我眨着眼睛望着黑夜,僵着一个姿势一动不敢动……
临天明时,终是撑不住睡了片刻,待睁眼时,屋子里已没了木洛的身影。很难想象他会在这里静静的坐了一个晚上。
令我意外的是,早饭时,木洛没有提及昨夜要问的一个字,只淡淡道:“最近原州城比较乱,我派人送你回岭城。等办完了事,我就去找你。”
本来想回了他的好意,说自己回去便可,又怕节外生枝……先回了岭城再说!回到岭城后,麻烦的事儿都交给姨娘去处理吧,现在我只要回到岭城就行。
送我回岭城的男子叫余桂,十八九岁的样子,性格有些腼腆。帮我背着包袱,帮我付帐,帮我开路。只是很少与我说话,不像莫言。之前还没离开客栈时,莫言总背着木洛对我说一些语重心长的话:少爷如何烦闷了?少爷知道二小姐失踪后如何失魂落魄了……听得我脸上一阵阵发烫,又不好接话。余桂说话时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着实把我当成了他们家的主母。从来只是听,不敢问。我也不好解释什么……回了岭城再说,回了岭城就好!
原州的地界颇大,出了城还有几百里地都属原州的地界之内。听说这里管事儿的是一位蕃王。这位蕃王不是皇亲,曾经立过大功受封了异姓王爷,掌管原州兵马,也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而像这样的王爷,在风国,似是还有好几位。山高皇帝远的,享着自己的清福。
原州一直都是清净之地,很少听说有什么杀人越货之事,各个山头的盗匪也是少之又少。如今一路出城走来,竟比之前来这里时多了几处官卡,时不时还有便装的马队疾过,要不是他们马过时不小心掉了腰牌,还真是很难看出是官兵。莫非真如木洛所说,原州城最近比较乱……出了什么大事!看来这位蕃王的日子可不太平了!
烈日炎炎之季,正午时分的骄阳更是火辣辣的毒,直晒得道旁草木发蔫,路上行人几近虚脱。余桂在路边老婆婆的摊子上买了把油纸伞递给我,我笑了笑点头致谢。虽然对这样的天气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有总归比没有好,至少头发不会再被晒得发烫了。
我撑着伞走在前,余桂默默跟后一步。山路崎岖,不适合马车赶路,只得徒步而行。我是练过武功的人,余桂看着情形应该身手不差。遂走了十几里山路都不感累,只是对这天气有些无奈。走山路是赶回岭城的捷径,而且近日来官道上有大队官兵堵路,很多出远门的人们都被赶了回去,不得出境。我不由得担心,林谌有没有离开原州?
第三十章 山中苗寨
进到山里天气骤然清爽很多。周围绿树葱葱,鸟叫啼鸣。此时黄昏,太阳照不到深处,更有几分凉意和阴郁。余桂从前方探路回来,“二小姐,前方是个苗寨,怕要委屈小姐在那里住上一晚了。”
我笑了笑:“有地方住就很好了。”来原州时走的官道,因为身上也带了不少银量,住的都是舒适的客栈雅间,此时道对这异族民风很有兴趣。
苗人很是好客,族长是位年世已高的白头发老人,古铜色的皮肤有些岁月的折皱,拥有智慧而纯朴的眼神,和蔼可亲的笑容。“难得有客人到,多住些天让我们尽些地主之宜!”
余桂说,外面的人对山里的人充满好奇,山里的人对外面的人也同样充满好奇。他们自误自乐惯了,喜欢陌生人带来的新鲜感觉,也喜欢自己带给别人别样的感觉。他们会在客人面前穿上新衣服,以表示礼貌,把平时都舍不得吃的好东西拿出来给客人吃。果真,族长把我们接到家里摆上了宴席,鱼干,野猪肉,野菌,白面馒头……余桂说,这些对我和木洛来说看着并不算什么,还有些寒碜,却是山里最丰盛的晚餐。
我感激的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族长,族长粗眉微顿,尴尬的笑着看我,并不接着。余桂低声告诉我,在汉人看来很可取的事情,这些人眼里却是一种讥讽不亲和。我忙收了银票,对族长抱歉的欠了欠身,族长也不介意,挥了挥手,笑得更是开怀。
我们被安排到一家农户住宿。主人家是一对祖孙,年长的老婆婆和妙龄的清秀少女姗鱼。家里只有一间空房,我与姗鱼同住一间,余桂独住一间。余桂迟迟不动,犹豫了一阵在我面前行了一礼:“余桂在院子里就能歇息,二小姐住那间吧!”
姗鱼愣了愣,笑道:“你们不是兄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