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赵瑷告退,回资善堂读书,舅舅让他去了。临行前,他朝我眨眼,示意我不要抗旨、不要做无谓的抗争,否则吃苦的只有自己。
可是,不挣一下,如何知道行不行?
宫人奉上热茶,宋帝坐在桌前,朝我伸出手,我上前几步,将手放在他温暖、厚实的掌心。
“澜儿,宫人已在清整沁阳殿,明日你就可以住过去。”他笑眯眯地说道,“沁阳殿离这里不远,一会儿功夫就到了。”
“嗯。”我淡淡地应着,“舅舅册封我为公主,如何向臣民交代?”
“朕和几位大臣商议过了,最好的说辞是,朕认你为义女,再册封你为沁宁公主。”他拍拍我的手背,语声微含歉意,“如此一来,就只能委屈你了。”
“为什么?”其实,我并不在意,只是想知道个中缘由。
“朕答应过你娘,在皇室记档、所有史籍中抹去你娘的一切,禁止提及你娘,换言之,大宋再无沁福帝姬、宁国长公主的任何事迹。因此,朕不能对天下万民说你是湮儿的女儿,只能说对外宣布,你是朕的义女。”
“那朝中大臣知道我娘是沁福帝姬吗?”
“少数几人知晓。”宋帝一笑,“别担心,他们没有胆量说出去。”
娘亲为什么要求舅舅在皇室记档、史籍中抹去一切,更严禁民间记载?娘亲究竟有着怎样的遭遇、有着什么样的经历,才作出这样决绝的决定?
靖康之难,大宋宗室遭难,唯有舅舅一人逃过一劫,在江南登基,延续大宋国祚,中兴宋室。娘亲是大宋沁福帝姬,应该也是被金人掳去金国的其中一个帝姬,后来又是大宋南渡后的宁国长公主,这期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不为人知的事?而娘亲为什么和身为金帝的爹爹相爱、相恋?
虽然爹爹从未提起,但我肯定,娘亲和爹爹的传奇,必定不简单。
舅舅知道吗?
以他对我的喜欢、宠爱来看,应该知道不少内情吧。
宋帝雅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温暖的笑,“澜儿,明日朕就发上谕,封你为沁宁公主。”
我暗自盘算,“舅舅……”
他含笑打断我的话,“还叫‘舅舅’?叫‘父皇’。”
“父皇。”我乖巧地叫了一声,“我有些心里话,想对父皇说。”
“说来听听。”他温软地笑,眸色柔而沉,尽是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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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一直讨厌拘束,喜欢自由自在,像风一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假若成为公主,长住宫中,就要遵守宫规,不能四处游玩,不能任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结交各方朋友,我会闷死的。”我蹲下来,仰脸看他,楚楚可怜地说道,“有父皇的疼爱,自然极好,可是,长年累月地待在宫中,我无法忍受。”
宋帝瞅着我,眸光宁静和润。半晌,他长长一叹,仿佛想起什么久远的往事,“记得你娘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也喜欢玩耍,整日想着出宫游玩,汴京的康王府是她第二个家。汴京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知道,如数家珍。你和你娘一样,喜欢四处游玩,不喜拘束。”
真的吗?娘亲也不喜欢拘束?
他伸手抚摸我的头,笑容明净而宠溺,却不知浸染了多少年的风霜与思念,“你娘有事求朕,就会像你这样,跪在朕的脚边,仰着小脸,凄楚地求朕应允。”
没想到,我这个无心的举动,竟然和娘亲一模一样,牵动他一腔回忆。
我道:“长兄如父,想来娘亲视父皇为最亲的亲人,对父皇又敬又爱。”
宋帝望向别处,俊眸染开一片迷离的温柔,“湮儿,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朕?”
我暗自叹气,保持缄默。
“既然你不喜拘束,朕也不勉强。”半晌,他回过神,慈父般地笑,“册封势在必行,不过,朕答应你,你可以不守宫规,可以在宫中过无拘无束的日子。若想出宫,跟朕说,朕派人保护你,就可以出宫了。”
“可是,如若我三天两头地出宫呢?父皇也答应吗?”我急了,他竟然让步了。
“只要你不胡来,安分地当朕的沁宁公主,你有什么要求,想做什么,朕都答应你。”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留我在宫中了,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半是开玩笑地说道:“那父皇不许反悔,不能约束我,还要白纸黑字地写下来。”
宋帝斜眼瞪我,“朕一言九鼎,怎么会反悔?君无戏言,无须白纸黑字。”
我“哦”了一声,册封一事,就此尘埃落定。
——
隔日早间,宋帝下了朝,带我到沁阳殿。
沁阳殿距离福宁殿的确很近,黑色匾额上三个金色大字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金芒。
所有宫人都退至殿外,只有近身服侍他多年的内侍王福星跟在后边,等候旨意。
经过宫人不眠不休地打扫、清理后,这座殿宇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我举眸四望,桌椅案几皆是上好佳木,各色玩物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粉红纱帘,浅紫帷幔,海棠玉屏,典雅古琴,令人眼前一亮的是那幅水晶珠帘,一颗颗浑然天成的剔透水晶串成一幅珠帘,晶光流转,闪烁如幻;微风拂过,水晶轻然相碰,叮呤作响,清脆悦耳,疑是敲晶破玉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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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开水晶珠帘,进入寝殿,又是另一种如梦如幻的光景,有如阆苑仙境。柔软舒适的穿枝花地衣,点金绘凤的梳妆台,绢纱流苏莲花宫灯,娇憨可爱的玉兔香炉,镶金嵌玉的沉香木床榻,鲛绡帐,鸾凤幔,幔帐上遍绣细小的海棠花,睡在榻上,仿似睡在一树胭脂海棠花下,烂漫得不似人间;榻上放着浅粉软枕,铺着纹绣凤羽的锦衾。其余摆设、物件,非金即玉,极尽奢华靡丽。
虽然我所见的富贵奢靡不多,却也瞧得出来,这沁阳殿,所用的一物一件,皆是穷工极丽,令人叹为观止。
宋帝当真宠我,给了我这般绝无仅有的荣宠。
他与我环顾许久,脸上布满了自得与满意,笑问:“澜儿,喜欢吗?若有什么不满意,或是有什么喜欢的,朕让王福星再置办一些。”
“父皇,只怕我住不惯这般奢华的寝殿,这些金光、玉光簇拥着我,我会睡不着的。”我讶异地看着寝殿,满目惊叹。
“过一两日就习惯了。”他笑眯眯地看我,“澜儿,朕会给你最好的一切。你这个沁宁公主,是大宋最美、最得宠、最幸福的公主。”
“谢父皇。”我微笑道,也许宋宫和金宫不一样,在这里,宋帝的呵护与宠爱不会令人窒息。
这时,怀瑾、怀瑜进来,屈身行礼,“奴婢参见陛下,参见公主。”
宋帝笑道:“今日起,她们二人就在沁阳殿伺候。王福星,再安排两个宫女、四个内侍在沁阳殿伺候。”
王福星笑着应了,“如若公主觉得缺了什么,跟奴才说一声,奴才立即为公主置办。”
我颔首,宋帝笑得风和日丽,“朕先走了,你先到处看看,午后朕再来看你。”
我恭送他离开,然后望着这奢靡的寝殿,思忖着,这可真是一座奢华得如同仙境的牢笼。
深宫寂寥,长日无聊,虽然我是公主,有宋帝亲口许诺的自由,但真的可以随意出宫吗?
咳,假若没有答应上官大哥来临安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就不会遇见舅舅了。然而,见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风,上官大哥的恩情,我不能不报。
也许,逃出金国皇宫,再入大宋皇宫,成为大宋公主,是命中注定吧。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我立即转身,但见一人站在水晶珠帘外,脸庞紧绷,满目阴郁。
皇太后。
我走出寝殿,微微福身,算是行礼,“太后。”
她头戴凤冠,身穿繁复的宫装,充分彰显出她的身份地位与尊贵威严。她不理我,打量着殿中摆设,面色越来越差,越来越气。
今日,她是来找茬的吗?是不是又要杀我?
她的近身宫人站在殿门处,面无表情;怀瑾、怀瑜匆忙地走进来,神色惶急,好像很担心皇太后会伤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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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皇太后怒喝,“谁让你们进来的?哀家没有许可,你们也有胆子进来?”
“太后息怒,奴婢……有命在身,不能离开公主五步之外。”怀瑜惊惧得言辞不畅。
“陛下之命?”皇太后喝问。
“是。公主进宫不久,对宫规所知有限,陛下命奴婢二人跟随公主左右,以便随时提点公主。”怀瑜应道。
“既然公主不清楚宫规,哀家就好好教导她。”皇太后重重地喝道,“退下!”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挥退她们,她们只好退出大殿。
皇太后森厉地瞪我,问:“你娘在哪里?”
我断定,她不喜欢娘亲,视娘亲为祸害、妖孽,估计也想杀害娘亲。这个心肠歹毒的皇太后,不配得到天下万民的敬仰。于是,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娘亲身在何方,我也不知,我已有好些年没见过娘亲了。”
她不信,“当真?”
我心平气和地回道:“信不信,太后随意。”
静默半晌,皇太后的眼眸忽然睁亮,凶狠道:“清静了几年,想不到妖孽重现人间。哀家告诉你,哀家绝不会让妖孽为害大宋江山社稷!”
“我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太后太看得起我了吧。”我戏谑一笑,嘲讽道,“太后如此煞费苦心,是不是过于庸人自扰?”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她指着我的眼睛,声色俱厉地说道,“哀家就知道,你是你娘派来的,向哀家复仇,扰乱朝纲,危害社稷!”
“这么说,我是迷惑陛下的狐媚妖孽?”我咯咯冷笑,“那太后可要当心了,我有的是狐媚手段,专门迷惑男人的心,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毁了大宋半壁江山。”
“你——”皇太后的脸上怒火燎原,气得全身发抖,“哀家绝不会让你得逞!哀家一定会杀你!”
“拭目以待,我就等着太后来杀我!”我好整以暇地笑,“不过,太后在杀我之前,一定要想清楚,倘若父皇知道自己有一个蛇蝎心肠的母后,会作何感想?”
“啪”的一声,一巴掌从我的脸颊狠狠地掴过,辣辣的疼。
我捂着脸,但听得皇太后严厉道:“你是公主,但哀家是陛下的母后,就是你的长辈,你口出狂言,对哀家不敬,哀家就给你一个教训!”
身在他人屋檐下,只能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再怎么说,她毕竟是宋帝的母后、是我名义上的祖母,我不能冲撞她。于是,我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儿低声道:“谢太后教导。”
有人走进来,脚步声略沉,“澜儿还小,刚进宫几日,不熟悉宫规,母后何须动怒?”
我看向宋帝,微低螓首,尽力表现出楚楚的娇弱。
他走过来,抚着我微热的脸颊,疼惜地问:“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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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凄然瞅着他,泫然欲泣。
他扶我的肩,柔声抚慰,“稍后朕让太医给你瞧瞧,你先去里面歇着。”
我眨眨眼,走入寝殿,站在帘幔后,听着外面大殿的动静。
“母后,今日之事,儿臣不再多说,但儿臣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宋帝语气郑重,义正辞严。
“野丫头就是野丫头,哀家只不过是替你教导她,让她尽快熟悉宫中规矩。”皇太后冷冷道。
“教导便教导,又何必掌嘴?”他的嗓音越发冰冷,“澜儿不是野丫头,是湮儿的女儿,是朕的女儿,是大宋公主!”
“她也是金贼的女儿!”她陡然提高语声,嗓音尖锐而严厉,“她是沁福和金人所生的妖孽,她的身上流着金人的血,你怎么能册封她为公主?哀家不同意,她也不配!”
“儿臣说她是公主,她就是公主!”宋帝面色骤然一沉,“母后不喜欢她,儿臣不会强求,但请母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母后给儿臣一个面子。”
皇太后气得脸颊发红,眼珠子滚了几轮,哀痛、失望、愤恨交错在眼中,“那些年,你为了沁福失了分寸,差点儿做出逾越人伦的事;如今她的女儿又来迷惑你,你当真为了这个野丫头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吗?你是不是非要气死哀家才甘心?”
他怒吼:“她只是一个小姑娘,与江山社稷有何干系?儿臣册封她为公主,让她有一个安定温暖的家,让她平安喜乐,有什么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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