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乌力吉世子骑在马背上,怀里拥着一女子,两人“哼哼唧唧”地搂做一团。难道在马背上那个,这也是技术活啊,曹颙不知该不该佩服这两位。约莫那世子也察觉出不方便,抱着怀中女子翻身下马,看来是要就地成就好事。
对于即将上演的活春宫,曹颙兴趣不大,有心想要离开,但眼下距离那世子距离又太近。他刚想退开来回避,就见那世子身后的草丛中缓缓地站起两个人来,身上穿着黑衣,手中举着钢刀,一眨眼的功夫,手起刀落,那对鸳鸯已经砰然倒地,连呼叫都来不及。
曹颙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听到身后女子牙齿打架的声音。亲王世子,说杀就杀了,联想到之前的哨音,这绝不是一时兴起,这是早有计划的谋杀。
那两个凶手杀完人,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又挥着钢刀,将地上的两具尸体分尸。空气中飘过淡淡的血腥,曹颙皱着眉,太凶残了,什么样的仇恨至于这样。他回过头,那侍女在他身后也目睹了这场凶杀,一只双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另外一只手拉住曹颙的衣袖。或许是惊吓过度的缘故,那侍女浑身战栗,面容苍白,眼神中满是无尽的惶恐。
曹颙实在不落忍,伸手覆在那侍女的眼睛上。
那两个黑衣人用绳子将尸块捆起,扔进前面的河里。曹颙怕他们看到这边,拥着那侍女轻轻移到石头另一侧。那两人抛完尸,又将凶案现场的血迹上撒了土,处理得妥妥当当的才离开。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曹颙才松了口气,看着杀人的一套手法,太过娴熟,难道即使传说中的杀手?来朝伴驾的世子被杀,看来草原又要多事。曹颙有点感叹,自己是不是冷血,为何就没有见义勇为的念头。若是自己出手,给他世子拖延些时间,只要高声呼叫,说不定就惊动附近巡逻的兵丁护卫。其实,也不能怪他,那些人出手太快了,肯本就不给他起念头的时间。
那侍女低声饮泣起来,坐在草地上,模样很是可怜。曹颙放下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很是郑重地对她说:“今晚,你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来过这里,切记,切记,省得惹祸上身。”
那侍女哽咽着:“曹大人放心,奴婢省得!”
曹颙看向行营那边,方才那两个黑衣人就是往那边过去的,若是遇到小满?他惊出一身冷汗,站起身来,对那侍女道:“这边已成凶地,姑娘就免了这些世俗之礼吧,我送你回去!”
那侍女点了头,想要站起来,身子一晃,又皱着眉坐在地上,额头上转眼出来不少汗。
“扭脚了?”曹颙问道。看来是被刚才的事吓得厉害了,脚软。
“嗯!”那侍女应着:“大人若赶着回去,不必顾及奴婢,奴婢……奴婢……”
曹颙知道她是不愿意耽搁自己,但是毕竟是女子,心里害怕想要说自己回去又说不出口。
“我背你回去!”曹颙轻轻扶起那侍女。
“曹大人!”那侍女神情犹疑。
曹颙没有再说话,慢慢地在那侍女身前蹲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曹颙才感觉有双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那侍女轻轻趴在曹颙背上。
曹颙能够听到那侍女的呼吸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奶香。他站了起来,伸手到背后,托住这侍女的小腿,往上再送一送。
那侍女仍是哆哆嗦嗦的,看来是方才吓得不清,曹颙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开口问道:“见了你两次,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嗯……恕我唐突,怎么称呼你?”说起来,在这个时代询问姑娘的闺名实在失礼,但是没个称呼实在是有些别扭。
那侍女回答:“奴婢叫孛斡勒。”
“孛斡勒……”曹颙把这名字念叨一遍,觉得有些拗口,道:“这名字何解?”
那侍女声音低不可闻:“那是蒙语奴隶的意思。”
曹颙听出她的惆怅,接着问道:“你说过自己是汉人,有汉名么?”
那侍女停了一会儿,才回道:“奴婢……名为文绣。”
曹颙笑了笑:“文章锦绣,好个充满书香的名字,若姑娘不怪罪在下,在下就以‘文绣’二字相称姑娘了。”
文绣渐渐平静下来,看来是两人的闲话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听到曹颙的话,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复。
不管是在江宁,还是在京城,府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不少,却没有一个处境如文绣这般可怜的。
在草原上,女奴的价格还不如牛马,极是地位下贱。曹颙见她言谈行事,略带斯文,询问起缘故。没想到,文绣也出身富足之家,五岁被拐子拐到北面的。
曹颙想起了当初自己被拐的苦难历程,若非得遇贵人,说不定早已尸骨无存。再说些安慰话就没意思了,他顿了顿,问道:“你……还记得从前的事么,家里还有什么人?我想法子赎你出来,送你回中原找亲人吧。”
文绣沉默半晌,才幽幽叹道:“大人的恩德,文绣永世难忘,只是过了十二年,往事都记得不真切,只约莫记得家里也有很多人,有个小两岁的妹妹……”
第四卷 野茫茫 第六十章 流言
塞北草原,喀喇沁行营。
曹颙背文绣回到驻地,本想送她到所在帐篷,被婉拒。夜已深了,男女有别,还是要有所顾忌。曹颙没有法子,只好目送文绣一瘸一拐地离去。
掏出怀表一看,快到亥正(晚上10点),曹颙往侍卫营帐子走着,心里却在想刚刚河边发生的惨案。杀人、分尸、哨声,看来是早有筹谋。那乌力吉世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又怎会惹出这样歹毒的仇家?
快到侍卫营驻地,十六阿哥似笑非笑地站在曹颙的帐子前,小满抱着一件披风,略带焦急地站在他身后。十六阿哥的贴身小太监赵丰提着琉璃灯笼,站在一旁。
这小十六,不知到底有何古怪,曹颙心里琢磨着,十六阿哥那边见曹颙只是一个人回来,脸上有点奇怪,往他身后打量了半天,最后开口问道:“你怎么自己个儿回来?”
曹颙听了奇怪,难道自己要两个人回来不成?
十六阿哥见曹颙神情,疑惑道:“刚刚听说你背着一个女人回来,不是乌日娜吗?”
“乌日娜?”曹颙不解:“哪个乌日娜,十六爷怎么会认为她与我在一起?”
十六阿哥一时语塞,小满在旁低声嘀咕道:“十六爷听说爷去了河边,不让小满过去,而是告诉了乌日娜格格!”
曹颙这才想起乌日娜是谁,是喀尔喀恩和贝子的女儿,算是他的追求者之一。乌日娜去河边找自己,想到这点曹颙的心沉了下去。
十六阿哥满脸好奇地说:“既然你没与乌日娜在一起,那刚刚背着的人是谁?哪家的格格小姐?”说话间,还上下打量着曹颙,神情有些怪异。
曹颙因夜深了,怕打扰众人休息,请十六阿哥低声。十六阿哥翻了个白眼:“赫山他们晚上替人当值,要天亮才能够回来,我不是晚饭时对你说了吗?”
曹颙见十六阿哥神色有些懊恼,想想晚饭前后种种,看来他是想给自己安排个女人。屁大的孩子,心眼还不少。可是,那乌日娜格格,曹颙正色道:“方才没有见到她,是不是打发个人过去问问,一个小姑娘若是有点闪失就遭了!”
十六阿哥听曹颙说得认真,让赵丰去乌日娜那边问问。
曹颙酒醒得差不多,但浑身酒气还是熏得人难受,进了帐子擦脸更衣。
十六阿哥跟了进去,笑着询问道:“既然你背回来的不是乌日娜,那是谁?还不快快招来!”
曹颙擦了擦脸,感觉舒坦多了,看着十六阿哥满脸坏笑地看着自己,想通他晚上灌自己酒的企图。不知这十六怎么猜出曹颙还是处男之身的,最近一段日子很有目的地想让他“失身”,看来晚上若是曹颙真醉了,这帐子里说不定就要安排上两个蒙古小妞。想想这时候的人,实在是早熟,十六虽然才十四,但是房里人已经有了两个。因十六还小,都没给什么名分,是以贴身宫女的身份侍候着,这次也跟到塞外。曹颙见过两次,都是十四、五的小姑娘。
“不过是偶遇罢了,那位姑娘扭了脚!”曹颙被十六阿哥追问得不耐烦,随口回道。
十六阿哥很是不满意这个答案:“那怎么偏偏遇到你,是不是如乌日娜一般,是对你倾心的哪位格格小姐?”
两人说着话,赵丰从乌日娜那里回来,笑嘻嘻地说:“爷,曹爷,乌日娜格格那边正好戏开锣呢!”
“哦!”十六阿哥问道:“怎么回事,她没去河边?”
赵丰笑着回道:“听说是去了,不过出营不久遇到熟人,又转了回来!那熟人是谁,爷想也想不到的!”
十六阿哥是个爱热闹的,听说乌日娜那边好戏开锣,就紧着听下文,没想到赵丰还说半截话,当即笑着踢了他一脚:“敢和爷卖关子,还不痛快点说来!”
赵丰假意揉揉屁股,然后才从头道来。原来,乌日娜往河边寻曹颙,路上没走多久,就遇到一对野鸳鸯,听着声音耳熟,没想到竟然是她的阿玛恩和贝子与她的侍女。乌日娜见自己的阿玛背后风流,丝毫没有为尊者讳的觉悟,当即闹了起来。恩和贝子落荒而逃,那侍女被乌日娜叫人拖回了帐子。
赵丰去时,乌日娜正借口首饰丢了,命人狠狠鞭挞那侍女,谁劝也不听,最后竟生生打死才肯罢休。
赵丰见帐子里其他人神情闪烁,乌日娜发作得实在又狠了些,当然不相信“偷东西”的说辞,出来后悄悄打听了,才知道其中缘故。
曹颙与十六阿哥听了缘故,各有感触。曹颙一方面为乌日娜没去河边庆幸,一方面从她责打侍女想到了文绣。在这个男权社会,恩和贝子身为国公,想要侍女的身子,哪里有容人拒绝的道理。乌日娜鞭打那侍女,不过是为了迁怒罢了,在这些蒙古王公贵族眼中,奴仆实在算不上人。
十六阿哥摇了摇头:“啧啧,看走了眼。虽然听说过恩和福晋是有名的妒妇,但是乌日娜素日行事温柔,还以为不类其母,没想到竟是这般脾气。这样说来,你没沾上她,还真是万幸!”
曹颙想着帮文绣赎身之事,向十六阿哥问道:“若是想帮一女奴赎身,该如何操作方妥当?”
“赎身?”十六阿哥好奇地看了看曹颙:“你把这里当成关里了,草原上哪里有赎身的说辞!这里的奴隶都是卖断的,生死都有主人掌控,除非主人家恩典,否则根本就没有脱离奴籍的可能!”说到这里,他略有所悟,看着曹颙道:“你刚才背回来的是个女奴?”
曹颙点了点头,十六阿哥笑着道:“终于见你开窍,到底是何等的花容月貌,让我们曹爷动心,说说是谁家的,叫什么名字,明儿我帮你要了来,总要成全你才是!”
“叫……孛斡勒,是塔娜格格的低等侍女!”曹颙本想说“文绣”,但是想想其身份,估计这汉族名字并不为人所知。
十六阿哥点了点头:“孛斡勒,我记下了,明儿我就去讨。塔娜正打我那匹棕马的主意,定会肯的!”
夜深了,十六阿哥打了两个哈气,带着赵丰回自己的寝帐安置。
小满端上来醒酒汤,曹颙喝了大半碗,才躺下来,却久久未能入眠。今晚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杀人场面,当年被拐到杭州后也曾见过那些泼皮打死不听话的孩子,但是却远没有今晚这样震撼。或许是当年自己濒临死亡吧,并不觉得死亡有什么恐怖;今晚不仅亲眼目睹一场凶杀案,还亲耳听说了另一场虐杀。那所谓的大清律,对这些特权阶层只是摆设罢了。
辗转反侧,直到天明,同寝帐的赫山几个当值回来,曹颙才沉沉睡去。
*
曹颙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中午,方梳洗完毕,赵丰就过来传话,说是十六阿哥有请。
估计是文绣的事办得差不多,到时如何安置她,实在不行就只好再劳烦十六阿哥。曹颙想着,跟着赵丰过去。
十六阿哥见到曹颙,脸上却满是惭色:“曹颙,我起得晚了,没想到塔娜跟着他阿玛一大早就回巴林了,侍女仆从也都带了去!听说是荣宪公主病了,他们父女赶回去照看!”
帮文绣赎身之事,如此不了了之。曹颙暗暗记在心上,若是圣驾回京前,塔娜格格没有回来,那就想个法子去一趟巴林。
*
接下来的几天,圣驾仍在喀尔喀驻留。
乌力吉世子失踪的消息传来,开始引发各种揣测。等世子的坐骑被找到,世子的生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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