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银器,李氏没有留。
她这边有几套内造的银器,都是压箱底,鲜少用的。
“四妹妹一套,妞妞一套,剩下两套先留着。”初瑜看着那些银器,心里盘算着,甚是满意。
虽说礼单上只写了银壶银碗筷四套,可实际上每套银器都有上百件,用来添妆再体面不过……
次日,因四姐下定之事,曹颙没有去衙门,直接同妻子带了几分孩子,去了东府。
曹项也从衙门里告了假,准备齐当,就等裕亲王府来人。
广禄生母、嫡母都不在世,说起至亲长辈,只有兄嫂二人,就是现在的裕亲王与福晋,年岁也不过是二十五、六这样。
下定之事,本当这两人操办,可这两人身份显贵,未必亲至,多半是请宗亲出面。
初瑜去内宅陪兆佳氏了,妞妞与天慧则去了四姐处。
天佑、恒生则随同父亲与叔叔等在前面,若是裕亲王府使来下定的身份高,则会由曹颙、曹项兄弟招待;若是来的身份不足,则需要他们小哥俩带着管事迎送。
裕宪亲王福全是裕亲王府这一支的始王,膝下有六子,只有三子与五子活到成年。
五子就是广禄之父,寿元亦不长,活到二十三,便病故。留下三子,两子长大成*人,就是遗腹子广禄与其二哥广灵。
三子是已革裕亲王保泰,今年四十多岁,膝下就已经有了二十来个阿哥,十多个格格,在宗室中子孙最盛。
保泰即被夺爵,这一支遭皇上厌弃,广灵当不会那么不知趣,请他们出面来料理弟弟的亲事。
剩下的,就不好说了,所以曹颙与曹项也猜不出到底会是谁来。
既是宫里拴婚,这下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不想,从辰初(早上七点)等到巳正(上午十点),还不见裕亲王府来人。
曹颙不由皱眉,曹项也带了几分不安。
原本两家商定好的时间,就是今天上午。
现下眼看就要到中午,还不见王府人的影子。
“大哥,要不使人过去打听打听?”曹项忍不住问道。
曹颙摆摆手,道:“再等等看,广禄不像个不懂事的,即便真有事耽搁,也会打个人过来……”
话音未落,便见管家进来禀道:“大老爷,四老爷,裕亲王府三阿哥来了。”
这“三阿哥”说的就是广禄,他现下还没有封爵,又没同四姐成礼,既不能称爵,也不能称姑爷,众人便按排行称呼。
曹颙与曹项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得纳罕。
难道是广禄兄嫂对这门亲事不满,否则怎么会让广禄自己来下定?
兄弟两个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曹府门外,只站着一人,就是广禄。穿得是簇新的衣裳,可额头都是汗,身上也皱巴巴的,靴子上也满是泥泞。
他神情有些惶恐,周身竟带了几分狼狈。
见曹颙与曹项亲自出来,广禄忙上前,拱手道:“见过两位兄长。”
曹颙与曹项两个都变了脸色,瞧着他孑然一身、身无长物,若说是来下定,那也太儿戏。
今日是下大定,同时告之曹家迎娶的吉日。
到底因何缘故,使得王府没了动静,需要广禄亲自跑过来?
“三阿哥这是……”曹颙看着广禄,面带疑惑道:“下定之事……”
广禄满脸通红,长揖道:“实在是王府有事,下定之事怕是要耽搁几日,还请两位兄长恕罪……”
曹颙与曹项的脸色儿,都不好看。
曹项已经忍不住,忍着怒气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这个也顾不得了?”
曹颙心中亦是怒极,却还有几分城府,按捺住怒意,冷冷地说道:“比你的亲事更重要,莫非是关系王府存亡之事?”
他只是心中不满,随口这么说,毕竟广禄身上穿着打扮还正常,若真是王府遇到白事,那装扮上就显出来了。
广禄闻言,却是一愣,望向曹颙的目光,带了几分恳求:“莫非大哥听到了什么消息,还请大哥指教……”说到这里,他已红了眼圈。
曹颙神情一禀,道:“到底怎么了?”
曹项也顾不得生气,望向广禄,带了几分担忧。
广禄哽咽道:“皇上今早派人拘拿了我二哥,还使人圈了王府。王府里乱成一团,自然也顾不得下定之事。只有我记挂此事,怕兄长们干等着担心,跟看守王府的护军央求了半响,才得以出了王府。”
他只要二十岁,是遗腹子,打小养在伯父家,寄人篱下,性子难免有些怯懦。
遇到这样的大事,他开始只是想着无论如何要告诉曹家一声,否则使得曹家空等,两家别再生了嫌隙。
现下到了曹家,告诉了曹家延迟下定之事后,他就有些迷茫,不知下一步当怎么办。
看着沉默不语的曹颙,他带了几分依赖,道:“大哥,小弟当如何行事?您有没有听到风声,皇上为何会作小弟二哥?”
曹颙摇了摇头,道:“王爷之事,我闻所未闻……”
说道这里,他不由沉思。
按说他的消息,向来也算是灵通,可对于雍正为何突然作裕亲王府之事,却是一点风声也没听过。
这样看来,裕亲王犯的忌讳,多是天家私隐,不是明面上能听到的。
“三阿哥,你还是先回王府……”曹颙道。
兄弟毕竟不是父子,即便广灵真犯了什么忌讳,也未必会牵连到广禄身上,如此自乱阵脚,反而容易惹人厌弃。
若是广禄真也是问罪之列,那即便他磨破了嘴皮子,王府的护军也不敢放他出来。
“回王府?”广禄有些犹豫,道:“那样的话,怕是一时半会儿就出不来了,怎么打探我二哥的消息?”
曹颙摇摇头,道:“既是皇上要拘人,打探也是徒劳,不管是放人,还是怎地,总会有旨意到王府,三阿哥还是先回王府为好。”
见曹颙镇定,原本有些慌乱的广禄也跟着镇定下来,点了点头,道:“都听大哥的。”
既是要回去,他便也不耽搁,只望了望东府影壁,轻声道:“太夫人同四姑娘跟前,还请两位哥哥帮忙分解一二,小弟这就回去了……”
曹颙没有点头,而是对曹项,道:“使人给三阿哥找匹马。”
曹项应了,吩咐管事去牵了一匹马。
广禄感激地冲两位抱抱拳,才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渐行渐远。
曹颙与曹项刚转过影壁,就见有一个嬷嬷过来,原来兆佳氏等得不耐烦,开始使人到前面催了。
曹颙对那嬷嬷摆摆手,叫她先回内宅,自己同曹项稍后就到。
“真是大事,竟是一点动静都不听说。”曹项低声道:“平素里,并不曾听闻广禄有什么劣迹。除了同广禄之间有些不合的说辞,同保泰那一支的堂兄弟们关系甚好,不忘伯父的养育之恩,宗室里都赞他‘仁义’。”
并不是他八卦,只是因四姐对指婚给广禄,才对裕亲王府那边的消息多关注了些。
曹颙挑了挑嘴角,有些明白裕亲王府变故的缘故了。
连手足兄弟都容不下,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地隔房堂兄弟?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那个“西施”不是旁人,正是十六阿哥。
十六阿哥奉旨袭了庄亲王爵位后,对已故老亲王的侄子、侄孙多为看顾,应得一片赞誉之声。
广灵所作所为,想要效仿十六阿哥,为自己谋个好名声,却是忘了他与十六阿哥的不同。
老庄亲王的那几个侄子,虽更有继承亲王爵位的资格,可因不得皇上欢心,所以爵位才落到十六阿哥身上。
这只是表面。
实际的情况是,皇上登基伊始,为了扩大自己在宗室里的影响力,只能加重几位兄弟的份量。
一个铁帽子亲王,朝会排班又在亲王前几位,可比初封一个亲王更有分量的多。
十六阿哥善待庄亲王府旁支,与其说他“仁义”,还不如说是替皇上在安抚那些人。
毕竟宗室王公承爵,都有相应的制度,即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随心所欲,要不然就要引起宗室的防范与忌惮。
广灵施恩给丢了爵位的保泰一房,却是犯了雍正的忌讳。
雍正这个皇帝,喜怒有些偏执。
他不只夺了保泰的亲王爵,连他嫡长子的世子爵也夺了,直接将爵位转到广灵这一支,可见对保泰彻底厌弃。
广灵却偏为了名声,同保泰那一房亲近,不是狼心狗肺是什么?
说话功夫,兄弟两个已经进了内宅,兆佳氏已经坐不住,正阴沉着脸,在地上踱步。
见曹颙、曹项兄弟进来,身后再无旁人,兆佳氏咬牙切齿,道:“眼看就要拖到午时,还不见人影,这是欺曹家无人么?”
曹颙体恤她爱女心切,便没有绕圈子,直言道:“广禄刚来才陪过不是,不是王府那边怠慢,实在是临时有事。裕亲王像是惹了是非,皇上要作他,王府那边暂时顾不上旁的。”
至于王府被圈什么的,曹颙则略过,怕兆佳氏担心广禄。
一人与一府,毕竟不是一个意思。
兆佳氏听了,虽还皱着眉,怒气却减了几分,叹气道:“这叫什么事儿?本应是四姐儿的好日子,却有了事端,要是他们往后归罪到四姐儿身上,岂不冤枉?”
曹颙劝道:“不会,本是王府的事,扯不到四姐儿身上。二老太太不要太担心,四妹妹那边,还需好生宽慰两句,别叫她多心。”
兆佳氏点点头,道:“是这个理儿,我还是先看看四姐儿去。就算以后王府那边挑四姐儿,也不怕,四姑爷明年就能封爵了……”
初瑜与春华本陪着兆佳氏,等在上房,出了这番变故,妯娌两个也都是满心疑问。
曹颙只在衙门告了半日假,见时辰不早,便同初瑜带了孩子们先回了西院,用罢午饭,便去了衙门。
兰院,上房。
李氏将丫鬟们打下去,独留下初瑜,唏嘘道:“好好的,怎么又生出这事端?四姐儿很是可人疼,可却老是不顺当。三年前如是,现下又这样。”
“这就是所谓的‘好事多磨’吧。老太太也不必太担心,这门亲事既是宫里指的,当不会有什么变动……”初瑜宽慰道。
这如此么?世事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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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游龙舞—第十一卷 定风波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宗室秘闻
若说曹家只是忧心,那广禄本人则是肝胆欲裂。
看着恢弘的宫门,他只是觉得后背已经湿透。
从曹家返回王府后,他尚且未进王府大门,就有御前侍卫传了皇上口谕,召他进宫陛见。
作为世祖一系的子孙,广禄也算是近支宗室,可他父亲早夭,自己又没到封爵的年岁,即便陛见过几遭,也不过是工力红白喜事,大家混着去排班罢了。
宗室中,对于现下这位皇帝,可谓是众说纷纭,明面上自然五花八门的称赞,私下里多事要提到四个字“薄性寡恩”。
圣祖爷继承皇位,两个兄弟都封亲王,对于太祖嫡子,礼烈亲王代善的子孙也是种款待,皇家与宗室其乐融融。
近上登基后,也晋封了几个兄弟,可随着皇位稳固,圈的圈,死的死,说起来叫人唏嘘不已。
广禄岂能不怕?
他心里犹疑不定,寻思皇上传自己陛见的用意。
无非是二,一是一并发作自己,二是加恩自己
想到这里,广禄的心“砰砰”只跳。
宗室爵位传承,除了父子传承外,还有两种情形,前者是未有嗣夭折,不过从侄子中选嗣子承继,没有侄子,则多由同母弟、异母弟、同祖堂弟的顺序择人承继。
若是因罪被夺爵,则会从兄弟中,由皇上指封。
裕宪亲王这一支,只有两房血脉传承。
保泰又是被夺爵的,那一房子孙虽多,也没有承爵资格;广灵虽有儿子,可他要是问罪,多半如保泰一样,除了爵位。
广禄只觉得心里忽上忽下,不知该喜该悲。
他心中千思百转,面上仍是怯懦惶恐,这也归功于他打小寄居伯
父家的缘故,使得他惯会用这种模样以自保。
一会儿功夫,他已经跟着那个传旨侍卫到了养心殿前,那侍卫进去禀告,广禄则侍立在养心殿外。
须,就见那侍卫出来,传口谕召他入内觐见。
广禄身子直打晃,低着头进了养心殿,又被内侍引进东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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