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锦跟着太监们离开东宫,眼中挥散不去的是珏那纯净如婴儿般的笑容。若是这样的人也能隐藏如此,那么世界上还有谁值得信任?想到这里她浑身一震,父亲的狞笑,佩佩的奸笑,珏的冷笑,还有无数张嘲笑的脸朝她涌来,压抑得她想狂呼出来。
“独孤大人,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太监有些担心地问。
“我很好,多谢公公关心。公公可知道大皇子是什么伤?锦凰好有所准备。”
那太监面露难色,靠近小锦耳边嘀咕了一阵。小锦脸色一沉,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了么?原来南宫文和南宫武都认为是对方下毒害自己,平日里骄傲惯了的两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今天二皇子还提着剑来到南宫文那里,争吵不下,居然动起了家伙。这不,两败俱伤,呆会还要去医治另一个。南宫珏的一箭双雕果然狠毒,愣谁也不会想到,三皇子才是背后的掌控人。
小锦一路思索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门口。刚抬头就看见惠帝一身随意的华服里在门口,她刚要参拜,就被惠帝摆手制止了。
“珏的情况如何了?”如今太多的事情,让这帝王有了说不出的疲惫。
“回皇上,三皇子的……是旧疾,用毒很深。不过不是不能医治,给臣一段时间,或许他能聪慧如初。”
惠帝眼睛亮了一下,他看了看屋子里的南宫文,眼中是厌倦和烦躁。显然,他已经打算放弃这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小锦不禁想起了珏自信得意的神情,他料定父亲对他的期待,才会那样的傲然吧。大祁究竟是怎样一个华丽的朝代,有过历史上风华绝代的无情公子和尉迟雪溶,又有那样惊才绝艳的碧落和凤夙,现在又有一个深藏不露的南宫珏,每一个人都有着看不出来的故事。就像眼前的惠帝,他看到自己总会喜怒无常,又是为何?
第二十章 美人如玉花满堂
转眼就到了独孤设宴的日子,文武百官,后宫佳丽都来到独孤家。
帝都长安,带着嫡系皇族的威严,肃穆凛然。天空正飘着细雨,地面弄得湿漉漉的,一排软轿轻飘飘地落在了独孤府门前。一叶叶的伞如花般绽开,红的,黄的,白的,片片朵朵,娇贵中带着堂皇。
四周的百姓都聚集着看着这绚丽的一幕,拥挤着想看看这些软轿中究竟是何等的人物!拦着这些百姓的是一排排的侍卫,横刀在跨,全副武装,个个神情严肃,任雨水流过眼眶,却不曾眨眼松懈。
一卷红毯摊开,隔绝了雨水和尘埃,铺天盖地的伞阵下,是一位中年男子。他看着这五颜六色的伞,割裂了天空,一地红毯直铺入府中,竟像那红尘十丈,姹紫嫣红的是尘世欲望种种,迷蒙了人眼,让人看不到真实的天空。
小锦一席官服,衬得是少年英武。他带领着群臣朝惠帝行礼,举手投足间的贵气,竟有皇族气派了。一旁的少轩说是刚操练回来,戎装在身,与小锦站在一起,更添了无数遐想。顾天华沉着脸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颇为不满,小锦也不在意,心想你也没多少时间好日子可以过了。
独孤家富可敌国,酒宴是操办得有声有色。花香酒冽,山肴野蔌,杂然陈上,惠帝笑得很是灿烂。而南宫珏也在小锦的“治疗”下逐渐康复,此刻已经可以与众人吟诗作对,把酒言欢。丝竹唱响,琵琶奏起,佳丽舞如蝶,热闹非凡。大臣们看得都赞小锦少年才俊,一人操办这酒席,却比得过一个大内府了。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席间是觥筹交错,众人已经呈现出醉态。
突然,全府灯灭。侍卫紧张地喊出一声“护驾!”
众人靠近惠帝,大家脸色突变,醉意少了几分。只有小锦端杯自饮,面不改色。少轩先是一愣,随即也当做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吃菜。
“独孤锦凰!”顾天华哪肯放过邀功的机会,直接骂小锦操办不利。
一声悠扬古筝飘来,似天外飞音,隔了几个时空,让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一碧池水中,亮光一点点地流淌出来,原来荷叶中竟然藏有一颗颗的夜明珠。粉荷吐珠,佳人扣弦,池中心的一块假石上,一女子轻弹古筝,微风舞动白衫,在夜明珠淡薄如雾的灯光中,她的脸一明一暗变幻莫定。
突然她放下古筝,竟朝水中走来。她在水面如仙鹤般舞蹈,细足独立,轻若无物的衣衫在风中凌乱。周围的人发出阵阵吸气声,连一向顽皮的公主南宫月都安静了下来。惠帝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中那洛神般的女子,翩然舞蹈。
“皇上,这是府中侍女宛如。当日赵飞燕能做掌上舞,宛如亦可。”小锦在惠帝耳边说道,他有脸惊讶,小锦微笑。
小锦突然起身,拉着绳索直划入水中,众人又是一阵惊呼。宛如一下跃上她的肩头,小锦伸手,她就在小锦身上舞蹈,从肩膀跳到掌心,两人就这样立于水中,婉如歌谣。小锦心中暗笑,这本来就是芭蕾舞的技巧,加上高空危亚,这些在现代并不难做,但是放古代就是仙女下凡般稀奇了,这样的出场,她就不信惠帝不动心!
一曲舞罢,席上之人已经是目光呆滞,脸红如酒了。
小锦微笑着回到座位,看到那些妃嫔的脸色,就知道宛如的出现对她们是多大的威胁了。
西厢银钩团扇 隔座暖酒朱帘
春风无端 薄幕青毡 扁舟子唱晚
烟火江南 西子湖畔 如花没少年
箜篌声中 清商怨 花含烟
画笔难描 兰花指 芙蓉面
长安乱 小重山 菩萨蛮
踏莎行 西江月 鹧鸪天
美人如玉,歌如莺。听见这唱词,小锦的心撕扯起来,眼前过往的是和碧落的点滴。洛阳的相识,临安的错过,还有那误会,重来。歌声如同碧落的空袖般空渺,宛如在唱,大家在喝。碧落这曲《长安乱》,乱了多少人的心?心念到此,她悄悄去看惠帝的神情,惠帝手握着酒杯,微微出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过往。他不再看宛如,眼神似乎越过了她,看着某个重叠的影。谁不曾少年?谁没有过意气风华,渔歌唱晚的回忆?哪怕这个人是皇帝,坐拥天下,也总会有一些求不得。小锦目光扫过一干人等,众人眼中呈现出迷醉的神情,仿佛皆被这唱词带入了回忆中。唯独只有顾天华,一脸严肃,警醒地看着宛如。小锦心中冷笑,像这样被利欲填满了心的人,生命中连一丝美好的回忆都不曾有,不知是可憎还是可怜?
油壁车 碧玉簪 桃花扇
乌衣巷 西陵下 金谷国
红衰翠减 黛眉长敛 朝朝暮暮年年
寒鸦万点 苍松枯涧 寒食料峭春寒
啖肉食腥膻 视绮罗俗厌 游魂归乡难
想乌衣年少 芝兰秀发 也应梦见
明眸皓齿娇艳 落日白骨青天
缟素长安 妃子玉环 天下未入眼
谁在凭栏 富贵不还 素衣风尘叹
翠袖红襟 凭谁唤醒 温柔乡人间如梦韶华光贱
一世经略 覆雨翻云 英雄冢旗背西风月照南山
古筝声声扬起,更是铮铮如铁。宛如目光中多了一丝英气与杀气。
将军令 秦人月 汉人关
宫弦起 商弦动 羽弦乱
花前月下 不敢久立 一片破落河山
战火连天 锦绣朱户 都是贼子狼烟
忽尔清角吹寒 拂断十三弦 烽火掖流泉
问天下久战 庙堂之上 进何人当关
“放肆!”琴声顿断,歌声戛然,大家一齐跪下。
“大胆贼女,竟然敢唱亡国之调!”顾天华也站起来骂道。
“乱臣贼子!你乱我朝纲,欺我帝王!真正亡我大祁的就是你这个假仁假义的小人!”宛如拍案而起,一把扯断古筝琴弦,血淋淋的手掌在夜明珠的照耀下诡异得很。
“皇上,我父镇守边关,为国分忧,却被这贼子陷害,含恨而终。我关家儿郎一齐枉死,宛如留得性命至今日,就是要将这狼皮撕下来。今日宛如甘愿一死以明志,望皇上念在我关家满门份上,彻查此案,卫我社稷,固我朝纲!”宛如声声质问,连惠帝也不知如何开口。她凄迷一笑,在夜明珠的光辉之下,这笑更生出几分绝望的妩媚来,不知何时她已拿出一尾匕首,寒光闪过,宛如将匕首朝自己胸口猛刺去。
“不可!”惠帝一声惊呼,可却来不及阻止。一边的少轩拿起一个酒杯朝宛如掷去,宛如手中匕首一偏,势却不收,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肩头,佳人血溅当场。
刚才的美如画卷的女子,此刻突然就凋零,如樱花一瞬,昙花一谢。那美到极致,惨烈到极度的画面,每个人都不会忘记。顾天华面色苍白,见惠帝懊悔的表情,知道情况不妙。
场面一片混乱,小锦已经赶到宛如身边,用银针封住她的血脉,这苦肉计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幸亏少轩武艺超群,如果他出手慢个半拍,宛如恐怕早已经死了。
“皇上,她还没死。”小锦声音穿破嘈杂,惠帝一愣。
“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救活她,否则,太医院等着提头来见朕!”惠帝大怒。
“臣遵旨!”小锦冷冷回答,看向顾天华的目光全是挑衅。
宛如的伤口很深,好在没伤到心脉,她死里逃生。自然没有刺到心脉,排练过无数次的场面,危险是不大的。小锦很快就将宛如伤口处理好,惠帝也开始着手调查关将军的案子。
在小锦的“调理”下,珏的神智恢复很快,宛如的身体也康复得不错。这些日子,小锦不仅仅要负责宛如的身体,还要兼顾惠帝的病。靠着现代的医术,惠帝的肺结核好得差不多。
小锦在皇宫的地位日益提高,已经成为了太医院的红人。她几日之间医好三位皇子,又将世间绝症的痨病给医好的故事,在百姓间广为流传,独孤家的医药生意更是蒸蒸日上。小锦为乞丐诊治,救助素不相识的癫痫病人的故事也被人说得神乎其神,从洛阳到临安再到长安,民间关于小锦的传说也越来越多。那个白衣翩翩,悬壶济世,俊美无双,智胜诸葛的独孤三公子的形象牢牢地刻在了大祁百姓心中。小锦,富可敌国的家世,倾国倾城的容貌,绝世无双的医术,让她成为女子心目中的最佳白马王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钻石级别的王老五。
“公子。”小锦的侍女白兰给她捶着背,小锦则翻着手中的一册女子画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的夫人突然对她上心起来,特地派人送来了画册,把洛阳城里贵族小姐的画像都送了过来。这段时间上门说亲的人特别多,有时候小锦心烦了干脆就呆宫里不回独孤府了。不过最让小锦头疼的是南宫月的纠缠,总不能让她说:公主,我也是女人,你放过我好吧。不过惠帝倒有将她收为驸马的打算,大家都捧着小锦,而顾天华因为宛如的事情,在朝中逐渐失宠。
“呵,现在皇上一定会重察这案子了,大家都看好你呢。”谨风在一边唠叨,小锦被吵得直皱眉。看来把他们两兄弟请来独孤府的确是个错误。
“关将军的案子你怎么看?”少轩手指敲打着桌子,朝小锦望来。
“证据确凿。”小锦懒洋洋地回答。
“胡说,关将军不会通敌叛国!”谨风在一边喊道,这小子就是沉不住气,不知道少轩和他是不是亲兄弟,一个沉敛得不像正常人,一个却浮躁得很,小锦直拧眉头。
“关将军对我们兄弟两有恩,我不希望他含冤难雪。”少轩慢慢开口。
“从表面来看,证据确凿。不过顾天华当时拿出的所谓的证据,都是关将军和敌国使者的书信。”门外一声清亮的声音,碧落青衫而立,走了进来。
“那又如何?”
“顾天华当年有蜀中才子的美誉。大家看看这个。”
“《兰亭续》,王羲之已经失传了的兰亭?”少轩和谨风同时喊了出来,只有小锦还摸着脑袋,这鬼画符的都是什么啊!
“当年顾天华一笔书法可谓以假乱真,他能将赝品做到这个份上,试问,他又任何不能伪造一些通敌卖国的证据呢?”碧落冷笑道。
有道理啊!如果这些信是伪造的,那么所有证据都不成立。可是,既然他的书法可以以假乱真,那么如何才能证明,那些都是他模仿的赝品呢?
“我想我需要多了解一些关将军的事情,还有,他和顾天华的事。”小锦派了下桌子站起来,身边的几个男人相视一笑,似乎被她傻乎乎的动作逗乐了。
碧落轻轻颔首,单臂撑起下巴,思索了片刻。
“不失为一个办法,你们认为呢?”
“原来笨蛋的笨方法有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少轩轻轻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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