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安齐终于回来了。他在门口与独孤凯打了招呼进来,抱拳鞠躬道:“属下赵子贤见过殿下。”
杨彦笑道:“免礼,坐下说话吧。”又笑道,“你倒是勤勉,一日都不肯耽搁国子监的课程。”
安齐又与叔父、舅舅、姑父和表哥见了礼,这才坐下来。
赵世福见安齐回来了,便想告辞回去,与王爷坐在一个屋子里喝茶,他连话都不会说了,留下反而给王妃丢脸,还不如自己躲屋里呢!
不想魏清源也跟着一起告辞,顾胜文倒是还想听听王爷的指点,但看赵世福和魏清源都走了,想着平王独独唤魏清源为姑丈,也只好跟着一起告辞离去。
顾少霖迟疑了一下也打算走,赵安齐却主动将他留下。
杨彦听安然说过,他们小时候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表哥对她也好,这些人情,自然要他这个丈夫来还的,便含笑道:“商秋留下吧,我们年轻人说说话。安然曾提起过,说你们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你对她也多有爱护,本王在此谢过了。”
顾少霖想不到然姐儿居然什么都跟平王说了,很是意外,但还是赶紧起身行礼道:“王爷严重了,商秋愧不敢当。”
杨彦摆摆手道:“不必拘礼,就当自家亲戚随便说说话好了。”
中午的宴席杨彦特意跟安齐说过,不必太隆重,家常一些就好。男女用屏风隔开,女人一席在里面,男人一席在外面。
女人们能听到外面的劝酒声,男人却听不到里面女人都说了些什么。时隔一年多,难得能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但为着食不言寝不语,女人们都安安静静地吃饭,相互之间就是帮着布菜也不过相视一笑。都打算好了等吃了饭回房去好说话。
饭后,顾宛娘拉着安然过去单独问了几句话。
本来,女儿出嫁,她这个当娘的应该在婚前跟女儿讲讲人伦以及怀孕生产之类的事情的。可女儿从蜀王府出嫁,让她一直没找到机会说。现在女儿已经成婚了,她自然要问问才放心。
只是这种话,到底不是那么好开口的。她欲言又止好几次,都不知道怎么问出口才好。
反倒是安然见娘亲这个为难的样子,知道她想问什么,干脆主动红着脸说道:“娘,我,我新婚之夜来了小日子,我们……还没圆房呢……”
“怎么就这样不凑巧?”顾宛娘惊诧地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那,你的元帕是怎么回事?”
安然低着头,小声凑近娘亲耳边道:“娘,那元帕是假的。殿下说,这样能省很多麻烦,免得皇后娘娘使坏。”
“你们,你们居然连……”连皇后娘娘也骗?顾宛娘瞪大了眼睛,却放低了声音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安然赶紧安慰娘亲道:“娘,您放心,我们已经顺利过关了。皇后没说什么。”安然想着,就算皇后怀疑,他们也可以说是先同房,后半夜来的小日子啊!反正有平王这个当事人之一作伪证,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顾宛娘松了口气,又好奇地问:“你进宫见过皇上了?皇上是不是很严厉?”顾宛娘虽然是个平凡女人,但普通百姓对皇帝的敬畏和好奇都是差不多的。
“皇上一点都不严厉。”安然摇头,只捡好听地说道,“皇上很慈祥,女儿一开始称呼他皇上,他还不高兴,让我跟殿下一样叫他父皇。还跟我们一起去太后宫里看我敬茶,后来又一起去了惠妃娘娘宫里吃的午饭。”
顾宛娘想着,既然连皇上都对她好,女儿在婆家应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皇家不像一般的人家,也不用媳妇儿每天立规矩伺候婆婆,女儿不过初一十五进宫请安就行,这一点倒是比一般的人家好。言下之意,其实顾宛娘并不带赞同女儿嫁入皇家,只是念着平王对女儿有情,女儿又愿意,不能拒绝而已。
想着女儿终于苦尽甘来,确实过得好,顾宛娘心里也就觉得欢喜欣慰。只是想起过世的丈夫,她又忍不住叹道:“你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嫁了这么好的夫君,一定会很高兴的。他一直那么疼你……对了,等会儿记得去给你爹上柱香。”
安然看着娘亲这样的黯然神伤,很想告诉娘亲,其实我爹爹还活着,但为了爹爹的安全,为了爹爹娘亲以后的幸福,她还是忍了下来。
申时末,杨彦就使人来催,该回去了。安然与娘亲嫂子和表姐依依惜别。
杨彦和安然在垂花门外就上了一辆普通的马车,由凌云带着几个人跟着悄悄从侧门出去,绕路回王府,让独孤凯带人将代表平王府身份的王妃车驾原路送回王府去。
马车上,安然说起表姐魏秀芹的事情,对杨彦道:“哥哥,我表姐可是个好姑娘,人漂亮,又是出身书香门第的,你有没有合适的人?”
杨彦笑道:“我手下好多人都还是光棍呢!只是他们大多出身不高,现在官位也低。不过,前途应该是不错的。”
安然含笑点头道:“出身不高,官位低这些都没什么,表姐应该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只是现在的军人太危险了些,也不知道表姐和小姑父是怎么想的。我倒是忘了问这个了。要不然请表姨母过两天再跑一趟问问?啊,干脆我下帖子,请表姐后天到王府来!”
杨彦道:“还是请表姐到王府来吧。”
杨彦带着安然回到王府不久,就得到消息,独孤凯带着的王妃车驾在离开赵家不久就被人行刺,两轮箭雨让马车千疮百孔。好在独孤凯心里有提防,又不必死命护着马车,虽然有人受伤,却都不致命。
听到这里,安然不禁一阵后怕。
杨彦搂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问道:“怕吗?”
安然在他胸前点点头,而后抬起头来望着他,眼中微微有些湿润。她说:“哥哥,我只要一想到你这十几年每年都要经历很多次这样的刺杀,心里就感到后怕。”要是哥哥没能躲过去,他们岂不是……
杨彦摸摸她的脸道:“别怕,哥哥可不是他们能伤害得了的。你看这次、上次,哥哥都没事。不过是借此机会让父皇更加不待见他们而已。可叹他们自诩聪明,连这个都想不到。”
安然皱眉道:“他们怎么会不明白一再刺杀你会让皇上反感?他们不过是想不到光明正大的法子对付你,只能用这些阴谋刺杀,只想这样一劳永逸。而且,你总是给他们一种差一点就要成功的假象,他们心里自然不甘心,总想着下一次就能成功了,到时候父皇生气也无济于事,从而也就越陷越深了。”
“还是你了解我。”杨彦揽着安然的腰,低着头与她额头抵着额头,笑容里有几分得意。
示敌以弱,不但能引诱大哥二哥不断犯错,还能得到父皇的怜惜。在其他大臣来讲,平王为什么频频被刺?不就是德才出众让大皇子二皇子感到威胁又自惭形愧?就连大皇子二皇子自己都明白不如三皇子,三皇子的才德还需要人说吗?如此一来,三皇子在诸位皇子中才德最高的印象就悄然刻在朝臣和皇帝心里。
晚饭后,杨彦将独孤凯找来,让他将军中尚未成家的适龄低级军官统计一下报上来。
独孤凯疑惑地追问了一句道:“怎么?王爷要帮我们娶媳妇?还是景姑娘?”
杨彦慎重道:“王妃有位表姐,在老家的时候定过两次亲,偏偏新郎都在婚前出了事,乡人愚昧,就传她有克夫命,所以想在长安找个人家。你知道本王是不信这个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又岂能被一个命格所左右?不过,你还是要跟人说清楚,要是信这个的,就不用把名字报上来了。”
独孤凯迟疑了一下,又问:“王妃的表姐,可是今日在赵家见过的那位魏姑娘?”当时在垂花门,独孤凯跟在平王身后站在外面,魏秀芹站在里面迎接王妃,为了王爷王妃的安全,他自然要看仔细的。
杨彦一听,不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是啊,就是那位姑娘。她是王妃姑父的女儿,也是书香门第的姑娘,配军中那群大老粗可是便宜他们了。怎么?你有什么看法?”
独孤凯低下头,面色微红,吭哧了一下才道:“王爷,属下也还没娶媳妇呢……”
独孤凯想起今日才见过的那位魏姑娘,容貌中上,但难得气质温婉大方。再加上今天跟着王爷在书房里见过魏清源,觉得那样一个正直方正的人,教出来的女儿品性应该也很不错。
独孤凯与平王同年,马上就二十七了,而在京里,他的婚事在嫡母有意的破坏下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其实他心里也急。如今想着王妃这位表姐,他就觉得怎么看怎么好,越想越合适。
“哈哈哈哈,你呀!有这个意思你直说就好了!扭扭捏捏的做什么?”杨彦取笑了一句,拍着独孤凯的肩膀道,“既然你有心,那自然没得说,本王一定为你达成心愿!回去挑一份像样的信物,趁着王妃姑丈还没走,过几天就让媒婆去提亲!”
独孤凯大喜,单膝跪地行礼道:“谢王爷!”
杨彦一把将他拉起来,带着几分愧疚道:“是本王拖累了你。你不怪我就好。别人像你这么大,儿子都开蒙了,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连媳妇儿都没娶上,是我的疏忽。”
独孤凯咧嘴笑道:“属下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杨彦笑骂了一句。看样子,这小子对安然的那位表姐是很满意了。
回到房里,杨彦将事情跟安然一说,安然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独孤凯喜欢表姐?”独孤凯是平王府的录事参军,同时还是正五品的武德将军,又出自八大世家中的独孤家,此事要是能成,表姐也算是高嫁了。只是……
“哥哥,独孤大人年纪也不小了,一直都没有成家,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虽然独孤凯是正五品的将军,也不能害了表姐。
杨彦叹息一声道:“这你可真是冤枉死他了。说起来,独孤被耽误到现在,也是因为我。”说着,杨彦才将当初为了拒婚,自己带着独孤去边关,还有意放出他喜好男色,与独孤凯不清不楚的消息出来。他自己倒是真的不想成亲,独孤凯却是实实在在被他连累了的。
安然听到这里,对独孤凯也多了一份感激和愧疚。她当即道:“我要帮他在表姐面前多说几句好话!”
杨彦让她躺在自己臂弯里,把玩着她一缕长发,低头凑近了她的脸道:“哥哥可是一出手就帮你把事情解决了,安然要怎么谢哥哥才好呢?嗯?”
安然红着脸瞪他,不过一个鼻音“嗯”了一声,偏偏就那么暧昧,让人产生无数联想。
☆、第131章 独孤进宫
暗夜星沉,天上半轮明月独照乾坤。。独孤湘云步出房门,来到走廊里,对着天上明月稀星痴痴凝望,许久才低叹一声,对身后的丫头道:“王爷和王妃歇下了?”
丫头低声地道:“歇下了。”
已经整整五天了,王爷都是留宿王妃房中的。王妃就是那轮明月,她就是天边那颗完全被明月光辉所掩盖的星星。原本,月亮没出来的时候,她也是很明亮很耀眼的。
独孤湘云紧紧绞着手中的帕子,过一会儿才恨声道:“明天一早告诉王妃,我要进宫给太后请安。”
早饭后,杨彦去外书房处理事情,安然在关雎院的书房里画画。她的仙境系列画已经动笔,第一张已经把底稿都打好了。
画面右上角隐隐约约半轮明月,洒下一片清辉。一个明镜一般的小湖,湖边花木扶疏,色彩艳丽,对岸一栋白玉修建的宫殿,高大宏伟,完全不似人间景象。
湖面上空一位鹤发童颜的仙人驾鹤而来,口中一管碧玉箫正在吹奏,湖中一对仙鹤正闻声翩翩起舞……
安然正在想着这些花怎么配色才最好看,就听玉兰进来禀报,说独孤侧妃让人来回,要去宫里给太后请安。安然想着独孤湘云到底是姓独孤的,她没有理由拦着不让人家进宫给长辈请安。
只是独孤湘云的心思,她还有些摸不准。这是去告状的?不管如何,安然也只能吩咐孙望为独孤侧妃备车。
安然看着即将完工的画稿,打算明天进宫,就将这幅画作为礼物送给皇上。这样不管独孤侧妃给宫里的人上了什么眼药,只要皇上肯护着她,那就没事。
巳时初,独孤侧妃的车驾到了宫门。请安的牌子递进去,不久之后,慈宁宫就派了人过来接。
独孤湘云认识,这位是太后身边的心腹女官之一,周嬷嬷。周嬷嬷三十岁以后自梳,成为太后宫中的尚仪女官。当然,那个时候的独孤太后还是独孤皇后。
路上,独孤湘云神色温婉地向周尚仪问了太后的身体情况。她问得很细,比如太后每日用膳食如何,吃了一碗饭还是半碗饭?每日何时安寝休息,夜间可曾惊醒,一晚上醒了几次?日间可曾午睡?每日里可有人陪伴说话,可曾开颜一笑?……等等,问得极其细致周全,一片孝悌之心令人感动。
周尚仪一面含笑回答,一面沉思独孤湘云的来意。
独孤侧妃不得宠,这几乎是满长安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独孤侧妃每个月进宫三五次,从未说过什么。她从来都只关心太后身体,从来都是温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