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了起来。我的工人老婆王志红似乎对此毫不介意,跟着傻乎乎地笑着,好像还很感谢吴大德似的。
吴大德继续笑着:“嘿嘿,你遇到的困难是应当帮你克服的,你的要求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要是你愿意的话。”
我老婆蠢到了家,跟着吴大德的思路走,问道:“愿意什么呢?”
吴大德嬉皮笑脸:“愿意脱衣服的话。”
血猛地涌到我头顶,我一阵眩晕,差点气昏过去。他已经睡过我的初恋情人了,他竟然还打我老婆的主意!怎么办,要不要往他办公室冲?只怕来不及了。我吸了口冷气,瞪着屏幕。
我以为我老婆会受到莫大惊吓,甚至可能面红耳赤哭将起来。但出乎我的意料,我老婆王志红只惊讶了片刻就平静了,她大大方方地挺了挺身子,口气很硬地说:“可以,不过你先脱!”
这一来,就轮到吴大德惊讶了,他摸了摸大背头,似乎在揣度我老婆的心思。脱不脱呢,对他来说反倒成了一个问题了。他沉吟一会,好像想清楚了,呵呵一笑:“呵呵,你这同志,倒是爽快啊!还信以为真呢,开个玩笑,活跃活跃气氛而已啊!这样吧,你先回去,徐向阳的事我会放在心里的,下一次提拔肯定少不了他;他的手术也要及时做,至于手术费嘛,我这里还有几百块钱,你先拿去用。”
说着,吴大德从钱包里翻出几张百元钞票来,递给我老婆王志红。
我老婆看都不看,抓过钞票往桌上一扔,冷冷地说:“吴书记,多谢你的好意,我们不少这几个钱。不过我丑话讲在前头,以后你要是找徐向阳的麻烦,我会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他那个人的脾气是很不好的!”
我老婆一转身就走出了屏幕。
吴大德张了张嘴,很烦躁的样子,怏怏地将钱收进了钱包。
我长吁一口气,关掉了监视器。
我全身冷汗淋漓,像被抽掉了筋一样瘫在椅子里,很久没有动弹。
吴大德要是真的脱了衣服,后来会怎么样?我简直不敢想象。
五十二
这件事将我的情绪败坏得一塌糊涂,我恨不得冲到办公楼去将吴大德暴打一顿。但是我能打一个市委副书记吗?显然不能。于是我只好回家打老婆了。我抓起那条儿子小时候专用的红色塑料板凳,狠狠地朝老婆王志红砸过去。虽然老婆是自己的老婆,但是没办法,不砸不足以平心头之愤。不过我没敢砸王志红的头,小板凳往下落时我让它改变了方向,砸在了王志红墩实的肩膀上。红色的塑料碎片立即洒了一地。老化了的塑料一点也经不起砸,这样也好,老婆就不用挨第二下了。傻了眼的老婆王志红挨了打还不知为什么,直愣愣地瞪着我。
我冲她叫:“看什么看,你这蠢婆娘,打都打不聪明!”
蠢婆娘王志红也不反驳,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做出一个聪明之举,将一个矿泉水瓶子塞进我手里说:“如果打我能让你心里舒服一些,你就继续打吧!”
她说得那样的真诚,一点没有揶揄的意思,我于是下不了手了,热辣辣的泪突然溢满了我的眼眶。我不想让我的老婆王志红看见我的脆弱,我扔掉那半瓶矿泉水,猛地抱住她的肩,含义不明地用力摇晃。
第十一章
方明放寒假从省城回来了,还带来一位客人,她同宿舍的同学张小英。袁真很高兴,叫上前夫方为雄,一起到酒店里吃了一顿饭。张小英是个乡下姑娘,穿着朴素,性情腼腆,吃饭时一直低着头,怯生生的不敢说话。袁真看见她的手皮肤粗糙,手背上长着紫色的冻疮,与方明那白晰细腻的手对比反差很大,心里就十分的怜惜,便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问这问那。张小英大多是用点头作为回答。让袁真感到诧异的是,方明本是个性格开朗,大大咧咧的女孩,可这次回家,也言语不多,还不时地噘着嘴。
袁真便问:“方明,怎么好像不高兴啊?”
方明抬起头,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说:“你们有让我高兴的事吗?”
袁真顿时明白,对于父母的离异,女儿嘴里说不关她的事,其实心里还是挺在乎的。女儿的心无疑受了伤害。
方为雄接道:“怎么没有,爸爸就要当常务副局长了呢!”
方明眼皮一垂,嘀咕着:“那关我什么事。”
方为雄说:“怎不关你的事啊,爸爸进步了你也光荣嘛,你也要向爸爸学习嘛!”
方明瞟瞟他说:“向你学我都不敢出门了,那么大个肚子,一看就是个贪官。以后你别到学校去看我,我怕同学们说。”
袁真忙说:“别这样说你爸,他要成了贪官你也没好日子过。”
方明就不吱声了。过了一会,方明又说:“你们是不是正忙着给我找继父继母啊?我可有言在先,我一个都不会认的!”
方为雄和袁真异口同声地否认,但方明似乎不太相信,目光在他们脸上扫来扫去。女儿担忧的眼神让袁真心颤,当着张小英的面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吃过饭后就拉着女儿和张小英去逛街,给她俩各买了一套衣服,还给了方明五百块零用钱。
袁真想尽量多给女儿一点情感上的补偿,除了给她做好吃的外,还陪她聊天,上网玩游戏。但女儿在家只呆了一天,就要跟张小英到乡下去玩。袁真同意了,方明从小到大,一直受她的宠爱,生活无忧无虑,到乡下去体验一下,对她的成长是有好处的。
谁知方明走后的第三天,袁真突然接到张小英打来的电话。张小英在电话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袁、袁阿姨你快来吧,方明生病了!”袁真一听,脑袋都大了,好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嗡嗡叫。她急忙询问了一下情况,得知方明现在躺在床上,头疼得很,可能是感冒了。袁真赶紧向郑爱民请了假,买了些药,按照张小英的指引,找到那个日用品批发市场,登上了一辆去往青山县枫树坳的车。
那是一辆破旧的中巴车,车上挤满了进城打货的人和他们的货物。袁真靠车窗坐着,一个大蛇皮袋压迫得她不得不蜷缩起身子。随着车子的晃动,还不时有人碰撞着她。她顾不了这些,两眼盯着窗外,巴望着车开快点,早点到达目的地。但车子像个年老力衰的老人,哼哼唧唧,摇摇晃晃,走不快不说,还时走时停,不断地上客下客。司机也不体谅她的心情,一会儿停车上厕所,一会儿找人要烟抽,还和旁边的乘客慢条斯理地聊天说笑。车窗又关不严实,车速虽然不快,寒风却呼呼地从缝隙里钻进来,刮得袁真的脸一阵阵的生疼。
车子走了一段水泥路,又走了一段柏油路,再走了一段砂石路之后,在一个岔路口停了下来。袁真一看表,七十多公里路竟走了三个多小时。司机指着一条狭窄的小路告诉她,跟着它走大概三里地就到枫树坳了。袁真跳下车,往前面打一望,只见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岭,中间是一条幽深的山谷,脚下这条发白的小路蛇一般蜿蜓而去,隐没其中。夕阳从云层里露出半张脸,淡淡的阳光洒在田地里,空气透明,景物历历在目,泥土的芳香之气阵阵的弥漫过来。如果不是挂牵着方明的病情,她是会边走边欣赏,陶醉于乡间景象之中的。袁真心急火燎地往前走,不一会裤腿上就粘了许多带刺的草籽,脖子里也沁出了细汗。
大约走了两里多路,小路开始往上盘绕,一个山坳耸起在面前,坳口有一棵遮天蔽日的大枫树。树后的山坡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小木屋。袁真想这就是她要来的枫树坳村了吧。她加快了步速。忽然,她发现枫树下有两个人影,好像还在向她招手。定睛一瞧,那不是方明和张小英吗?她赶忙向她们跑过去,而方明和张小英也跑步迎了过来。
袁真跑进了大枫树的影子里,一把抓住女儿的手:“方明,你不是病了吗?”
方明眨眨眼笑道:“我是病了,可是一听妈妈来了病就好了呢!”
袁真摸摸方明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袁真嗔道:“你看你,把妈妈吓一大跳!”
五十三
方明说:“吓一跳好啊,把妈妈吓到乡下来了,正好跟我一起体验体验张小英他们的生活呢。小英你说是不是?”
张小英红着脸点点头,接过袁真手中的包,轻声说:“欢迎阿姨来我家。”
方明挽着母亲的手,还将脸贴在袁真的肩上,跟着张小英往一幢小木屋走。女儿罕见的亲昵让袁真心里非常惬意。到了木屋前的禾场里,张小英的母亲满面笑容迎上来。这是一个面色黧黑的中年大嫂,眼角皱纹很深,年纪与袁真相仿,可难以掩饰的憔悴使她显得比袁真老了至少十岁。大嫂抓住袁真的手,迭声说着欢迎欢迎,将她引到堂屋坐下。
因为走得急,袁真什么也没买,光着手进屋,很不好意思,于是拿了两百块钱出来,往大嫂口袋里一塞:“大嫂,也没买什么东西……”
大嫂立即将钱塞回她衣袋里:“你看你,这就见外了,你是接都接不来的贵客啊!”说着,给她泡上茶,就跑到厨房忙着做晚饭去了。
见女儿没事,袁真的心也轻松下来,她望着山谷里慢慢升起的暮霭,有滋有味地品着茶。乡下自制的茶叶散发着一股沁人肺腑的清香,纯朴而本色,好像是刚从茶树上采来的。天眼见得要黑下来了,可还没见到男主人,袁真便问:“小英,你爸爸呢?”张小英朝她身后的墙上瞥了一眼,头一垂,眼泪就扑簌扑簌地下来了。袁真回头一看,不由心头一惊:墙上挂着一幅遗像,相框上还挂着黑纱,那个已经逝去的人正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那人的面容和眼神都十分的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袁真回忆了一阵,却又想不起来。她拿出面巾纸给张小英揩了揩脸,这时方明低声告诉袁真,张小英的父亲在省城一个建筑工地打工,一年了都没得到工钱,半年前,他挑头去找包工头要钱,不但三番五次都没有结果,还和包工头结下了怨。一天夜里,几个歹徒突然冲进她父亲住的工棚,在他脑袋上狠狠砸了几榔头。歹徒和包工头当天夜里就跑掉了,至今也没抓住。袁真唏嘘不已,眼睛不由得发热。当大嫂来叫她们吃饭时,袁真有意凝视她的脸。可是在那张布满沧桑感的脸上,已经看不到悲伤的痕迹。
在饭桌上,大嫂不停地给袁真母女俩夹菜。炖松蕈,炒地木耳,都是大嫂从山上采来的,那种味道完全是城里没有的。袁真嘴里直说好吃得不得了,喜得大嫂眼角的皱纹一忽儿如绽开的菊花,一忽儿像收拢的折扇。晚饭后,大嫂又要亲自给她们打水洗漱,袁真硬是不让了,夺过了她手中的水箪,自己慢慢地往脸盆里舀,那种感觉也是城里体验不到的。
夜里,大嫂将她家唯一的一张大床让给袁真母女睡。袁真和方明睡在一头,方明轻轻地将一只手搭在母亲的身上,安详得像一只酣睡的小猫,无忧无虑地把她香甜的气息一阵阵地往母亲的颊上吹送。袁真很久没有和女儿这样亲密接触了,心里如同融了一团蜜。山村的夜寂静而深沉,除了偶尔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狗吠,就再没别的声音。尘世的一切烦扰,到了这里似乎就被过滤掉了。
袁真想起近两个月所经历的一切,恍惚得如同是前世的事。她摸了摸女儿的手。方明忽然说:“妈,你在想什么呢?”
袁真吓了一跳,说:“我以为你睡了呢!妈在想一些事情。”
“我也在想一些事情呢。”
“你有什么好想的,除了把学习搞好,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我可不是学习机器!该想的我还得想。”
“那你想了些什么,能告诉妈吗?”
“我正考虑如何跟你说呢!”
袁真蓦地警觉起来:“该不是早恋了吧?”
方明推了母亲一把:“瞧你说的,能让我恋的人还没出生呢!我是在想张小英,她这次回来,就要辍学了。”
袁真噢了一声,忙问为什么。
“这还用问为什么吗?她爸不在了,没有经济来源,交不起学费了。其实,她的成绩比我还好呢,因为她特别吃得苦。她说她爸最大的理想,就是让她上大学,所以才将她送到省里的名牌中学来读高中。可才读两年多,她爸就没了……”
“是啊,太不幸了。”
“妈,你不觉得张小英辍学,不是太可惜了吗?”
“是啊,是太可惜了。”
“你没有别的想法?”
“没有啊。”
“哼,难怪别人说当官的心肠硬。”
“你妈又不是官,方明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你就没想到帮帮她?”
袁真想想说:“是应当帮帮她。”
五十四
方明高兴地搂住她直摇:“太好了,我晓得妈会帮的,要不我就白费心机病一场了!”
袁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没病,是骗我来开现场会的呀!”
“要不骗你会急急地赶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