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我万念俱灰!
“五嫂,我……”七郎的喊声唤回了我游离的魂,我居然挤出了一个笑容:“七郎,别急,也许事情没那么糟,我们先回家再商议!”
转头看了看已经昏迷在地的潘豹,恐惧从心里直冲大脑,“潘豹,求求你,千万要挺过来!”我在心中为他祈祷。
转过身来,我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惊异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再看着我时,昔日热切的目光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
潘豹之死(二)
杨家的人都到场了,整个大厅亮得象白昼,光线映在杨业这一家之主的脸上,象夜一样黑沉。
惹事的七郎和我静静地站在大厅中间,五郎一言不发地站在我身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哥哥嫂子们面面相觑,不时瞅瞅爹的脸色,连最多话的二嫂也不敢吱声。
“七郎,跪下!”杨业一声大吼打破了死寂:“你这不孝子,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祸事吗!”
“扑通!”七郎的双腿被杨业从后面踢了一脚,膝盖猛地磕在地上,疼得他龇了一下嘴:“爹,我也挨了打的!”
“你还敢顶嘴!”杨业裹着怒气转到七郎面前:“是,你脸上也有淤青,可是你把人家打得肋骨断裂,脑门出血,你……你……!”
“他轻薄我五嫂,活该!”
“他再有万般不是,我们该请皇上做主!”杨业转头看着我;上下打量了我身上的男装,质疑之意表露无疑:“静儿,你今夜为何会身着男装和七郎在一起!你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难道不知嫂子和小叔在一起会惹人闲言蜚语!潘豹在朝中一向自傲,虽风流却不屑下流,朝中众人皆知,无缘无故怎会……?”
“爹!”沉默在一旁的五郎终于了开口:“潘豹对静儿的觊觎之心上次求皇上赐婚的时候就已经表露无疑!”
“那是姑娘家时候的事情,静儿已嫁入我杨家,如何还能让他惦记!”
无缘无故?惦记?我听出来了,一个已婚的妇人再怎么优秀也不过是残花而已,怎会让其他男子惦记!更重要的是在只能和丈夫一起的日子不但不避嫌还和小叔一起逛街!还不是失德是什么!“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大概就是我喊做爹的这个人的潜台词了!
我该理解的,不是吗,这不就是一个爱子心切的父亲在儿子闯祸后最正常的表现吗?七郎是他最疼爱的小儿子,罪责能轻一分是一分,至于我这外人,能保则保,不能保就抛吧!
我突然感觉这挤满了人的大厅里冷得让人发抖!
“爹!”五郎皱紧了眉头:“静儿和我成亲后恪守妇道,今日……今日……”五郎突然无法再说下去!
今日,若不是你冷落我,那潘豹如何会仍不死心?
这阴差阳错间,究竟是谁的错!
霎那间,我连为自己辩护都失去了力气!
“老爷,七郎为嫂子也没什么错,如今我们也只有盼望着上天眷顾我杨家,让潘豹不出什么大事,这也就……”
话音未落,一个太监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地宣读了皇上宣我们进宫的圣旨,看来潘仁美迫不及待地到连夜到皇上面前告御状了!
深夜的皇宫一点生气也没有,虽然灯火通明地连影子都没有,摇曳的烛光照在冰冷的地面上,折射出冷冷的光线。
地面上躺着一副担架,潘仁美正垂手立在旁边,潘贵妃在旁边垂泪不已,御医正搭脉,并不时小声交谈,个个脸色沉重,看来潘豹即使未死,可是情况也不容乐观!
皇上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一片阴影正巧遮住了脸色,看不见阴晴。
皇后和太后也端坐两旁,一言不发。
还未行礼,潘仁美怒不可遏冲上来抓住七郎的衣领就是一拳:“好大的胆子,敢将我儿打成这副模样!”
拳头伸到七郎胸前时被五郎轻轻地接住了,潘仁美连抽两下竟未抽出,只见一张老脸涨得泛紫!
“五郎,休得无礼!”杨业忙喝住五郎:“皇上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
这一声倒不知喝给谁听了。
“潘丞相恕罪!”五郎收回了手:“延德得罪了!”
“哼!”潘仁美悻悻收回拳头:“杨业,今日你倒是给老夫一个解释,我儿犯了何罪竟致被殴打成这样!”
“请丞相恕罪,此事的确是小儿鲁莽,杨业代小儿向丞相陪不是!”
“我儿危在旦夕,一句‘不是’就想了结?”潘仁美冷笑着说:“你以为你军权在握就可随意殴打皇亲国戚,杨业,你未免太不把皇上看在眼里了!”
潘仁美这话捎带上了皇上,事情的性质直接就上升到了藐视皇权,罪责更重了!
“皇上明鉴,微臣不敢,这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矛盾而已,”杨业慌忙向皇上拱手:“犬子不知轻重,请皇上责罚!”
正争论间,担架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静儿……”
声音虽小,却如焦雷般炸在大殿上,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人都无法打破这沉默。
“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人家!你这没出息的东西!”
“微臣给皇上请安!”“静儿……!”“爹!娘!”我上前扶住脚步虚浮的娘,她惊吓得几乎无法站稳。
“郑大人,你来得正好,这事由你家女儿引起,你也该给我一个交代!”潘仁美怒瞪着眼睛,狠狠地走到父亲跟前。
“潘丞相,皇上在此,定会公正处理的,你不必心急!”沉默了很久的太后发话道:“事情的始末哀家也听说了,谁是谁非想来皇上心里也是有数的!”
“皇上……!”潘贵妃凄凄楚楚地抹着眼泪:“我潘家几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眼看着被杨七郎打成这样,呜呜……;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担架上的潘豹开始急促地喘着粗气,身子也如筛糠般抖起来,情势急转而下,方才还只是受伤,此时,面临的是死亡……!
潘仁美顾不得理论,疾步走到担架旁,只见御医收回了搭在潘豹脉门上的手;为难地看着皇上:“回皇上,断裂的肋骨刺进了潘大人五脏六腑,腹内流血不止,潘大人……;潘大人……”突然,他们全部扑通一声跪下:“臣等无能!”
这句话无疑宣判了潘豹的死刑,我的心猛地往下沉,他终究还是逃不过被杨七郎打死的命运,两家就此结下生死梁子,潘仁美将对杨家疯狂的报复,直到杨家家破人亡!
不,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潘仁美的怒气必须平息!
我能做什么?能做什么!
想到这儿,我几乎没怎么考虑,跪在地上:“皇上!一切因果皆由臣女引起,臣女郑明静愿担起这所有的罪责,请皇上责罚,如果潘豹真的……;那我郑明静甘愿为他偿命,绝无半句怨言!”
“静儿,你……!”娘哭了起来!
“红颜祸水!我豹儿果真是稀罕你的,你要去陪他,倒是了了他的心愿!”潘仁美冷冷地说道。
“皇上!”五郎走了出来,并肩与我跪在一起,却没有看我一眼:“静儿是微臣的妻子,她的一切罪责应由我这个丈夫来承担!”
“该担当责任的是我!”七郎走上前来跪下:“皇上,虽然是他调戏我家五嫂在先,但人毕竟是我打伤的,与我五哥五嫂都没关系,该责罚的是我!”
“皇上,子不教父之过,静儿有错该由我这当爹的来承担,请皇上责罚我吧!”爹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好啊,好啊,一个郑家军,一个杨家军,看似争着领罪,实则强强联手,给皇上施加压力吗!”潘仁美几乎咆哮起来。
这句话真正打中了皇上的心病,皇上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要责罚静儿……皇上!爹!咳……咳!”潘豹不知何时醒转过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但说话有力,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我心里暗叫不好!
“都这样了,还护着人家,你还是不是我潘家的子孙!”
“爹,儿子就这么一个心愿,就答应孩儿吧!”潘豹看着父亲恳切地说道,接着把头转向了我:“静儿,过来好吗?”
“你;……哼!”潘仁美拂袖让开条道。
我无法拒绝,死神已经站在了这个人的眼前,我怎忍心拒绝!
起身走到担架旁,昔日年轻英俊的脸如今已泛着蜡黄色的死气,我心里一痛:“别说话,你会好的!”
“静儿,这是你第一次对我温柔地说话,真好!咳……咳……!我知道,我们今生是无缘了,来世还能遇见你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回答,眼底里沉淀的爱恋,就那么□裸地放在我面前。
疼痛排山倒海般涌上心来,无法自己!潘豹,你不是浪子吗?我怎么知道你平日里的讥笑和嘲讽其实是爱的武装,我怎么知道不经意间,不在意中,你对我的这份心意已如大海般深沉,我怎么知道你的这份爱会织网成茧,让我陷在里面而无法自救!
如今这年轻鲜活的生命即将消逝在眼前,是我的罪孽,我的罪孽啊,生命将逝,即使有心,又让我如何偿还!
我只能拼命地点头,任凭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衣衫上,看着这个用生命换来一次心痛的男人,我的心被歉疚感生生地撕裂开来!
“静儿,我一直想这样叫你!”潘豹努力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虚弱的手抚摸上我的脸庞,为我擦着不断掉下的泪珠:“别哭!这眼泪是为我流的吧?我很高兴,我能带走你的眼泪,你终于还是懂我的心了,我不后悔,不后悔爱上你!”
整个大殿上仿佛已经没有人,只有他在静静地对我诉说:“静儿,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吗?还真得想想,是还你手帕的时候?哦,不应该更早些,那时我自己也不知道,你穿着一身男装……”
他的眼神越来越散乱,声音越来越微弱,终于消失……!
“豹儿!我的儿啊!……啊……!”潘仁美绝望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大殿之上!
受刑
潘豹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眼前,饶是与潘家有过节的皇太后一方也洒下几滴眼泪。
“皇上,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杨七郎,拿命来!”潘仁美散乱着头发,圆瞪着眼睛,恨不得把七郎当场生吞活剥!
“皇上,我儿虽鲁莽,但潘大人的死也不是他想要的,况且里面的是非未明……;皇上明察!”杨业急走上前!
“皇上,为我潘家做主啊!”潘仁美跪在地上高呼!
“这……两位卿家都是国家之栋梁,朕不能偏袒……”皇上正犹豫着,皇太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就听皇上喊了声:“来人啊,把杨七郎投入大狱,交刑部审讯!”
“皇上!”潘仁美怒吼一声:“杨七郎打死我儿的事情众人皆知,还有何必要交刑部!”
“潘丞相,如何处置人命自有我大宋律例,即使是皇上也得遵守,你说是吧?”皇太后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呛得潘仁美说不出话来!
“哼!”潘仁美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掉转枪头对准我:“若不是杨家媳妇不守妇道,勾引我儿,我儿如何会丧命,究其根本,杨家媳妇也脱不了罪!皇上要给微臣一个说法啊!”
“这……”;皇上为难地看着我。
“皇上,我自与五郎相识后未有过二心,背不起这‘勾引’之过”我静静地看着这个眼睛泛着凶光的男人:“但如若能让潘丞相消除怨恨,我愿听凭皇上处置!”
“好一张利嘴!还说你没勾引,大家都是看见的,你要勾引的不止是我弟弟的今生,还有来世!皇上……!”
“既然我家豹儿临死还在维护你,我这当爹的也不忍违背他的意愿,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处你100军棍不算重吧!”
“100军棍!”皇后惊呼起来:“这么娇贵的身子还有命在!皇上,不可啊!”
“皇上,我弟弟可不能白死啊!皇上……!”潘贵妃抽噎着,滴滴答答地流着眼泪,惹得皇上轻轻拍了拍她是手背以示安慰!
“皇上,既是微臣妻子的过错,做丈夫的责无旁贷,这过错就由我来承担吧,请皇上责罚!”五郎走到潘仁美面前:“妻过夫担也是天经地义的吧!”
“嗯,杨延德为妻受过也是人之常情,朕恩准了!”皇上不待潘仁美反对,迫不及待地同意了。
100军棍啊,打在我身上肯定是没命了,皇上一定也不愿意看见这局面,毕竟我身后除了杨家还有郑家,而打在五郎身上,也许就是重伤,总不至于失去两支军队。
我只感到手足冰凉!错?你也认为是我的错?
看着眼前这个待妻受过的男人,他的视线不与我交汇,只是直直地看着前面,仿佛没有焦点,甚至他的脸色平静如常,替我受过,在他的眼里不过是一种责任,是一个男人承认了妻子过错后选择的所谓大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