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每天巳时（早上九点至十一点）伺候良妃读一会书，下午未时（下午一点至三点）再伺候良妃写字，大概都是一个时辰左右。偶尔晚上她也会读书写字，不过次数很少就是了。中间的时候，加点茶水。良妃喜静，总是一副很淡然的样子。即使偶尔心情好，也只是唇角微翘。
书房茶水部分自然由我负责，良妃喜欢喝淡一些的茶水。在良妃离开后，我只需要收拾好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就行了。笔墨伺候的活儿还是比较简单的。
就这样过了几天。有一天早晨玲珑吩咐我不用去书房伺候了，我便知道是八阿哥来给他额娘请安了。想到琥珀说道八阿哥两眼放光的样子我就想笑，她把八阿哥大大夸赞了一样，总结下来就是长得好又孝顺。
长得好是必然的，放眼后宫嫔妃和宫女，哪一个不是美娇娘？皇家基因控制得好啊。上午不用伺候，我回房调息了会内功，发现离午膳还有好一会，觉得去附近转转。到咸福宫当差后，还没有出去逛过呢！进宫后一直小心翼翼，现在总算可以出去逛逛了。这里地处偏僻，应该不会碰上什么主子。
阿哥
沿着小道走了一会，果然是偏僻的角落，没有发现什么人。寻了棵大树，看着树干坐下来。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很蓝云很白，让人有种想要飞翔的冲动。明媚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一点点落下来。
伸出手在光月影中摇晃，拨弄碎了一地的阳光。轻笑出声，闭上眼，把头也靠在树干上，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胤禄今天心情有些郁闷。皇阿玛又表扬了十五哥，说他的洋文和算学学得好。而自己却连听都听不懂。于是胤禄从上书房溜了出来，来到平时自己的秘密花园。远远地，他瞧见自己的小天地多了个人。那是个宫女。只见她坐在树下晒太阳，眼眸微闭脸颊微红朱唇微翘，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胤禄想了想，自己也经常坐在那棵大树下晒太阳，没有觉得很舒服啊！只是觉得安静，没有人“十七阿哥十七阿哥”地叫个不停。自己喜欢的就是这份安静。他放轻脚步，慢慢地走到她身边，期待她被惊吓到的样子。她吓了一跳的样子真是可爱，眼睛瞬间睁大，眼中写满了防备。防备？胤禄笑了。所有人开到自己都是恭维恭敬恭顺，第一次有人防备自己呢！
“你在看什么？”胤禄听见自己放轻的声音。
忽然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出现我视线里，把我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八九岁的少年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我，清朗的面孔满是兴致昂扬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眼前的少年问。他微侧，声音轻柔，仿佛怕吓到自己。
少年着蓝色长袍，明黄色腰带。明黄色腰带？可以肯定这是一位主子。我缓缓站起身回道：“奴婢在看天空，晒太阳呢！”接着福了福身：“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不管是谁，叫主子准没错。
眼前的宫女忽然转换成和别人一样的恭敬面孔。胤禄心里忽然觉得不高兴。他用力拉着宫女坐回原地。他希望她像刚才一样悠哉，猫咪一样的懒散自在。那样的她，会让自己也放松起来，不去想上书房，不去想师傅摇头的样子，不去想皇阿玛苛责的眼神。
眼前的少年忽然扯着我坐下。左手被拉住，用力想要抽回，却发现这个小少年年纪虽小，却是练过功夫的，力气挺大。看着他学我一样靠着树干看向天空，然后抓头对我嘟哝：“什么都没有嘛！我只看到树叶。”
我忽然笑了出来。这虽然是个小主子，却也只是个孩子气的少年。紫禁城的小孩没有童年吧？我伸出手抬高，让光和影落在手上，轻快地说：“奴婢是从树叶的缝隙里看天空的，看到阳光了吗？在手上。看到树影了吗？也在手上。”
少年迟疑地看向天空，又看了看我树影斑驳的手，点头说道：“恩，看到了。原来是这么看的。我是胤禄，你是谁？哪个宫里的？以前来这里没有看过你？”
“胤禄？您是十六阿哥？”我小心确认。虽然知道他是个主子，知道他是阿哥的时候，自己还是吓了一跳。一直以为自己在咸福宫当差，见到的第一个阿哥一定就是传说中温润如玉的八阿哥。没有想到，自己进宫认识的第一个阿哥是个小阿哥。小十六阿哥没有参与“九龙夺嫡”，这个认知让我高兴起来。毕竟认识一个小阿哥做朋友那也是挺好的。前提是这个小阿哥真的把自己当朋友看，而不是当奴才看。
“奴婢若涵，是咸福宫的。”
“你叫若涵？伺候良妃娘娘的？”十六阿哥松开我的手。我点了点头，站起身。
十六阿哥伸出手，意思是要我扶他起来。我伸手把他拽了起来，顺便帮他拍了拍衣服。十六阿哥笑嘻嘻地看向我，才意识到应该搭着手把他扶起来。
我清了清喉咙道：“十六阿哥这会不是应该在上书房么？”
十六阿哥撇了撇嘴道：“现在是洋师傅在讲洋文和算学，我听不懂，便悄悄溜出来了。”
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个皇子也太可爱了我略微弯下腰，目光和他平时说道：“就是因为听不懂，才要更加认真的听，不然可是会一直都听不懂的。”我拿出了调教秋水落霞读书习字时的架势。
“可是我怎么听都听不懂。”十六阿哥很懊恼的样子。
“如果你因为听不懂就不学了跑出来玩，就会一直听不懂。那就是不要学了。请问十六阿哥，洋文和算学还要学吗？”我干脆直起身俯视他。
“要的，要学的，皇阿玛要检查的。”十六阿哥直直点头。
“那就对了，您现在就去认真的听课，然后听不懂的地方用笔记下来，等师傅有空的时候您就去向师傅认真请教，告诉他听不懂。”
“那师傅会不会觉得我比较笨，学不会呢？然后告诉皇阿玛。”十六阿哥露出紧张的神情。
“不会的。相反，师傅会因为您勤学好学而欢喜。试问，若他教会了你，皇上检查功课的时候自然会满意；如果您学不会，师傅恐怕也是受责罚的。十六阿哥那么聪明都学不会，那师傅教的方法是不是也有问题呢？”
十六阿哥仔细想了想点头称是。
“那请十六阿哥现在就去上书房认真听课去，好不好？”
“不好。”眼前的小孩干脆的拒绝。
“为什么？”我咬牙问道。难道我之前说了半天被当成说书的了？果然是个小孩。
“现在是午膳时间了。”十六阿哥凑到我面前笑嘻嘻地说。
“十六阿哥也应该去用膳了，当心饿坏了身子。”我干脆翻了翻白眼道：
“你叫我胤禄，不要十六阿哥十六阿哥叫个不停。我们是朋友，不是应该叫名字嘛！还是你没有把我当朋友？！”小孩还是赖着不走，坚持要我叫他的名字。我郁闷得都快忘记他的皇子身份了，因为他又拉住我的手拼命摇，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好吧，胤禄，你是不是应该去用午膳了？”我放轻声音。
“涵姐姐，我叫你涵姐姐可好？”十六阿哥还在摇我的手。
你叫都叫了还问我？我无力地点头。和阿哥做朋友果然很累。十六阿哥胤禄终于松开了我的手，笑了笑：“涵姐姐，我走了。刚刚听到你唱歌，真好听，以后也教我唱。”一溜烟地十六阿哥就不见了。
我目瞪口呆。他听到我唱歌？也就是说他来了好一会了。自己都没有发现呢！皇宫里的人都有来去无影的本事，看样子他们都下过苦功夫习武。摇摇头，回去吃饭。
下午的时候，良妃唇角微翘，脸上笑意明显。琥珀说每次八阿哥请安后，主子的心情都会很好。
“若涵，写几个字给我瞧瞧。”良妃温柔的目光扫向我。
主子的命令岂能不从？我点头道好，来到案前，略一思索，提笔写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写字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我的一手楷体称得上潇洒飘逸。
“字写得不错！”良妃笑了笑略一沉吟又道，“以后得空帮我抄写经书吧！”
我乖巧地说“是，主子”。隔了几天，玲珑拿了套笔墨纸砚给我。于是我的差事便改成上午伺候良妃写字，下午良妃读书不用我伺候，我回房抄写经书。笔墨伺候的工作量又减少了。抄写的第一本经书是《金刚经》，字体看起来不是良妃的。
我抄写的速度很慢，保证一字不错，错一字一整张都要重新写呢！宁愿慢慢来。写字累了就打坐把内息运行一小周天，顿时神清气爽。过几日，把《金刚经》抄好了，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便给良妃送过去。
于是我的工作又调整回来，上午下午各伺候一个时辰。
胤禩
那本《金刚经》抄好后一直没有看见良妃读过。我以为被她送人。这一日，整理书案时却发现良妃正在读。宫里好几位娘娘都喜欢读佛经，还会抄写佛经互相赠送。这也不失为打发时间派遣寂寞寻找共同语言的好方法。
放下手里的经书，自己虽然抄过一遍却不懂，对于佛学我是没有造诣的。收拾好了正准备离开，发现屋中多了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只见他一身宝蓝色长袍，明黄的腰带，长身玉立，眉目温和，姿态优雅从容，正神色柔和地看向我。
看着眼前的青年，脑海里闪过四个字——温润如玉。称得上温润如玉又出现在良妃书房的肯定就是八阿哥胤禩。回过神来，连忙上前福身请安：“奴婢给八阿哥请安，八阿哥吉祥。”
“起吧！”八阿哥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只见八阿哥已经在书案前坐了下来，拿起那本《金刚经》随手看了起来，并随口问：“额娘歇下了？”
“主子刚看完书，这会已经歇下了。”良妃下午看完书会休息半个时辰，看样子八阿哥是过来陪良妃用膳的。眼见八阿哥已经在看书了，我便从暖觚里倒了热水，泡茶，奉上。
良妃在看书的时候，会让我自己也选本书在一边看。一般我会坐在矮凳上看书，能随时照应良妃的需求。目光在八阿哥和书之间游移，琢磨要不要拿本书看。
“你叫什么名字？”八阿哥好听的声音响起。
“奴婢若涵。”自入宫以来，“奴婢”这个词已经说了无数次。我总是把这个字说得很轻快。没有人生来就喜欢动不动就称自己“奴婢”“奴才”的。
“这本《金刚经》是你抄写的？”
“回八阿哥的话，是奴婢抄写的。”我迟疑地又加上一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抄错了？”
“没有，你的字写得挺不错的！”八阿哥放下书问道，“马尔汗是你什么人？”
“是奴婢的远房叔叔。”这和字写得好有关系么？我把“远房”这两个字咬得很重，撇清了和兵部尚书马尔汗的关系。
“那你阿玛是谁？”胤禩看着眼前的小宫女，声音变得玩味起来。是个有趣的人，难怪额娘喜欢。
“奴婢的阿玛是马尔康。”不知道阿玛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去年离开杭州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挺好。师父还在努力想治愈他。阿玛总是要师父不要太担心。已经过了两年，阿玛总是说多活一天能陪着额娘就是上天的恩赐，他知道额娘定会对他生死相随，所以咬牙撑着每一天，从不说苦。师父说每个月的银针治疗能让人痛不欲生，可是阿玛还会微笑着安慰额娘说不碍事。
胤禩望着眼前的宫女，她神情恍惚，似乎想起了家人，神色甜蜜中带丝痛苦。马尔康病重请辞，去了杭州调养身体，日子应该不多了。她的神态安然，只是说到家人的时候有了其他的表情。难怪额娘对她赞不绝口。目光瞟向桌上的《金刚经》，字里行间透着潇洒飘逸。自己轻咳了一声，她总算回过神来，顺着自己的目光看向书案，连忙给自己添上茶水。兆佳。若涵？这个名字我记住了。
眼看八阿哥接着看起书，自己也松了口气。若是他问起阿玛的身体状况，还真是难以回答。
良妃起后见八阿哥在，连忙吩咐厨房上晚膳，我准备告退，八阿哥来了句：“若涵，你一起来。”意思就是让我跟着去伺候。于是我便跟上去伺候良妃和八阿哥用晚膳。这是我第一次伺候主子们用膳。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吃着我看着，他们坐着我站着。
服侍八阿哥净了手，便化作一尊雕像在一边站着。良妃喜素，餐桌上的自然大多是素材。我瞄了一眼，四味小碟，两味甜点，两味羹汤。菜色看起来让人食欲大增，但是用餐的两人每样点到即止，吃得和少，很是浪费。尤其是炸春卷，一碟四个，看起来很好吃。居然只吃了一个，还是良妃吃的，八阿哥动也没动。这个人太浪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