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将绳子都斩断了,也好给他们几个一个痛快,您说是不是?这吊着的滋味估计不好受。”
常钰青不由冷笑,扬声威胁道:“你敢杀他们一人,我用你江北百人来偿。”
话音未落,城墙上的阿麦却是猛然抽出佩刀来,扬臂一挥砍向绳索之上,那绳索上捆绑着的北漠军士顿时惊叫着向城下坠去,随着一声闷响,那尖厉的喊叫声戛然而止。
十几丈高的城墙,落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
众人一时皆被这个场景震住了,城墙上下一片寂静。阿麦的声音在城楼上响亮地响起:“你北漠何止杀了我江北万千百姓!区区这几个人,怎足偿命!”
绳索上高举的刀斧纷纷落下,十余名受伤被俘的北漠士兵一一从城门之上落下,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传入常钰青的耳际,刺得他眼中似能喷出怒火来。他死力地扣着牙关,高昂着头怒目看向城上。
城墙之上的阿麦却轻轻地笑了笑。秋日干净清爽的阳光从天空中倾泻而下,落在她的头上身上,照得那飞扬的盔缨艳丽无匹,更映得她笑容绚烂至极。她终从那个胆小怕死的女细作一路跌跌撞撞地成长为一名铁血将军,阿麦终究成了麦穗……
常钰青终抬枪指向阿麦,寒声道:“麦穗,我必要踏平你青州!”
阿麦脸上的笑容更加炫目,轻声答常钰青道:“好,我等着你!”
常钰青拨马退回到军前,手中长枪收回向身侧一横,身后的骑兵阵顿时开始变换阵形,竟似就要在城下与江北军进行决战。城墙上的江北军守军立时也已进入了战斗状态。张生见常钰青骑兵不过千余人,心中一动,上前低声问阿麦道:“常钰青托大,竟然敢只带着了这点人前来,我们若是偷派出骑兵绕到他后面断他退路,必可——”
阿麦微微摇头:“你太小瞧他了。”
张生不解,还不及细问,恰好有亲兵从城内跑来带来徐静的口信:切莫出城迎战!阿麦笑笑,转身吩咐那亲兵回报徐静叫他放心,她心里有数。
城下,北漠军冒着城墙射下的箭雨将那坠城的几名士兵尸体夺回,然后换了嗓门洪亮的战将出来叫阵。王七等人耐不住激,听得几句便要嚷着要杀出城去,却被阿麦冷声喝住了,只传令道:“不管他们如何叫阵都不予理会,只要进入射程之内就放箭。”
只这一招就治住了北漠人,那骂阵的战将连换了几茬,却不能骂得青州城的城门有丝毫动静,还有人因骂着骂着太激动离城墙太近了,招来了城墙上的数枝利箭,若不是躲得快非得被射成刺猬不可。
常钰青见阿麦久不应战,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法,在泄愤般地亲射断了青州城楼上的一面江北军军旗后,下令命手下骑兵撤退。北漠骑兵大队缓缓向后退去,许是因为此次连夜奔袭却无功而返,士兵们的士气都有些低落,走到后来连队形都有些散乱起来。
王七在城墙上看得直跺脚,一个劲地惋惜此次机会难得,趁着敌军士气低落,若是能派兵出城追击必然又能打个大胜仗。张生见阿麦一直望着城外沉默不语,伸手拽了拽王七的披风。王七奇怪地看向张生,见他冲自己轻轻地摇了摇个头,然后又看向了阿麦。
阿麦却是突然笑了起来,转头向王七说道:“没准你是对的,常钰青并无接应在后,不过一千骑兵,咱们也能吃得下,就这样放他走了倒是真可惜了。”
阿麦这样一说,王七一时有些瞠目结舌,反而是不知接些什么好了。
张生却是问阿麦道:“大人,你说常钰青此次回去,可是会立即带大军反扑?”
阿麦想了想,摇头道:“我若是他,不会。”
张生与王七两人都是不解,阿麦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淡淡地笑了笑,转身向城内走去。王七疑惑地望着阿麦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出声问身边张生道:“张统领,你说这常钰青还在等什么?”
同样的问题,带大军从后追赶而来的常钰宗也在问。常钰青一怒之下带兵出城,常钰宗恐他有失忙集结大军在后追赶,在青州西五十里处终与从青州而返的常钰青会合。常钰宗看到那几十名死亡士兵的尸体,不由得也是大怒,便要立即带军攻打青州。常钰青却是不许,只命大军暂回武安。常钰宗听了大惑不解,追问道:“七哥!我们在武安都待了一个多月了,为什么一直不攻青州?你到底在等什么?”
“时机。”常钰青淡淡答道。
常钰宗不解地看向堂兄:“还要再等时机?可这样再等下去,江北军就在青州站稳脚跟了!”
常钰青却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说青州和冀州可有勾连?”
常钰宗被问的一愣,常钰青笑了笑,岔开话题又接着说道:“青州城内差不多有步兵五万,骑兵五千,我们却只有轻骑三万,步兵一万,若是要截断青州的交通补给线轻而易举,但若是想要攻破青州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常钰宗有些跟不上常钰青跳跃的思维,下意识地问道:“那怎么办?”
常钰青失笑,接道:“能怎么办?只能是逼得江北军出城与我们交战。”
作为一名骑兵将领,常钰宗自然知道能逼得以步兵为主的江北军在野外和北漠骑兵正面作战最好,可是那江北军的麦穗非但不是傻子,而且还狡猾的很,又怎会乖乖出城?常钰宗心中更是疑惑,又听常钰青耐心说道:“青州不比泰兴,泰兴城中有粮,只要肯死守,即便是守上几年也不是难事,而青州城内粮草以前则主要是由冀州供给。”
常钰宗也渐渐明白过来:“七哥,你是想等青州粮尽再攻?逼得他们出城?”
常钰青摇头道:“不用粮尽,只需等到明年麦收之时即可,江北军为保产粮区的安全,只能同我们交战。”
常钰宗却是不由皱眉:“那岂不是说我们还要再等上好几个月?”
常钰青看着常钰宗,突然说道:“其实还有一法,远不用如此麻烦。”
常钰宗心中一喜,急忙问道:“什么法?”
常钰青唇角微弯,轻笑道:“驱赶南蛮子百姓攻城。”
常钰宗怔了怔,随即便明白过来,犹豫道:“陈起怕是不许,他那人沽名钓誉,七哥屠个小小的汉堡城还惹他诟病,若是此次再用南蛮子百姓攻城,不知他在皇上面前还要进什么谗言。为了个青州,毁了七哥的声誉前程,值不得。”
常钰青却是嗤笑道:“身为武将却还要讲什么声誉,当真可笑至极!不过,这次我不想用百姓攻城却不是怕陈起,我只是要让她麦穗输得口服心服!”
迷茫
青州城内,阿麦自从城墙上下来之后便一直有些沉默寡言。回到城守府中,左副将军薛武已去冀州要粮,只有奉命留守城守府的右副将军莫海仍在议事厅里等着阿麦。他已事先从亲兵口中得知了城墙上的情形,心里正高兴着,听闻阿麦回来忙喜滋滋地迎到了门外,不曾想阿麦脸上却无半分喜色。莫海心中奇怪,忍不住偷偷拉住阿麦身后的张士强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张士强暗暗地摇了摇头。阿麦对莫海与张士强之间的小动作视而不见,只简明扼要地交代了众人几项军中要务便散了军议,然后独自坐在议事厅里发呆。张士强瞧出她情绪有些不对,借着倒水的由头出了议事厅,私下派了个小亲兵去请徐静过来,自己则守在了议事厅门外。
过了一会儿,徐静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不急不缓地从远处过来。张士强瞧到了,忙迎上前去拉徐静,嘴中小声说道:“先生快过去看看吧,我瞧着大人的情形有些不对。”
徐静却仍是不急,一边被张士强往前拽着一边捏着胡子念道:“不急不急,就你家大人那性子,就没有想不开的事。”
张士强却不觉得如此,他跟随阿麦两年有余,还从未见过阿麦如此模样。张士强将徐静拉到门口,伸手替他打起帘子,口中却是对着屋中禀报道:“大人,徐先生来了。”
阿麦闻言抬头,看见徐静从外面进来,便从椅上站起身来,恭敬唤道:“徐先生。”
徐静点点头,随意地在阿麦对面坐下,偏着头打量阿麦片刻,突然问道:“可是因那几个北漠俘兵的事情?”
阿麦微怔,随即明白了徐静的意思,却是未回答他的问话,而是转头吩咐一旁侍立的张士强道:“去给先生沏些茶来。”
张士强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阿麦这才又看向徐静,略一思量后说道:“不全是。”
“哦?”徐静不由奇怪,瞪大了眼睛问道:“那还因何事?”
阿麦答道:“先生知道,自我从军已是杀了不少的人,不会因多杀这么几个俘兵就犯矫情。只是从城墙上下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应对常钰青用百姓攻城的法子。”
徐静大感兴趣,扬眉问道:“什么法子?”
阿麦从容答道:“就是先宣扬城外的百姓乃是鞑子所扮,然后派兵出城强行冲阵,迫得百姓回冲,我再用骑兵绕到敌后偷袭……最后,在战后祭奠百姓,装模作样地剪发或者自伤以示自罚,顺势将大伙的情绪引到对鞑子的仇恨上去,对反身攻敌的百姓大肆奖赏……”
徐静听得认真,捋着胡子微微点头:“不错,此法确实不错。”
“是啊,我也觉得这法子不错。只是突然间又想到一个问题,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人性命如此不在意了呢?砍断那绳子的时候没有半丝矛盾犹豫,在考虑破解攻城之法时,也丝毫不肯顾及那些被迫回冲的百姓的死活。先生,我突然间就觉得有些害怕,”阿麦抬起头来看向徐静,清澈的眸子里全没了平日里的坚定,竟透出些少有的茫然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以后的我,又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也成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徐静被阿麦问语噎,静默了片刻后才沉声问道:“阿麦,你这个要达到目的是什么呢?”
要达到的目的?这个目的已在阿麦脑中转了不止千百回,阿麦几乎不用考虑便脱口而出:“捍卫父亲的荣耀,驱除鞑子光复河山。”
徐静听了却是缓缓摇头:“这个目的怕是无法支撑你走到最后。”
阿麦心中不解,不由问道:“为什么?”
徐静却只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别人是点不透的,只能等你自己日后想通方可,且先就这样往前行着吧,等遇到岔路口的时候,自然就知道往哪里走了。”
阿麦何等聪慧之人,只一听徐静此话便知他是不肯再说,再加上此刻心中虽仍有疑惑迷茫之情,但却比刚才好了许多,当下便站起身来正式一揖,谢徐静道:“阿麦多谢先生指点迷津。”
徐静端坐着毫不客气地受了阿麦这一礼,然后这才仿佛突然记起了张士强一般,叫道:“张士强呢?他一杯茶给老夫倒到哪里去了?难不成还要现去挑水来烧?”
阿麦笑了笑,走到门口高声唤张士强,话音未落张士强提着一壶新茶从门外进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着徐静嘿嘿笑道:“先生,您给品品这茶叶怎么样,李少朝从泰兴一户富商家里搜罗来的了,一直藏着掖着地不让大伙喝,今儿让我全给顺来了。”
张士强用热水烫了茶杯,给徐静倒了茶,小心翼翼地捧到徐静眼前。徐静顺手接过,吹着喝了一口,抬眼间见张士强还眼巴巴地瞅着自己,随口夸道:“哦,不错,是用滚开的水沏的。”见张士强面上难掩失望之色,忍不住嗤笑一声说道:“泰兴城被鞑子困了两年,城里还能存下什么好茶叶?能泡水喝就得了。”
张士强却是气愤道:“李少朝又糊弄人,还骗我说是最好的茶叶,什么‘明前明后’的,听了我一个糊涂!”
此话一出,连阿麦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张士强脸上羞怒之色更浓,直要回去找李少朝算账。阿麦忙唤住他,劝道:“李少朝就是个藏东西的脾气,你见他什么不藏?也不见得是故意诳你。”
徐静哪里却是又认真地品了口茶,接道:“他许是没骗你,这还真是明前的,不过就是不知是哪年明前的了。”
阿麦忍了笑,低头饮了口茶水,放下茶杯正色问徐静道:“先生,你说肖翼那可是会给薛武粮草?”
张士强见阿麦与徐静要谈军事,不用吩咐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徐静脸上也收起了刚才的戏谑之色,垂目思忖片刻,缓缓摇头道:“我看肖翼未必会卖薛武这个外甥的面子。”
阿麦说道:“可商帅已应了助我拿下冀州。”
徐静浅淡地笑了笑,说道:“商帅之父商维刚得了云西兵权,现在正是要紧关头,绝不会做丝毫引皇帝疑心的事情。如若是你商帅,一个是江南半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