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代劳喂我吃东西,抿嘴笑道:“谢谢少爷!少爷小心烫手。”
她放下药,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
权成灏亲手喂我吃完了药,说:“等你好起来了,我教你做漂亮的蝴蝶风筝,带你去放风筝,好吗?”
我点了点头。
权成灏耐心陪伴我说话,给我讲过不少他和元妍小时候的有趣事情,问我说:“你还记得你刚来我们家的时候吗?”
我对他微笑说:“不记得了。”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笑着说:“那天我骑马回到家里,看见一个满脸眼泪鼻涕的长辫子小女孩,又脏又小,那就是你啊!还抓着你父亲的手不肯放!后来我还用火折子烧过你的长辫子!……还有一次,我故意拿大老鼠吓唬你,让你尖叫着在花园里跑,还跌到了水池里,被我捞起来了!……还有一年除夕夜,家里给你们发过节吃的引绝饼,我把你那份引绝饼藏起来了,让你饿了一整晚上没东西吃……”
我忍不住想笑,元妍实在是命苦,她因为家境贫困从小被父亲卖入权府为奴,小时候还经常被权成灏这个小少爷欺负捉弄。
现在知书达理、文静善良的权成灏小时候居然这么顽皮,经常想些希奇古怪的方法欺负权府里的小丫鬟。
他见我开心的模样,立刻说:“开心一下就可以了。别笑,会扯动伤口的!”
我说:“少爷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他莞尔一笑说道:“那天曹国公大人问你的身世,我才回忆起你的这些事情。他说他有个很好的朋友,长得和你一模一样呢,很可惜她已经不在人间了,听说她是被一个男人害死的。”
李景隆所指的人无疑是燕王。
我心中轻轻动了一下,一种熟悉的淡淡忧伤袭上心头,既然李景隆认为是燕王害死了我,朱允炆一定也会这样以为。爱与恨是人世间最强烈最难控制与把握的两种情感,人却总是难免被它们所包围。
世事难以预料,我只能接受命运对我前世今生的捉弄。
但是我当时并不恨任何人,只因心中别无牵挂,唯独剩下冰冷的绝望。蕊蕊宁可死,也决不委曲求全去接受朱棣变质的爱情。
一个男仆在轻叩门环,说道:“少爷,曹国公大人来府中看望元妍了。”
权成灏答应着,对我说:“一定是因为你长得象他的朋友。”
李景隆换了一套青色的常服,并非是以朝廷命官的身份前来,堂堂的大明朝曹国公屈尊降贵来探视一个朝鲜官吏家的低等婢女,本是不合礼仪。
权永均亲自陪同着他,他俊毅的脸庞带着几分忧虑,两人一起缓缓走进房间里。
李景隆见权成灏手中拿着药碗,问道:“她的伤势怎么样了?”
权成灏起身行礼,恭声说:“断骨已经接续好了,还有些内伤,需要服药慢慢调理。”
李景隆看了看我,略有欣慰的神色,说道:“她听不懂我说话吧?”
权永均面有得意之色,说道:“下官家的仆人都是认识字的,元妍略通汉话,大人的话她应听得懂。”
李景隆走近我,注视我说:“你是朝鲜国人,从小都长在这里吗?”
我轻点了一下头。
他接着问:“你喜欢中国吗?”
我不置可否说:“中国很大很美。”
他紧接着又问:“如果我想带你去中国,你愿意去吗?”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权永均、权成灏都出现震惊的表情。他拒绝接收权永均的朝鲜舞姬,来要一个在他们眼中长相并不够完美的小丫鬟,实在是出人意料。
我吃了一惊,李景隆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即使他知道我不是唐蕊,看样子是准备向权永均索要我带回中国去。
元妍是个天真纯洁的朝鲜少女,他想要干什么?把我当作唐蕊的代替品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准备将我献给朱允炆?
权永均连忙说道:“她一定愿意的!”
权成灏面露难色说:“可是她的伤还没有好,长途跋涉对她的身体不好!”
李景隆说:“我即日启程回返中国,等她伤势好了,一个月之后请权大人派人护送她来京师吧,我会在府中恭候。”
李景隆分明是强迫勒索要人,权永均唯恐巴结不上他,连连说道:“好,好,下官一定送她去,请曹国公大人放心。”
权成灏在旁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对李景隆说:“我喜欢这里,不想去中国,我可不可以不去?”
话一出口,李景隆有些意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那暗自郁闷的神情,知道他大为不快。
权永均急忙亦步亦趋跟上,回头瞪了我一眼,用韩语说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
权成灏跟随出去送客,暗地对我伸出大拇指晃了一下。
没过多久,权成灏就回来了,笑着说:“好样的!你自己不愿意去,他就拿你没办法啦!中国虽然很大很美,我们这里也很美!”
他以为我是具有高尚的爱国情操不愿意去中国,我却只是因为带着一副和唐蕊同样的面容跟着李景隆回去,只怕又有无穷无尽的烦恼。
我说:“我本来就不想跟他去。”
权成灏很开心,说道:“那你就不要嫁给别人,一辈子住在我们家,我纳你……”
他的脸突然刷地红了起来,忸怩不安住了口,黑亮的眼睛看向我,我起初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后来才会过意来。
在古代朝鲜妾侍的地位比中国的妾侍更低,只是丈夫的附属品,妻妾的地位区别很严格,十分重视嫡庶之分与妻妾之名。由于妾的出身多数比较卑贱,男子与妾侍举行婚礼属于违法行为,纳妾根本不需要任何仪式,只要被男主人“宠幸”过,就可以算是他的妾侍了。
权成灏如果对我有这样的心思,那我这一生就彻底完了。
我吓得直摇头,说:“不,不要……”
权成灏见我害怕,红着脸说:“你如果不做我的妾侍,那就只能做丫鬟了,以后还要嫁给府里的那些下等男人。我会对你很好,一定不会象小时候那样欺负你,你不妨考虑一下。”
我咬着嘴唇说:“我愿意做丫鬟,干多脏多累的活都没关系,但是我不想嫁人。”
权成灏迷茫不解,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你继续做丫鬟吧。”
我喜出望外,说道:“谢谢少爷!”
权府家风良好,我卧病养伤的一个月里,权成灏对我关心呵护很注意礼仪分寸,他也从不对小丫鬟们动手动脚。
我的伤基本都好了,继续到权成灏的书房里当差,正好碰见了权永均。
他富态的圆脸拉得老长,对我说:“你为什么要拒绝曹国公大人?他是明朝皇帝陛下的表兄,跟着他不好吗?你还愿意在这里干这些粗活?他喜欢你那是你的好福气!”
我心道:“别说皇帝的表哥,就是皇帝他自己来接我,我都不会回中国去。”心中还是觉得对不住他,怕他为此得罪了李景隆,向他道歉说:“元妍对不起老爷。”
权永均气呼呼地掉过头去,说道:“一个月期限已经到了,你准备准备,我明天就送你去中国。”
权成灏一听大急,说道:“父亲,不要逼元妍,让她留在我们家吧。曹国公大人走的时候有并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情!”
权永均语气坚决说:“不行,元妍一定要去,否则曹国公大人一定生气。他要人决不会开口说两遍的!”
权成灏争辩说:“他们不能这么霸道!原来高皇帝陛下传谕国王挑选出身好的朝鲜女子与皇室子弟婚配,后来也没有再提过了!高皇帝陛下都没有训斥过国王,曹国公大人怎能因为这个原因责怪父亲?”
明朝与朝鲜关系密切,洪武二十二年四月,朱元璋曾经对朝鲜王太祖李成桂说过:“我家子孙中男儿多、女儿少,愿与贵国结为姻亲”,有将朝鲜公主与明朝皇子结亲的设想,李成桂却因种种原因始终没有让朱元璋得偿所愿。
权永均无话可说,摸了摸胡子,不再提此事,无奈叹
琴宓 2007…07…16 19:13红妆消损(五)
五月的朝鲜半岛风光令人陶醉,权府的海边果园中樱桃又大又圆,草莓嫣红水灵,形形色色的鲜果色泽诱人,令人垂涎欲滴。
我穿着一套白衣蓝裙,胸前同样系着蓝色的丝结,辫梢系着两朵粉红色的凌霄花,怀抱着一个小果篮,和另外几个小丫鬟一起采摘鲜果。权成灏在离我们不远处低头摆弄竹骨和色彩鲜艳的花纸,然后四处张望,悠闲踱步向我走过来。
他低头看看我篮中的收获,拈起一颗红中带紫的樱桃放进口中,说:“好甜啊!让她们继续摘吧,风筝做好了,我带你去放风筝。”
蓝蓝的天幕笼罩着海滩,权成灏制作的那只大蝴蝶风筝越飘越高,我们手中束缚它的骨线见短,看似温柔的和风威力并不弱,我几乎快要拉不住它了,权成灏伸手来帮我,见那骨线已到尽头,伸手松开线头,对着天空说:“让它飞走吧!”
大蝴蝶风筝失去控制,随风而去,在我们视野中渐渐消失成一个黑色的小点,最后连那黑色的小点都湮没在湛蓝的晴空下。权成灏眼望风筝飘走,对我说:“元妍,一个风筝代表一个心愿,我们许一个愿吧!”
他双手合十默默念祷,我看到他虔诚的模样,也依样合起手掌,心中暗祷:“世间值得珍惜的不只是爱情,希望元妍能够平静安然过完这一生,再也不要象林希和唐蕊那样为情所苦吧!”
权成灏回过头看我,问:“你猜我刚才许了什么愿?”
我笑道:“愿望可以说出来吗?”
“当然要说出来你才能收到,如果我的愿望成真,你也知道是谁在帮你祈祷啊!”权成灏双手扶住我的肩膀,正视着我说:“希望元妍能够一生幸福,不要受伤,不要流泪,不要被人欺负。”
听到他的话,我心头掠过一丝难言的感动,垂头说道:“谢谢少爷。”
在等级森严的古朝鲜居然能够遇到权成灏这样一个善良的主人,比起当初的唐门圣女唐蕊,元妍这个身份更让我感觉幸运安宁。
可是我的安宁并没有持续太久,不知何时,宁静的海滩上突然多出了四个手持钢刀、蒙面、黑衣黑裤的男人,刀刃上反射丽日的七彩光芒刺眼夺目,他们将我和权成灏围在中间,四双狼般锐利的眼睛直盯着我们。
权成灏握着我的手,用韩语说:“你们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打劫吗?要多少钱财?只管开口,我给你们。”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开口回答说:“我们不是为财而来,你把身边的小姑娘交给我们,我们立刻就走。”他的韩语说得生硬拗口,语速也很慢。
权成灏脸色微变,似乎有所疑心,仰头皱眉说:“你们到底是朝鲜人?还是东瀛人?为什么要劫走她?”
那黑衣人喝道:“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把人交给我们,免得我们动手!”
权成灏将我护在怀中,说道:“别妄想了!我父亲是权判书,你们劫走她,父亲迟早会将你们一一捉拿归案,重重加以惩治!”
黑衣人眼色示意,另外三人正欲向我们逼近过来之时,只见几条红衣人影飞掠而至,恰好站在那四名黑衣人身后,他们的打扮和黑衣人极其相似,同样也是红巾遮盖着脸。
为首黑衣人料其来者不善,厉声问道:“阁下是谁?来此何意?”
一名红衣人高声道:“在下之意与阁下相同,阁下来此何意,在下便是何意!”
他们说出的竟然是汉语,既然他们来自中国,目标是我,一定有人走漏了我相貌酷似唐蕊的消息,难道是李景隆明索不得,暗中实施抢人计划?
那些红衣男人与黑衣人显然并非同党,又是谁在幕后主使他们?
黑衣人嘿嘿冷笑道:“既然如此,咱们就不用再说了,谁能向主子交差,各凭本事罢!不过我劝你还是莫要动手为好,若是死在异国他乡,未免有些遗憾!”
红衣人针锋相对道:“在下的日子虽然不好过,却似乎还未到该死的时候。”
黑衣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双方动手过招,海滩上黑色与红色的人影交错,剑影刀光杀气腾腾,他们互相缠斗,还分神出来看住我和权成灏,我们都不会武功,在这样的情形下无法脱身,他安慰说:“别怕,我们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再说!”
他们斗了约半个时辰之久,我听见场中黑衣人主动叫道:“阁下可是燕王殿下的人?”
红衣人一边架住他的进攻,一边答道:“他还不配做我们的主人!”
古代武林中有个“潜规则”,高手过招不说假话。我听他们对答的内容,脑子开始思索,黑衣人既然怀疑对方是燕王所派来的,说明他们自己不是燕王手下。红衣人说燕王不配为主,说明他们的主人地位比燕王更高。
如今明朝地位高过燕王的人,只有一个。
建文帝朱允炆。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红衣人是蒋献手下的锦衣卫,但是我却猜不到那些黑衣人的来历。
如同天外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