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话你相信吗?”
“我信。”
我用羽毛般轻柔的语气说:“我的确不是唐蕊。但我是人,不是鬼、也不是妖精,只不过来自一个和这里不同的地方。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既像你也像我的孩子,好吗?”
“好……”
圆床四周轻纱所制帐幔垂地,如同花瓣围绕着圆形的花蕊,他解下腰间玉带,松开衣扣,拥着我说:“你还有话要问我吗?”
我跟随在他身边已两月有余,如同得到甘露滋润灌溉的花朵,全身都散发着夺目的艳光,身段更加曼妙动人。
我吻上他结实柔韧的赤裸胸膛:“没有。”
他将我们的衣物掷出帐外,揉搓着我圆润的身体,轻轻说:“小傻瓜,以后不要再吃醋了。我从苏州接湖衣回来,并不是因为想念着她。以前那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她们”显然包括了所有的人,徐妙云、湖衣、金疏雨、徐妙锦。
我带着一丝惆怅说道:“她们一定会怨我的。”
他托起我的脸,嘴角带着一抹笑痕:“她们都知道……男人有时侯是身不由己的……怎会怨你?”
我不知道燕王是如何设法瞒过了徐妙云和湖衣的眼睛,但是如此一来,她们不但不会嫉妒埋怨我,或许还会替我惋惜白白担负了虚名,看似夜夜专宠,实际上有名无实,和她们没有任何分别。燕王为了我不惜对自己最亲近的妻妾用心机,虽然有些过分,但是他所用的方法每次都是万般无奈下最好的方法。
他一直假装生理有毛病拒绝和妻妾同房,历史记载明成祖身患男性隐疾,心有余而力不足,后宫妃嫔中怨女无数,与太监闹出宫闱秘事,或许正是由此而来。
我问他道:“你不怕装下去会影响你自己的名声吗?”
他微笑着压住我:“男人的名声靠的是建功立业,不是闺房之私。不为外人所知,反而得享温柔自在。你一定是学过房中媚术的……让我对别的女人提不起兴致来,所以我才怀疑你是专吸男人魂魄的妖精……”
这些露骨的话燥得我的脸发烫,捂住耳朵:“不准说这些不正经的话……”
他搂着我的腰,调匀了气息说:“现在我们可以说点正经的了,当初你是如何知道父皇诏命我和三哥秘密征北元的?你的故乡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离这里有多远?”
燕王就是燕王,该问的还是要问。
我撅嘴说:“难道你以为我是北蒙古的间谍,故意来到你身边刺探军事情报的?”
“当然不是,如果你是蒙元人,早把我的军事机密都告诉了他们。”
我半闭着眼睛躺在他怀里,喃喃说:“我的故乡很美,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朋友,离这里很近,也很远……近的是地域,远的是时间……”
他淡淡说道:“还有他吧?”
我的心就一阵抽紧,顾翌凡,我的翌凡,他早已离开,灵魂缥缈不知所踪,我现在却幸福地躺在别人的怀抱里。
眼角不可抑制地落下泪珠。
他将我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紫眸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别哭,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吧。就象青青一样,我原本以为她是我最爱的女人,却没有想到还会有你。”
“青青”,他终于主动对我提起了这个讳莫如深的名字。
看着他略带忧悒的神情,我忍不住说道:“她一定比王妃更美,比湖衣更温柔,在你心目中,她一定是你见过最美的女子。”
燕王注目我柔美的面颊和身体,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死……”
他接下来所说的话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缓缓说道:“我十一岁那年,雄英夭折,允炆刚刚出世不久,父皇作了一个梦,看见黄白两条龙冲进大殿,争斗得难解难分,最后黄龙得胜腾飞而去,白龙战败蝘蜒于地。术士说那黄龙是我,我命中与大哥的儿子相冲,父皇命令我离开宫中搬到别苑去住,还不许宫中给我送食物。”
“我饿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青青,那时候她是母后身边洒扫庭院的小宫女。母后可怜我,让她偷偷送东西给我,我才活了下来。后来母后劝得父皇回心转意,这件事情大家都忘记了,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青青果然是马皇后的侍女,在朱元璋赐婚给燕王前夕,马皇后答应了燕王的乞求放青青出宫。他们远遁塞外,原本以为可以相依相守的爱侣却被大自然的力量无情拆散,青青在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性雪崩中逝去。
燕王回到金陵后,立刻娶了徐妙云。
**在他怀里,抚平他紧皱的眉心:“你不要难过,该是你的东西迟早总是你的,如果不是,也勉强不来。”
他眼眸中寒意顿生,说道:“我偏要勉强!既然我命中注定是真命天子,为何不能奉天承运?我不相信,命运会一直对我如此不公平!”
我怔怔望着他,心知历史正在一步步走向必然。该发生的迟早一定会发生,并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
他回过神来,亲了我的脸颊一下,柔声说道:“你别怕,我从来不做毫无胜算的事情。你既然跟了我,我一定会保护你,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我说道:“棣棣,如果有一天如你所愿,你能对所有人都宽容一些吗?”
他摇了摇头,凝视着我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并不是一个坏人,但我不会对所有人宽容。我的宽容,只会给那些亲近我的人。乖,快点睡觉。”
我轻轻合上眼帘。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朱棣的人生哲学,也是他的王道。
时值八月初,云蒙山青翠如黛,瀑流如九天降落的银河倒挂在山巅,宛若仙境。
闲来无事,我对明代古雅的竹根雕刻艺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时常带着素儿挖竹根。她刚满十七岁,其父是燕王护卫营中一名下等武官。
竹林郁郁葱葱,仆人们砍伐过一些之后,林中遗留下大大小小的竹根,我找了一个,略用点力就把它拔了出来,上面还沾着清新的泥土香气。别苑中的丫鬟素儿接过竹根来到碧潭边,在溪流中清洗干净泥沙,我用小刀将圆圆的竹根劈成两半,刮净竹须。
我坐在潭边石上,低头细细雕琢了半天,一幅阴阳文、山水、花果的图卷已初现端倪。
抬头伸了个懒腰,却发现素儿眼望竹林怔怔出神,我心生疑惑,回头之时见到竹林中似乎有男子身影掠过。
素儿发觉我在看她,急忙低下头,将自己手中所握竹刻人物肖像藏在身后,羞红着脸急道:“夫人,奴婢没有……不是奴婢约他来的。”
这句话更是欲盖弥彰。
我面带微笑,朝竹林说道:“还不出来吗?男子汉大丈夫,既然想见她,何必躲躲藏藏的!”
从竹林中走出一名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五官清晰、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正是燕王的得力干将朱能。灵岩山中他出手打晕我和香云,虽然是奉燕王之命,此后他在我面前一直都小心翼翼,惟恐得罪了我。
他在我面前似是有些羞涩,说道:“属下不慎冒犯夫人,望夫人容谅。”素儿见情郎站在自己面前,俏脸低垂,面颊就象一只大红苹果。
我有意移步走开,好让他们单独说话,问他道:“王爷在书房里吗?”
朱能犹豫着答道:“在。……不过夫人此刻不要去。”
我心知燕王一定又在商议事情,点头笑道:“好。你若是有什么心事,想好以后只管对王爷明言,我一定会帮你们的。”
朱能看了素儿一眼,欣喜无限,恭声说道:“属下多谢夫人成全!”
燕王最近经常去书房,他的书房设在听香水榭中,水榭四周盛开着荷花。我走近水榭外的小亭内,只见张玉身着宝蓝薄锦衣,轻摇折扇面向荷塘伫立,似乎也在等候燕王,其风姿挺拔秀逸,较之燕王虽略逊一筹,也是人中龙凤,自有一种倜傥风流的气度。
他见到我,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夫人。”
我问他道:“铃儿还好吗?”
本是随口一问,谁知他听我所言,俊面顿时微红道:“属下无能,修身尚且勉为其难,更不用说齐家,让夫人见笑了。”
我睁大眼睛说:“我为什么要笑你?”
张玉略怔了一下,说道:“王爷没有告诉夫人吗?三年前属下奉父母之命娶了一房妻室。铃儿已有数月身孕,大夫诊脉说是双胎,她常为铃儿之事和属下吵闹,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铃儿与张玉情缘深久,张玉的父母却看不起她另择儿媳,张玉娶的正妻难免会妒忌欺负她,铃儿自己却并不在意名分。
我暗自替铃儿担心,惟恐她会步彩荷的后尘,问道:“你跟随王爷四处办差,让她一个人在家吗?”
张玉道:“她跟我也跟习惯了,现在就住在云蒙山下。”
我急忙说道:“孕妇四处走动太危险了,你不如让她住到我这里来吧,我也多个姐妹说话。”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燕王的声音:“内室争风吃醋古来有之,这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你回去告诉你家夫人铃儿是我赐给你的,她定然再无话说。”
张玉面带喜色,称谢道:“多谢王爷。王爷前日赐铃儿礼物,她尚未前来谢恩,心中一直感念王爷。”
燕王道:“现在来谢什么恩?让她安心歇息调养吧,不必拘那些礼数。她的福分不浅……”他眸光轻转到我脸上:“让她来陪着夫人,或许还能给夫人带来好运气。”
张玉忙道:“夫人的福气怎会不及铃儿?王爷一定很快就会得偿所愿。”
世子朱高炽今年十三岁,朱高煦十一岁,十年间燕王并没有别的儿子出生。他显然很介意这件事情,毫不掩饰自己对孩子的渴望,连张玉他们都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早已停止了喝那种药,至于会不会有孩子,只能听天由命了。朱棣尚未出世的孩子们中究竟哪一个会是我的呢?都是?或者都不是?即使我知道历史,这个问题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只有等待时间来回答。
燕王意味深长看我一眼,对张玉微笑道:“别苑后面那所小院落赐给你们住,你不必在此侯着了,明天带她一起过来就是。”
张玉忙向他行礼道:“属下遵命。”
只见谭渊和王真一起进入亭中禀道:“王宫长史葛诚求见王爷,人已在云蒙山下。”
燕王神情顿敛,冷冷道:“传他来吧。”
张玉眉间有隐隐担忧之色,说道:“王爷准许他上山吗?属下担心……”
燕王制止他,冷哼一声道:“小小长史,能奈我何!”
葛诚带来的显然不是好消息。
这个御拨随从对待燕王的态度始终不卑不亢,他恭恭敬敬叩首后,才说道:“皇上有旨意,命曹国公代御驾北上巡视长城内外的防卫,王爷离开北平已久,是时候准备一下了,下官特来恭请王爷移驾回宫。”
燕王斜倚在长椅上,继续翻看手中书卷,有气无力答道:“李景隆要来,北平城内有布政使和都指挥使,也足够给他体面了。本王自从父皇晏驾后身体一直不豫,哪里还有力气去主持阅兵!”
朱允炆即位三个月来,陆续在北平进行了一番十分周密的部署。
第一步,委任谢贵为北平都指挥使,掌管北平军事,张芮为北平布政使,掌管行政。实际上就是让他们将北平控制起来,同时瓦解燕王的权力。
第二步,将燕王部下中的精锐之师和蒙古骑兵全部抽调到开平都督宋忠手下,燕王身边所留下护卫已不足千人。
第三步,以抵御防范蒙元势力南下之名,调军队驻守开平;调永清左卫驻守彰德,调永清右卫顺德;都督徐凯练兵临清,都督耿献练兵山海关;将北平严密包围监视起来。
除此之外,北平城和燕王宫内,处处都充斥着皇帝的眼线与间谍。
燕王突然柔声对我说道:“蕊蕊,给我拿杯茶水来吧。”我将茶杯递给他时,他的手颤抖了一下,那玉质的茶杯立刻跌落在地上。
他立刻连声咳嗽起来。
葛诚注目我们半晌,似乎相信了燕王是真病,说道:“王爷既然金体违和,下官就如实奏报皇上了。”
燕王懒懒说道:“王宫中诸事就托付给你了,先皇昔日最疼爱孙子孙女,他们都还安好吧?”话语中暗藏着几分力量。
葛诚忙道:“诸位小殿下都安好。尤其是安成郡主,长得粉妆玉琢可爱之极,酷似王爷,王妃十分喜欢。”
燕王点了下头说:“好,你回去吧。”
葛诚离开后,燕王的眸光立刻犀利起来,道:“丘福呢?”
丘福自书房外急行进来,说道:“属下在。王爷吩咐的事情,属下早已经办妥了,王爷可往后山一行。”
燕王对王真说道:“即刻前往北平潭柘寺,请道衍来。”
王真领命而去后,他看着张玉朱能等人,说道:“你们都知道怎么做了?”
张玉上前一步,说道:“属下明白,请王爷放心。”
燕王从此更加忙碌,几乎整天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