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我。
燕王面上的表情迅速凝结,紫眸注视着我和叶临风。
我看向叶临风的眼神带着恳求。
叶临风看向燕王,缓缓说道:“她确实姓凌,并非姓唐,燕兄恐怕真的认错人了。”
燕王如同石雕站立了半晌,带着一丝笑容说道:“你如果不介意她的过去,我也不会介意。”
这句话男人都听得懂。
叶临风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凌熙若是愿意嫁给我,我还有什么可介意的?燕兄多虑了。”
我的眼泪无声落下。
叶临风明明知道我是有意借助他来逃避燕王,还肯在燕王面前这样维护我的尊严,我心中对他只有无限感激与惭愧。
燕王将桌上玉杯掷于地上,“叮啷”一声脆响摔得粉碎,怒极反笑道:“很好,是我认错人了,我的蕊蕊早已没有了。”
我抬头说道:“是的,唐蕊在洪武二十五年二月就已经不存在了,我是凌熙,与唐蕊没有任何关系。”
燕王不再理睬我们,纵身越过围墙而去,一众侍卫急忙追随着他,霎时间“映柳小筑”中只剩下我和叶临风二人。
回到听涛别苑,我的眼泪如同倾盆大雨,趴在桌案上失声痛哭。
叶临风等我哭声渐止,才安慰道:“你别哭了,燕兄对你一片深情,你为何要如此对他?有话可以好说,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摇头哭道:“如果能解决,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叶临风沉吟道:“恕我妄自揣测,难道是因为燕兄的红颜知己太多,让你觉得委屈?难怪你那天喝醉了酒时要对我说那样的话。”
我止泪说道:“谢谢你刚才那样帮我。”
叶临风转过头,看着烛火说道:“你倘若不是为了救我,怎会被燕兄识破身份?燕兄气急之下口不择言,并非是有意让你难堪,你不要怪他。但是我今天所言,确实是真心话。”
燕王今天暗指我和他曾经有过亲密关系,叶临风居然真的不在意,在明代男子中实在是异数。
我叹了口气,对他说:“如果我要嫁人,第一个一定选择你。”
叶临风笑道:“今日若非燕兄来此,只恐我终生都难以得见你的庐山真面目,似你这般才貌,能娶你本是我的荣幸。但是你既然如此说,一定不会选择我了。”
他过了半晌,又轻轻说道:“燕兄现在虽然有些痛,却都是值得的。倘若换成是我,我也一样决无怨言,甘心承受。”
第22章蝶舞江南
我轻声问道:“你要放弃燕王的地位吗?放弃皇室的生活吗?”
他看着我,嘴角泛起微笑,说:“一年前我就开始放弃了,更何况现在?我如愿以偿找到了你,放弃那些也没有什么可惜。”
无论他的放弃是甘心情愿,还是万般无奈之下作出的暂时妥协,我都不想再追究了。一年多来,我费尽力气克制自己的想念,才能将他搁置在心中一个深锁的角落,紧紧关起来,不再去回忆,却从没有真正忘记过他,离开他的时候那种伤心的感觉至今还在心头萦绕。
他在床沿坐下,抚摸着我的手,紫眸注视着我说:“真的不想我吗?”
我坐在他大腿上,搂住他的肩膀,闭上眼睛凑近他。
“你这个小妖精……”鼻端温暖的气息渐渐变得急促,他的手滑进了我的衣衫,声音带着几分迷乱:“一年多了……我好想你……”
我轻吟出声,对他眨眨大眼睛:“不过今天不可以……”
他停住手,皱眉说:“难道你……”
我微笑道:“是的。”
他亲亲我的脸颊,笑道:“没关系,我还忍得住,一年多也忍过来了。”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没有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说道:“你是说真的啊?”
“我几时骗过你?”他起身说道:“你早些休息,我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那你现在说啊,反正我睡不着。”
“你先睡觉,明天再说。”
我赌气撅起嘴不理他,他果然又转了回来。
“嫁给我,我还欠你一个明媒正娶的婚礼。”
明知道这个问题是我的死穴,他居然又旧话重提,而且并不象是开玩笑。
我的脸色顿时暗淡无比。
他紧接着说:“不是燕王侧妃,是燕第的夫人,唯一的正室夫人,好不好?”我知道“燕第”是他的化名,叶临风和他们的朋友都称他“燕四公子”。
燕四公子的夫人,和燕王朱棣没有任何关系,与明成祖当然更没有任何关系。
燕王不能无缘无故休弃燕王妃,也不能将湖衣置之不理,摆脱燕王身份之外的他,可以娶自己喜欢的人。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对我和他最好的安排。
我抬起头,迎向他的目光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燕四公子了,这个夫人怎么办?”
他紧握住我的手说:“无论我在外面流浪多久,只有在你身边才觉得幸福和快乐,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真正的家。既然娶了你,此生决不分离。”
我娇笑道:“如果你真要抛弃原来的身份,那你可要依我几件事情。”
他惊喜已极,抱着我说:“你终于肯答应了!任何事情我都依你,你说吧。”
我很严肃地说:“第一,你在明月山庄的约法三章,还要我遵守吗?”
他摇头。
我接着说:“第二,不能动不动就摆王爷的架子,随时随地准备教训我。”
他犹豫了片刻,点点头。
我接着说最后一条:“第三,婚礼我自己来安排。”
他继续点头,等着我往下说。
我看了看他,“扑哧”笑道:“就这些,没有了。”
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你有几千几百条要我遵守呢!那你告诉我,婚礼你要怎么安排?”
我学着他刚才的口气说:“你先回去睡觉,明天再说。”
他无可奈何地摇头,叹了口气,果然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凝视着左手中指上的钻戒,眼前浮现顾翌凡的面容,我喃喃说道:“翌凡,林希要嫁人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但是我很爱他,你会祝福我们吗?”
钻石忽然折射出一缕异样的光芒,几乎灼痛了我的眼睛。
很小的时候我就有一个梦想,结婚的时候一定要穿着雪白的婚纱,和顾翌凡的婚礼成为一个无法圆的梦,我依然渴望能够延续实现这个梦想。
但是我现在是在明代,朱棣再爱我,只怕他也不会答应,觉得我在异想天开,必须先做些准备,再想办法说服他。
次日,我到街上采购了不少的布料,在金铺独自忙活了整整十天,朱棣来访都吃了闭门羹,我让何积微传话给他,十天之后再来见我,他只要布置好新婚的房子就可以,别的事情都不用管。
十天以后,虽然累得腰酸背痛,看着那些精心准备的东西,心里还是很甜蜜。
我刚伸了个懒腰,就听见后院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朱棣果然很准时。
湛蓝的天空映衬着纯白无暇的云朵,院中的梨花盛开,洁白的花瓣在枝头绽放,偶尔有几片随风飘落到青石地上。
朱棣看到我的那一瞬间,我早已预料到他会出现那样的表情。
那是无限的震惊和惊喜交汇的表情。
我头戴着白玉兰和紫丁香交错编织的花环。
身上是层层叠叠的白色婚纱礼服,白色婚纱的裙边镶嵌着淡紫色的绢花,雪白的手臂和颈项都暴露在外,手上还套着同样的花环。
我带着甜美无比的笑颜扑到他怀里,抬头问他:“好看吗?是我自己做的。”
他回过神来,面露难色说:“好看,蕊蕊是最好看的。不过……你准备在哪里穿?”
我怕他的心脏承受不住,先亲了他一下,才说:“你既然觉得好看,那我婚礼的时候就穿它好不好?我知道有点儿透,可是……”
我还没说完,他急道:“不是一点儿!绝对不行!!!”
我辩解道:“是你答应我的,我自己来准备!”
他坚决不肯让步,说:“那也不能这样胡闹!你看看,肩膀和手都在外面,成何体统!”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撅着嘴默然走到石桌旁,愣愣看着另外一套白色的礼服,那是给他准备的礼服。
朱棣走到我身后,见我这副模样,无奈说道:“那……这样好不好?你穿给我一个人看,在别人面前还是穿吉服吧?”
我没有太大的意见,只要他肯让我穿婚纱就好。
我努努嘴说:“那你要穿这个吗?和我穿的是一套,也是我亲手做的。”
朱棣看了看那套带着领结的礼服,带着微笑说:“这个好像是西洋的服色,我曾经见过。你要我穿也没有关系,但是你要告诉我一个理由,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古怪的念头?”
我抚摸着他飘在胸前的发丝,娇嗔道:“我早说过了,是你不肯相信。”
他伸手拥住我道:“我现在相信了,你的确不是凡间女子,是天外飞仙,所以我才会被你迷成这样,整天为你神魂颠倒,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朱棣穿上那套礼服,我帮他把头发散开,在脑后重新梳理成一束,一个身材完美、英俊潇洒的白衣绅士立刻出现在我眼前,还带着几分艺术家的风范。
他虽然不太习惯,却并不拘谨,很快就恢复了谈笑自若的常态。
我听见有人敲门,嫣然一笑,提起裙摆去开门。义学里的张先生画笔一流,我约他来给我们画像,他来得正是时候。
张先生推门时看到我们果然吓得不轻,几乎摔了一个大跟头。
我好不容易对他解释清楚,他才明白过来,笑着说:“请燕公子放心,我一定把这画像画好!”
我走到朱棣身旁,他大大方方拥着我,梨花树下相依相偎的一双甜蜜身影,在张先生的画笔中凝固成为永恒。
很快,W 城里开始流传几个新闻版本。
版本一:“何记金铺”的凌公子原来是逃婚出走的女儿家,现在她的未婚夫燕家公子找来了,马上要在W 城大办喜事,流水席二百桌,诚邀W 城百姓都来参加;版本二:“何记金铺”的凌公子是家财万贯的富家千金,隐姓埋名只为寻找自己姓燕的意中人,现在找到了他,马上要在W 城大办喜事……
版本三:“何记金铺”的凌公子是行走江湖的女侠客,与另一名侠客燕公子一见钟情,马上要在W 城大办喜事……
听到叶临风向我转述这些版本,我简直哭笑不得。
“绯闻!绝对的绯闻!”
叶临风摇晃的折扇停下来,莫名其妙地问:“什么叫绯闻?”
“就是胡编乱造的,关于人家隐私的传闻。”
叶临风笑一笑说:“还有更离谱的版本,把我都编进去了,你要不要听?”
我忙道:“还是免了吧,我不要听。”
叶临风将带来的锦匣递给我说:“‘祺瑞坊’有如今的局面你功不可没,这是我们送给你添妆的几件首饰,我知道燕兄家中不乏上等之物,一点心意而已,希望你能收下。”
我见他如此说,如果不要分明是看不起他,只得接过锦匣,低头说道:“我知道对不起你……”
叶临风审视着我说:“我一直都想得很清楚,得之是我之幸,不得乃是无缘,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你在燕兄身边更开心快乐,我也为你们高兴。”
我怔怔望着叶临风,心中对他既是感激又是惭愧,半晌都没说话。
叶临风略坐了片刻即起身离去,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他道:“叶大哥请留步!我想请问你,你是何时结识燕公子的?能告诉我吗?”
叶临风答道:“洪武十八年。至今已有十年了。”
洪武十八年,正是燕王就藩北平的第二年。
我顿时明白了燕王和叶家的关系。
叶家“祺瑞坊”起初不过是W 城的一家小有名气的金铺,当时的规模恐怕还比不上现在的“何记金铺”。自从到北平开分店以后,“祺瑞坊”规模大肆扩张,生意遍及全国,财源滚滚而来。
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需要大量的财力支持,藩王的俸禄和封赏虽然不少,但是远远不够庞大的军费开支。“祺瑞坊”真正的幕后老板或许正是燕王,叶临风不过是占据了一部分股份的股东而已。他们之间一定有着充分的利害关系,所以叶临风坚信燕王不会和自己翻脸。
换句话说,如果我没猜错,“祺瑞坊”就是燕王的自动提款机。
藩王富贵荣华享用不尽,燕王居然在十年前就开始秘密为自己敛财。十年前只有十八岁的燕王都有这种心机,那么现在的他,真的能够平静地和我生活下去吗?
我摇了摇头,看看天空明媚的阳光,不再往下去想。
婚期已至,“何记金铺”门前锣鼓喧天,鞭炮的响声震动云霄。
几名喜娘丫鬟手忙脚乱帮我梳妆、穿吉服,她们帮我细细描好眉毛,淡淡扑上一点胭脂花粉。头发全部向后梳理成高髻,髻上缠绕着粉紫的绢制梅花,红线缠绕的金凤冠向两边伸展,凤啄衔着数条红珊瑚制成的长长缨络,直垂到胸前。
粉嫩的额前、雪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