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回忆搜寻着历史上有关赵王朱高燧的一切记载,和所有的母亲一样,我希望他有一个美好的将来,希望他能幸福快乐。但是,身为皇子的赵王朱高燧,注定了会卷入一场夺嫡的斗争,我能为他做什么呢?
朱棣见我拥被凝眸,起身穿上外衣,对帐外道:“传戴思恭。”
不久,我听见帐外一名男子声音远远传来:“臣恭请圣安!”
朱棣缓缓问道:“你给朕针灸后,毒性十日内应该不会发作,如果朕要出一趟远门,有没有妨碍?”
戴思恭似乎吓了一跳,极力阻止道:“皇上万万不可!”
他加重了语气,问道:“朕只问你,有碍无碍?”
戴思恭重重叩首道:“虽是无碍,但是长途跋涉伤损龙体,皇上身系江山社稷……”
朱棣截断戴思恭的话,说道:“这些套话你就不必奏了,过来看看娘娘的手脉。”他走近锦帐前,握住我一只手,将手腕拿出帐外。
我本想挣脱,眼前浮现朱高燧清亮的小紫眸和天真可爱的笑容,心中涌起淡淡的酸楚,我舍不得这个孩子,我想听他用稚嫩的童音亲昵呼唤我一声“母亲”。
戴思恭诊完,迟疑着说:“皇上,或许是微臣诊断有误,娘娘体内似乎……也沾染了蛊毒。”
他并不敢轻易下结论,朱棣淡淡道:“你没看错,刚才朕不小心弄破了手指,娘娘沾染上了一点……朕曾听说苗疆巫蛊可因一滴血将毒性遍布全身,你看娘娘身上的毒比朕的如何?”
戴思恭忙道:“皇上圣明,苗疆巫蛊本是血蛊,养蛊之人以自身之血为喂伺五毒,十年方能炼制成一帖,所以遇血就传染,一滴与十滴并无差别。”
他的话虽然委婉,我却听明白了,朱棣直接中毒和我间接中毒,最后的结果却是一样,如果没有解药,我们两人会一起毒发身亡。
朱棣沉声道:“朕明白了,你下去吧!告诉郑和,一个时辰内备好马,朕要去立刻前往苗疆一趟。”
他要去苗疆,当然是为了寻找蛊毒的解药,却并不是为他自己。
我穿好白色的长裙,对他说道:“你不用为我去冒险,即使你为我寻来了解药,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他扫视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道:“我不要你感激我,我只要你原谅我。他们去寻解药,我只抱七分希望,但是现在我不能在金陵等待着别人的希望来救你。我能为你做的、你肯接受的东西,如今并不太多,无论如何我要亲自走这一趟。如果我寻不到解药,我们就一起……”
蛊毒渐渐开始发作,我感觉自己仿佛坠入冰窟,冷得发颤,对他说道:“你真的要去?”
朱棣将我紧紧抱在胸前,似乎要将我融入他的胸膛,抚摸着我的额发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燧儿,你们在宫里等着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我抬起头,说道:“如果我们这次都没有死,我原谅你。”
他眸中投射出惊喜的光芒。
我接着说:“但是,我有三个条件。第一,请你放我离开皇宫;第二,我要带燧儿一起走;第三,你我所有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互不相欠,再无瓜葛。”
他的脸色微变,眉心簇起,说道:“如果我不答应你的条件,即使我寻回解药,你也不会吃?”
我清清楚楚说:“是。”
这是为我和朱高燧争取下半生宁静生活的唯一机会,如果我的态度不够强硬,我们母子永远都走不出皇城。
论武功、智谋、韬略,我都不及朱棣,但是我确信他不会这么早死,我们的毒一定有救。
我只有利用我所知道的“未来”来赌他的犹豫,他虽然百般不愿,却一定会答应。[爬书网·乐园—Www。Qisuu。Com]
朱棣转过身背对我,语调带着几许苍凉冷意:“第一个和第三个条件我答应,但是我不能让你带走燧儿。如果你要和我彻底决裂,所有关于我的记忆都不该留下,还要燧儿干什么?”
我强自保持冷漠的心忽地一震,对着他的背影叫道:“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带走他不是因为你!当年你在云蒙山中是怎么对我说的?我的孩子可以不姓朱,我为什么不能带走他?”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说道:“如果你还记得我们是夫妻,就不会如此残忍对待我!当初你肯嫁给我,只是因为我和顾翌凡有相似之处。如果云蒙山那个人是真的顾翌凡,我还是会一剑杀了他!”
那道血淋淋的旧伤口终于迸裂。
当年我跌倒在地面、感觉到鲜血从身体流出那一瞬间的心慌、心痛、失望,此时此刻又从记忆深处活生生凸现出来,淋漓尽致、触目惊心。
我咬牙忍住眼泪,说道:“残忍?我再残忍,也比不过你和白吟雪!你亲手害死了我的孩子,够不够残忍?我为你流产、为你伤痛的时候,我在小楼中彻夜无眠的时候,你在做什么?我等待你说一句公道话的时候,你又在做什么?你知道我为什么爱顾翌凡吗?因为他永远都不会象你这样,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做着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他缓缓回过头,深刻而冷峻的面容微微抽搐着,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看过你?我等了那么久才有一个我们的孩子,我比你更心痛!……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只有等你睡熟才敢去看你一眼,有一天晚上我从小楼回到听香水榭,风湿恰好发作,吟雪帮我配了一副药……”
见他提起那副药,我凄然笑道:“白吟雪给你用的风湿药方有麝香、虎骨酒,物理治疗对吗?那是我写的,她来看我的时候拣到记下的!她医好了你的腿疾,就可以用物理治疗接近你,你们正好重温鸳梦,是不是?”
他似乎恍然大悟,冲过来搂住我摇晃的身子,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紧紧抱住我,眸光带着嗜血的愤怒,眼泪一颗颗落在我的眼帘上:“原来是你……你怀着孩子的时候,帮我写的?你明知道她是有意害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我换了一口气说:“我说过,是你不肯相信我!你那样回护她,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抚摸着我纤瘦的肩膀,含泪说道:“我怎会有意回护别人、伤害你?我听说过唐门暴雨梨花的威力,伤人一百,自损八十,你当时的身体状况怎么受得住?我以为你恨的人只是我,受你一招让你消消气就好了……吟雪武功身手远胜于你,根本用不着我出手相救,你伤不了她!”
我叫道:“你不用对我解释!你敢说你对白吟雪没有一点眷恋吗?你敢说你对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没有爱吗?”
他脸色苍白,说道:“如果有,就让我死在苗疆蛊毒之下吧。”
低哑的嗓音未歇,他吻住我的唇,绵密纯柔的亲吻将我破碎残缺的心片片粘补成型,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它不可能再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他是一个胸怀天下的皇帝,而我只是一个企盼平淡幸福的普通女子,十四年前,我还存了一丝渺茫的希望,相信爱情的魔力可以冲破封建与现代的藩篱、可以征服一切,但是现在的我,不敢尝试。
也许我们曾经有过幸福,幸福的代价却是无比沉痛的,看到他,我就会想起过去种种不美好的回忆,与其苦苦纠缠,不如分手各奔前程。
这一次,我并没有从他的怀中逃开,温柔依偎在他胸前,宛若小鸟依人。
过了片刻,他终于说:“我答应你。”
我抬起头,他嘴角漾起一抹落寞的笑意:“随我一起去苗疆吧,只怕路途远,解药送回来耽搁时日,回来再接燧儿,我一定送你们走。”
十天时间并不长,锦衣卫往返金陵,实际寻找解药的时间就只有四天左右,如果我们都前往苗疆,时间就会充裕一点。的我点了点头。的他接着说:“蕊蕊,不要忘了,十天内,你还是我的夫人。”
凤泽宫座落于皇宫西南角,宫墙和檐瓦都是清新雅致的淡青灰色,一条人工开凿的清澈小溪绕着宫墙蜿蜒流过,溪畔种植着四季常青的乔木,将近冬至的天气依然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并不象帝王宫室。
洪武、建文年间,这里还是一片空地,凤泽宫是朱棣登基后为湖衣所修建的新宫殿。他对湖衣的呵护和重视从未改变过,象湖衣这样温纯如水、淡雅如花的女子,本是值得天下间的男子用心去珍惜的。
朱棣站在我身旁,注目附近殿阁,缓缓道:“当年奉先殿被焚毁,我命工部将宫中重新修缮过。北京的燕王宫旧了,那边新建的皇城、宫殿、庙坛,都不会比这里差。”
他的新宫殿当然不会比金陵皇宫差。的史载明成祖营建北京是在元朝大都的基础上重新设计,皇城就是后来北京的外城,有城门九处,南墙有正阳门、崇文门、宣武门,东墙有朝阳门、东直门,西墙有阜城门、西直门,北墙有德胜门、安定门,就是俗称的“九门”。
明清故宫居住过二十四位明清皇帝,规模宏大、气魄雄伟,金碧辉煌、庄严绚丽,是世界五大宫之一。
我想到了宫城,心中一动,问道:“如果内城修建好了,还叫紫微宫吗?”
他向北面的天空遥望了片刻,说道:“金陵的宫城叫紫微宫,北京的宫城自然不能再叫这个,我要给它起一个新的名字。”
我相信,朱棣一定会给北京宫殿起一个千古流传的响亮名字。 ……紫禁城。
湖衣带着小赵王迎出凤泽宫外,向朱棣行礼。
小赵王乖乖跟随在湖衣身旁,机灵的眼眸带着惊喜,见朱棣示意他过来,立刻连蹦带跳扑到他怀中,唤道:“父皇!母妃不让儿臣去看望父皇!”
朱棣牵住他的小手,说道:“你要听母妃的话,用心学习功课,小孩子不用管大人的事情。”
小赵王鼓起腮帮,向我眨眨眼打招呼。
我一直静静打量着他,他的脸虽然酷似朱棣,仔细看却依稀有我的影子,连这调皮眨眼的小动作和我的习惯一模一样。
我在他面前蹲下,微笑道:“你还认识我吗?”的他认真看看我,又认真点了点头,将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唇边“嘘”了一下,眼神却偷偷看向朱棣,原来他担心我将他踩着小内侍们爬上宫墙头的事情告诉朱棣。
我向他眨了一下眼睛。
他咧着小嘴得意微笑,脸颊旁露出两个浅浅的笑涡。
朱棣只当没看见,俯身说道:“叫母妃。”
湖衣听见这句话,轻轻咳嗽了几声。
朱棣和她眸光交错了一瞬,依然低头对小赵王道:“快叫啊。”
小赵王看看我,又看看湖衣,再看看朱棣,小声唤道:“母妃……”
这声“母妃”让我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我向前一步握紧他的小手,哽咽说道:“燧儿!我的乖宝宝!”
小赵王怯生生看着我,小紫眸中透着迷惑,继续嘟囔:“为什么还有一个母妃……”
他看到我不停落泪,说道:“你不要哭……我们一起去玩好不好?”
我听到他柔嫩清脆的安慰声,含泪点头道:“好。”
湖衣急忙走近,柔声道:“燧儿,你的字才写了一半,写完了再和母妃玩吧。”
小赵王似乎很听她的话,立刻对我说:“你等着我啊,我写完了字就来找你。”他缩回小手,一溜烟跑掉了。
我站起身默默遥望着他的背影,湖衣走近我,温柔笑道:“妹妹放心,燧儿一直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和妹妹一样聪明,虽然有些淘气,却淘气得可爱,让人不忍心责怪他。有时侯还很会体贴人……”的
朱棣面对湖衣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温柔得如同一池春水:“燧儿能这么乖,多亏你这些年的养育教导,他应该不会忘记你曾经是他的母妃。”
“曾经”二字打破了湖衣的温柔沉静,她将眸光直直投向朱棣,凄然说道:“皇上,难道妹妹要带走燧儿吗?
朱棣侧过身子,不带任何情绪,淡淡说道:“燧儿是蕊蕊的亲骨肉,她们母子分离了这么多年,你身边还有玉涵,还有亭亭和玉立,让燧儿出宫去吧。”
洪武二十五年湖衣在明月山庄给他生下的女儿就是安成公主朱玉涵,今年十四岁,咸宁公主朱亭亭和常宁公主朱玉立这对孪生姐妹,是建文元年铃儿与张玉所生,今年刚刚八岁。虽然有成群的宫人乳母侍侯,湖衣抚育这么多的皇子公主也十分辛苦劳累。的五年来湖衣代替我承担了母亲的责任,悉心养育小赵王,她对这个孩子所倾注的爱并不比我少,我听湖衣娓娓道来小赵王的性格、爱好、生活习惯,心中的惭愧和遗憾愈加深重。
我虽然渴望能和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起生活,看着他健康快乐成长,但是我不忍心伤害湖衣。
湖衣的伤感让我开始有了一丝犹豫。
我看见湖衣悲伤的表情,心中只觉得愧疚,说道:“湖衣姐姐,我对不起你,请你原谅我。”
湖衣轻轻摇头,对他说道:“臣妾并非不愿意将燧儿还给妹妹。皇上难道忘记了五年前袁珙他们所占卜之卦象?燧儿与妹妹命中相刑克,不能和她相认,否则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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