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还空着,你说养什么好?”姬筠卿问得轻松。
流云似是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却抿了唇没有说话。
“银红鱼。”殷碧涵十分肯定地说出来。
说来这种鱼身体表面覆盖着一层银红色的鳞片,倒是颇为好看。只是这鱼出名却是因为它的食性。银红鱼喜肉,不论活鸡活羊只要丢下去片刻就只剩几根碎骨。
姬筠卿眼中一闪,突然扬起一阵堪称愉悦的笑容,“不错。”
这回换流云皱起了眉。
“对了。”殷碧涵说,“这些地方可以深挖下去,和池子连通在一起。上面再架木桥可以走路。”殷碧涵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沿着园中主要的线路划了个圈。
“的确。”姬筠卿应了声。
“我立刻着人去改。”流云知她首肯,立刻就要出去。
“云,茶。”殷碧涵见他要出去,拿起手中盛着半杯清水的杯子朝流云晃了晃。
她话语里的理所当然听得流云眉头一皱,“自己煮去。”不多时没见,竟然开始使唤他了。
殷碧涵抿唇,略皱眉看向搁置在一边的茶具,然后竟然很干脆地继续低头喝清水。
换了旁人看她也许并不觉得什么,但是流云却不由一呆,然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我去就是了。”不知不觉地,声音也柔了几分。
只是他轻浅的微笑,在看到姬筠卿若有所思的目光时陡然一僵。他低下头,轻却极快地说:“我还有事,要喝茶自己去煮。”说着,竟然看也不看殷碧涵,就朝外面快步走了出去。
“你吓他。”殷碧涵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
她没有看向姬筠卿,声音却是冷静悠长地与姬筠卿一模一样。
姬筠卿没有说话。
殷碧涵从茶壶里倒了清水后又慢慢啜饮着。
书房里回复一片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那个番外的事情啊。
这样:幻境外一篇+幼儿园一篇+生病甜蜜蜜一篇。我尽量看啥时候有空写出来好了。
至少吃粽子问题,应该……大概有希望能在正文里吃了,实在不行的话补番外。话说其他人也一样,正文里没吃到的番外补。
就酱子。
殷府长女满月
八月十九日,秋高气爽,万里晴空无云。
殷府里人人都是满脸笑容,因为今天,是殷府长女满月的日子。
卧房里,荼靡靠在软榻上看着怀里的孩子。宝宝大约也知今天是特别日子,特别使性子粘人,荼靡只一放开手就吵闹个不停,非得有她爹抱着才安生。
殷碧涵推开门走进来,看了眼荼靡怀里,轻声问道:“睡着了?”
不过也才一个月,竟然比刚生下来时几乎重了一半,抱在手里沉甸甸的。荼靡摇头,声音放到最轻,“大约是困了,有好一会没闹了。”
“我回来了。”殷碧涵走到软榻边坐下,低头在荼靡唇上碰了下然后是女儿,“厨房预备的差不多了。”
想起外面忙的事情,荼靡不由轻叹了声。
赤月的风俗里,满月远重过出生与周岁。殷宝宝有这样的母亲在,虽然定是衣食无忧前程无虑,却偏偏于满月宴上寻不到人。
殷碧涵母父外出不克前来,而荼靡更是独身一人。至于府外的人,殷碧涵的同僚她没心思虚应客套,而皇子府和姬府那里虽然都送了礼,人却都是不能过来的。
于是该热闹的满月宴竟然只有殷府自己人。
荼靡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悲伤,“满月的时候,外婆该送贺礼的……”象征衣食无忧的新衣和各种点心、猪羊肉,寓意长命百岁的项圈和锁片,本该都是荼靡的母亲送过来。
“宝宝有爹还有娘,她还能有什么不好的?”殷碧涵伸手过去将他拉过来靠进自己怀里,“你娘在天上看到你做了爹爹,也一定会替你高兴。”
“嗯……”荼靡低低地应了声。
“所以,”殷碧涵抬起他的下巴,“就别闷闷不乐了。嗯?”
看着终于露出笑容荼靡,殷碧涵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叩、叩”两声过去后,门外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姐,宝宝的新衣服……”承墨许是着急了些,不待答应便推门而入,见两人依偎在一起微微赧然,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过来。”殷碧涵不以为意,甚至都没挪动过身子,朝承墨招了招手。
承墨不好意思看两人,眼神乱飘着朝软榻走过去。
“时辰不早了,替宝宝换衣服。”殷碧涵很自然地起身让出地方来。她右手贴着承墨的背滑过去环住腰朝将他朝软榻上带,自己乘势站了起来。
承墨眨眨眼,朝荼靡偷看了眼,见他不甚介意的样子才暗暗松了口气。
荼靡一手抱着宝宝,一手将衣服抖落开来,然后轻叹声,“好漂亮……”
承墨拿来的衣服是特地为了宝宝满月新做的。月白色的丝绢质地轻软柔滑,式样仿照成人穿的襦裙,衣服前襟上还绣了银色凤纹,看来异常精致华丽。殷碧涵自己不喜欢打扮,给女儿用的倒是极好的。
“差强人意而已。”殷碧涵看了眼衣服,又催促两人替宝宝换衣,“乘现在阳光还足抱出去转一圈,再晚就凉了。”
满月时抱着孩子出门转转,据说孩子将来不会胆小。本来也是外祖该做的事,如今自是殷碧涵代劳了。
宝宝换过衣服后,殷碧涵抱着她出了大门。
之前换衣服的时候还在闹别扭,殷碧涵前脚才跨出门口宝宝立刻安静下来,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殷府虽然并不偏僻,不过大街上行人并不多。秋日下午空气里还有几分燥热,倒不虞冻着她。殷碧涵权当散步,在街上慢慢踱着。
“小涵?”一道带着惊喜的嗓音突然在殷碧涵身后响起。大街上停着一辆马车,车帘掀起露出一张美丽而精致的脸。
“……五儿?”殷碧涵意外,她没想到竟然能在街上看见李玥潇。
马车上的少年在车妇的扶挡下,从车上慢慢走了下来。他穿着浅紫色的襦裙,只手腕上带着几根细细的金镯,看来既清新又俏丽。他的一双眼睛闪着明亮的光彩,显然是很高兴看见殷碧涵。
“这是小涵的女儿?”虽然换了平常人家的衣服,却依然难掩盖华贵气息的少年轻灵地走到她身边。他左手很自然地搭在殷碧涵的侧腰上,然后身子贴住她的手臂,探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
果然是无邪吗?
殷碧涵看着即使在宫外也依然故我的小皇子。无论人前人后,他对她都是如此亲昵。
与承墨一样的年纪,应该不是懵懂不知的年龄了。那么,是因为她?
“对,就是宝宝。”殷碧涵一边调整了位置方便他看女儿,一边看向周围,果然发现不少人或明或暗地跟在马车后面保护。
“好可爱……”李玥潇伸出食指像碰豆腐一样摸了摸宝宝软软嫩嫩的脸。
“五儿怎么出宫了?”殷碧涵问道。两人开始沿着街慢慢朝前走着,马车缓缓地跟在两人身后。
殷府与皇子府也不在一个方向。李玥潇即使去看他哥哥,也不会经过这里。
“我从卿姐姐的别苑回来。”小皇子扬起脸,给了殷碧涵一个明朗的微笑。
姬府别苑。
殷碧涵不由了下皱眉。那里是什么地方她当然明白,但是李玥潇为什么去哪里?
“姬大人请你去的?”
“嗯,卿姐姐说她家别苑造好,特地请我去玩。”小皇子的声音里有着明朗单纯的快乐,“园子里有不少菊花连宫里都没有呢。”
殷碧涵皱眉愈深。
李玥潇伸手指点了点殷碧涵的眉心,问,“小涵不喜欢我去那里?”
殷碧涵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松开眉头,却没办法抹去眼里的凝重,“那里……不,没什么。”
现在,也不过是她的猜想,多说无益。
李玥潇转了转眼珠,没说什么。
“小涵,我今天其实是特地来找你的。”李玥潇拉了拉殷碧涵的衣袖,示意她停下来。他面对着她,用与之前毫无差异的口吻说:“小涵,做我的妇君好吗?”
殷碧涵眨了眨眼,一时想不到任何话来说。
那是……就像是“要不要再喝一杯茶”的口吻。
但是“妇君”却远比一杯茶重要得多。
妇君是皇子的女人,是形同通房小厮一样的存在。而伴随着一步登天的成功之后,妇君所需要的是“绝对不能有其他男人”。
太过平和简单的口吻,令殷碧涵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小皇子是不是真的知道“妇君”意味着什么。
“小涵,我喜欢你。”小皇子看着她,“但是我身为母皇的儿子,将来总要嫁给一个母皇认为我需要去嫁的人,所以我想要小涵成为我的妇君。”
太阳渐渐西斜。沐浴在晚霞里的小皇子对着殷碧涵微笑着。
他的笑甘甜清澈,像春天的泉水般静静地流到她的心里。
他的言辞里没有怨怼,没有那种即将成为某种“奖励”或者“牺牲”的不甘和不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能那么简单地就说了出来。
如此美丽又通透的皇子,她为什么竟然把他和另外一个人重叠在一起?
“小涵你慢慢考虑。”小皇子依旧笑得平静温暖,“有答案的时候来告诉我。”说罢,他也不待她反应,便转过身。后面的马车立刻赶了上来。
妇君……呢。
当殷碧涵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回到自己家里了。
“姐?”承墨有些担心地看着出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殷碧涵。
“……嗯?”将宝宝交给荼靡的时候,殷碧涵看见他那双凤眼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
荼靡抱好了孩子,然后又看向她。
站在桌边的承墨手里只拿着一根筷子,令一根掉在桌面上。他的眼睛里,只看着她。
“没什么,”她摇头,“宝宝的名字就是雪楚了。”
“雪楚?”
“白雪的雪,楚棘的楚。”
“雪楚,雪楚……”荼靡念了几遍,看了承墨一眼,见他也微笑点头,转向殷碧涵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那么,我的女儿。”殷碧涵低头,在女儿额头上落下一吻,“从今天开始,你就叫殷雪楚。”
“小雪楚。”承墨也过来逗孩子,“你今天有名字啦。”
“孩子他爹,雪楚,承墨,”殷碧涵走到桌子边坐下,看了看满桌丰盛的菜肴,又回头道,“我们一家人吃饭了。”
秋雨姬府小坐
整日阴雨连绵,湿湿冷冷地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殷碧涵坐在书房的一角。她面前摆着棋盘,黑白两色棋都在她右手边,正认真地照着手里拿着的棋谱落子。她似乎也被外面这阴冷的天气传染了。素日向来和风清朗的人,此刻微微蹙着眉,双眼里透出异常的认真和专注。“嗒”、“嗒”一声声清脆却短促有力的落子声似乎也在隐隐地暗示着什么。
“今天不弹琴了?”一道凉滑的声音在殷碧涵不远处响起。
她手里棋子一顿,却没有停下来。
姬筠卿走到殷碧涵对面坐下,乘殷碧涵提起黑子正要落下的时候突然伸手截住,然后下在白子之间,棋局瞬时便乱了。
殷碧涵抿了抿唇,放下手里的棋谱,“我现在不想弹。”她没有抬头,只是低垂着眼睛,静静地回答了姬筠卿之前的话。失去了眼前可以专注的东西,殷碧涵的眼睛里起了微澜。
“不舍得就去应了他。”姬筠卿眼中一冷,突然说道。
这没来由的一句,殷碧涵却听懂了。
她慢慢抬起头。一直温柔如水的琥珀色眼珠彷佛突然变质成了兵刃,泛着冰冷坚硬的光泽。她的表情不是被人误解或是窥破心思之后的恼怒,反而像是用眼神警告入侵领域的猛兽。
姬筠卿微抬下巴,露出一抹觉得有趣的笑。
殷碧涵似乎立刻警觉,微一眨眼间便又恢复成平常的她。她手抚上自己的额头,一边轻揉着一边低声道:“对不起。”
“你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姬筠卿毫无起伏波动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以为我决定了。”殷碧涵的声音里流露出淡淡的疲倦,“其实回到家里,看见荼靡和承墨的时候我就决定了,但是这件事却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容易摆脱。”
殷碧涵说的是李玥潇问她是否愿意成为他的妇君一事,而姬筠卿显然也知道得清楚。
“你动心了。”姬筠卿微微向后仰,神情和身体同时放松。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她眼底闪着一丝冷光。
“皇子的妇君。”殷碧涵笑得发涩,“我动心也没有那么奇怪吧?”
尊严之类,殷碧涵本来就不放在眼里,她被人指指戳戳的也习惯了。何况李玥潇又是那样一位无论从容貌或是性情都十分出色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