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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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 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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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里正有人抚琴,一曲《花月夜》轻缓悠扬,用来消磨时光最是合适。
  正在这时门上传来两声轻叩。
  “进来。”姬筠卿应了声。
  推门而入的是流云。他头上用了白玉簪,藕色短襦配了白色长裙,倒是清爽得很。
  流云进了房门后停在凉榻不远的地方,敛衽行礼道:“主人,松烟来了。”
  “让她进来。”
  “是。”流云正要转身出去,瞥见窗边抚琴那人顿时脚下一停,奇道:“碧涵?”
  那人抬起头来对着流云嫣然一笑,却正是新任了金司郎中的殷碧涵。
  殷碧涵……在姬府书房为姬筠卿抚琴?
  流云一时愣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待对上殷碧涵似笑非笑的眼时才反应过来,连忙出门去了。
  “喜欢流云?”倚在榻上的姬筠卿问了句。那声音彷佛窗外碧绿的莲叶一样平和,让人听不出任何波动来。
  才跨出门槛还没关上门的流云脚步一顿。
  “是啊。”抚琴的那人应了声。然后那琴声一如之前,月光泄地般微凉且宁静,一个错音都没有。
  流云心里一时百味杂陈,惴惴地直想要再推门进去。但是到底还是作罢,只轻轻合上门走了。
  不一会,一个人走了进来。
  此人大约二十五六岁,穿着一件墨色长袍。她虽穿的是常服,腰间却系了一只绯色的银鱼袋,显见也是哪里的官员。
  那人看了眼坐在窗边的殷碧涵,然后才向姬筠卿拱手行礼道:“姬大人。”
  “殷碧涵。”姬筠卿唤了她一声,然后抬手指了指道,“姜朔。”
  实在是俭省得过分的介绍,当事的两人却不能如她这般轻乎。殷碧涵停下手里的琴,站起身拱手道:“姜郎中,碧涵有礼。”
  名叫姜朔的人正待介绍自己,却不想殷碧涵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诧异的神色一闪而过,她笑道:“殷郎中好眼力。可是在哪里见过在下?”姜朔身材高大,笑起来却是异常爽朗,令人见之便心生亲切。
  殷碧涵浅笑道:“六部衙门都在一起,的确是远远见过几回。”
  此人名为姜朔,表字元晨,乃兵部库司郎中。但是殷碧涵能认出她来,却不单只是因为遇见过。她还在皇子府做库房的时候,曾在君醉楼遇见过四皇女李济安和姜朔。彼时李济安自称安晴,后来殷碧涵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也花过点心思调查那位特别的皇女以及她身边的人,所以自然就知道了自幼就是皇女伴读的姜朔。不过这其中的缘由自然不能摊开了说,于是只一句话含混带过。
  “原来如此。”姜朔一边说,一边朝殷碧涵看了一眼。虽然是充满探究的一眼,却因为她爽朗的外表不会让人反感。
  “今儿过来,什么事?”知两人介绍完了,倚在榻上的姬筠卿开口。她仍是维持着闲适的样子,连音调也拖得长长的。
  那熟稔的语调令殷碧涵也不由朝姜朔多看了眼。
  姜朔道:“四殿下明日游湖。遣元晨过来问一声,姬大人是不是得闲……”
  “不了。”意料中事,姬筠卿立即回绝了。
  “元晨先行告退。”姜朔说着,先向姬筠卿行礼,再向殷碧涵致意,然后像来时一样干脆地走了。
  殷碧涵看着那人利落的背影,不由眨了几下眼。
  姜朔此来,就是为了替李济安传话邀请姬筠卿一起游湖?
  不说姜朔五品官员的身份,就算只看她从小伴读也该十分亲近,传话这种下人的事情怎会特意让她来做?
  何况,还有之前流云无意间的一声“松烟”。殷碧涵自对李济安身边的人事上心,不说详细大略总是知道些。姜朔表字元晨,与“松烟”二字可说完全没有关系,但是流云适才那声指的应该就是姜朔。
  而且松烟这个名字,总让她觉得有些在意……
  殷碧涵坐在琴边,正想抬手继续,却被姬筠卿一声“不用了”打断。
  “喝茶吗?”
  “也好。”
  殷碧涵从琴边站起身子,走向书桌去寻茶具。房间里除了她拿东西时细碎的声音之外,一片安静。
  殷碧涵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那个倚在凉榻上的人。
  她叫她“殷碧涵”。
  几乎没有人会那么连名带姓地叫她。陌生的叫她殷大人,熟悉些的唤一声水蓼,亲近些的叫她碧涵。但是那声该是奇怪的“殷碧涵”却让她觉得很平常,就像她为她抚琴烹茶一样平常。
  这其中……
  殷碧涵拆开包住茶饼的白纸,然后放在鼻下轻嗅。
  看似几文钱就可以买到的普通茶饼,却是御供的凤团。没有压制出凤纹,没有蜡封,也没有凤团专用的纸包,可以想见这茶饼并不是从宫里拿来的。殷碧涵瞥了眼箱子里还剩余的茶饼,一眼便知余下这些甚至多过御供一年的分量。
  “喜欢这茶?”优雅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背后传过来,近到彷佛就在耳边。
  殷碧涵转头,那人果然近在咫尺。似乎都能感觉到她呼吸的距离,让殷碧涵眨了眨眼。
  “好香。”殷碧涵答非所问,然后静静地看着她,一点后退的意思都没有。
  “姜朔本有些别的话要说。”
  “您的意思,我在这里碍着两位说话了?”殷碧涵扬起温和的笑,只是说话的声音怎么听都有股子寒意。
  姬筠卿眼中一暖,殷碧涵不太能肯定那是否是淡淡的笑意。她说:“想要无碍,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殷碧涵挑眉,“我还需要做什么?”特意在“还”上加了重音,殷碧涵的声音里似乎有一丝不满。
  原来能坐在她书房里抚琴,原来为她烹茶,还不能“无碍”。
  “我是无谓。不过我身边尽是些心气高的。”这一次殷碧涵可以看见姬筠卿的眼里切切实实闪过的笑意。
  殷碧涵不语,只是看着她。
  “与姜朔相同的,还有三个。”姬筠卿浅笑。
  “找出那三个,帮我荐个人。”殷碧涵想了想,说。
  “可以。”于是,笑意再也遮掩不住。




姬府地牢劝降

  与姜朔相同的,还有三个。
  从姬筠卿书房里走出来的殷碧涵,瞬时散去平常浅淡的微笑,琥珀色的眼珠染上困惑的颜色。
  从她的话里,至少可以明白这些。首先这一组或者一队人是四个;其次,四人应该是有很大的共同点;第三,应该都与姬筠卿有着某些关系,或许还是她认识的。
  但是这三点,明白也几乎等于不明白。
  殷碧涵慢慢走下台阶,眉毛渐渐皱起。
  姜朔,字元晨,现年二十四岁,从五品上的兵部库司郎中。她出身于四大世家姜氏一族,可惜既非长房也非嫡女,自小入宫为四皇女李济安伴读,目前该是四皇女身边最受宠信的人。
  提起姜朔此人,殷碧涵想到只有这些。但是这些似乎与姬筠卿根本没有丝毫联系。
  除非……
  殷碧涵脚下一顿。
  “松烟”。
  殷碧涵想起适才流云无意间漏出的这个词。
  松烟指的就是姜朔,这一点是无疑的了,或许是特别的名号之类。但是松烟不是用来制墨的吗?文房四宝里,只要是提笔写过字的人都该用过松烟墨。
  说起来,她身边有个人的名字也与文房四宝有些关系。而那个人……
  殷碧涵随手拉住小厮,问明白流云的所在,一路寻了过去。
  流云在姬府里,竟也独自占着一重院子。虽然偏狭,却是样样俱全,玲珑精致的园子里甚至还有石头的棋桌。
  流云正在书房里与仆妇样的人说话。他皱紧了眉头,似乎有什么疑难似的,抬头看见殷碧涵才稍解了几分难色,笑了笑。
  “要走了?”流云以为殷碧涵是过来告辞的。
  “嗯。”殷碧涵含混过去,“还有件事,我代承墨来谢谢你。”
  “怎么不是你谢我?”流云闻言,微微眯了眼睛,笑得若有所指。
  殷碧涵脸上难得掠过尴尬之色,“他还是个孩子。”
  “都十四了,哪里还能是个孩子。”流云道,“普通人家十四成亲,再一年就可以做爹了。”
  “他……不回来也可以吗?”殷碧涵似有意似无意地那么问了句。
  她甫从凉州回来,流云便知她的病情。何况承墨也亲口告诉她,流云送了衣衫给他。所以这两人熟识是铁定无疑的了。而殷碧涵也素知流云的性子,并非对人人都会上心。从承墨身上那件不知费了多少心思的亵衣,怎么看他与流云的关系也不平常。
  流云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突然瞪她一眼,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敦叶都做了什么。姬府里那么多人里,他能拼命挣上一个‘四书’的位置,配你是绰绰有余了。”
  “……四书?”殷碧涵侧了侧头。
  流云一怔,突然眯了下眼,“你套我话?”
  “四书是什么?”殷碧涵虽然避之不答,却也是承认不讳。
  流云眉尖一蹙,却突然对着她笑了出来。那一笑如春天百花绽放,异常妩媚娇艳,只是眼中却精光闪闪。
  普通人只怕被迷得晕头转向,但是殷碧涵一眨眼,不由得小退了半步。
  “帮我做件事,我告诉你四书是什么。”果然,流云开口要求。
  “什么事?”殷碧涵的语气里带上两分慎戒。
  流云相托,岂会轻松简单?
  殷碧涵的表情却换来流云真正展颜一笑,“怎么,你还会不答应?”
  “……不会。”殷碧涵轻叹一声,如是回答。
  “就算我让你做了事,还是不告诉你四书是什么?”
  “我还是会去做。”这一次,是连叹气都叹不出来了。
  笑意融入那双明亮的眼睛里,“说正经的。地牢里有个人,她想收她的属下。只不过谁去都撬不动她的嘴。”
  “要我去招降?”殷碧涵诧异。
  “说起来,倒是与你也有些关系。”流云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神色安静下来,带着几分忧色。
  殷碧涵抿了抿唇,“谁?”
  “钟阳军的将官,也就是……”流云微皱眉,“在荒漠里伤了你的盗匪。”
  
  殷碧涵跟引路的仆妇一路走进姬府地牢。
  甚至姬府为何会有地牢,这个念头都没能占住殷碧涵太多时间,随着走进阴暗潮湿的地牢,随着地牢里混杂着血腥和霉烂的气味越来越重,殷碧涵终于不再保持平素轻浅的微笑了。
  地牢里,倒是灯火通明。一个人挂在刑架上。殷碧涵打发了仆妇离开之后,才慢慢看向刑架上的人。
  她颈和四肢都被铁链牢牢扣在刑架上,身上衣服倒还完整,可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和药物混合的怪味,显见她在此受刑之后是医治过的。
  她垂着头,待殷碧涵站在她面前好一会,似乎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人来了,慢慢抬起头。
  殷碧涵瞳孔猛地一缩,背着的手握紧成拳。
  果然是这张脸。
  那人似乎并不认识眼前的人是谁张嘴便是大笑,可惜声音干涩粗嘎,听上去异常刺耳,“换谁来都是一样!本将军如果怕了这区区刑法,也不会在……”
  她话没说完,好整以暇似乎只是在查看刑具的殷碧涵突然用力猛抽了她一鞭。
  要知殷碧涵虽然文弱,但是弓马骑射乃是为官必学之技,何况她又是用了十成力气,这一鞭下去那人竟然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先看看我是谁。”殷碧涵嫌脏似的用鞭柄抬起那人的下巴,令她正视自己。
  那人初时还没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没死!”
  殷碧涵冷笑,“奇怪吗?当时断了气的人还能站在这里。”
  “你……你……”过于惊讶,那人竟然一句话也说出完整。
  “时移世易,如今你我的位置正好颠倒过来。”
  “本将军当时下得了这个手,今天就不怕你报复!来吧!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看我眨……”
  殷碧涵从旁边水桶里,舀起一瓢盐水朝她兜头浇下去。
  这人只是衣衫完整,身上受刑的伤口无数,这一瓢盐水浇下去不啻酷刑。那人虽痛得浑身发抖,却也死死咬住就是不肯发出任何声音。
  “本将军?”殷碧涵冷笑一声,“叛军逆臣竟然还好意思自称将军。”
  “你……说……什么?”那人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身上痛得太厉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钟阳一族以谋逆大罪满门抄斩。皇长女自闭府里,静思己过。你不知道吗?”殷碧涵语声渐轻,却如最重的锤子狠狠集中那人胸口。
  “不会……的,不会的!”
  “不会?”殷碧涵背着手,略略勾起唇角,“钟阳不会是逆贼,还是不会被抄斩?”
  那人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却连话都说不出来。
  “蠢货。”殷碧涵突然低喝,“我还以为知道偷逃出来抢劫商旅的,总算不是太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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