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殷碧涵眼里漾起笑意,“特别是晚上被子凉的时候。”
促狭的一句,果然令他转过头来瞪她,正待说什么唇却被她封住。
其实,不用问的。
他想不想她,又或者,她到底想不想他。
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就是典型的给完棒子之后的甜枣。
望天
单纯的探访
能有书房的人家,就算再不喜欢总也要塞满了书。
而殷家书房里最显眼的,却是那张宽大的卧榻。普通不过就是供主人小憩,这张榻却大得能躺下三个人还有余,更别提榻脚上描绘着四季花卉的漆雕和榻上用的上等绸缎了。
此刻,殷碧涵就躺在榻上。
才用过午膳,她斜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搭在肩膀上,绣着夏荷的丝被搭在腰上。她神色虽然安静脸色却依然很差,尤其静静不动的样子看起来更是病弱不堪。
书房的门被推开,清爽宜人的淡香里混进来一丝甜腻的香。
殷碧涵觉得榻边微微陷了下去。
“身子好些没有?”该是平常的话语,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却怎么就是带着股软腻的味道。
殷碧涵慢慢睁开眼睛。
流云坐在她身边,正看着她。
精致的发髻上只三支镶了各色宝石的凤尾金钗,藕色的曲裾深衣上绣着水色的荷叶纹,随着动作和角度的不同闪过水般的光泽。
“不冷吗?”殷碧涵答非所问,看了看他的领口。
流云穿衣自然不同寻常,交领里竟然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只露出一截清晰的锁骨和雪白的皮肤。
“少扯开话题。”流云适才还神色如常,此刻见殷碧涵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脸色一沉。
“没什么。”殷碧涵并不在意。
“你说,”就是这种浑然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的样子恼了他,“去的时候你答应我什么了?”
“去的时候?”殷碧涵挑眉,然后勾起嘴唇痞痞地笑,“你不说我还忘了。那时候你可是说做到了就随我怎样的。”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探向他的领口,腔调极不正经,“美人,陪我一个晚上如何?”
“你——”流云柳眉倒竖。他这边好心好意地关系她的伤势,她那边却只油嘴滑舌地没个正经。
习惯性地想伸手戳她的胸口,却实在不忍心。见她似笑非笑的得意样子,一时怒从心起,伸手在她脸上死命掐。
殷碧涵见他真恼了,才连忙告饶,只是话还没出口却是一阵轻咳。她连忙拿起身侧的帕子捂在嘴上。
流云的恼色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轻拍着她的背顺气。
殷碧涵虽然还是咳嗽,到底调养多日比在边关时好了许多。她放下帕子才想说话,却见流云想要拿过帕子来看。她手先是一紧,然后在流云坚持的眼神下松了手。
帕子里有一些血丝。
流云皱起眉,半晌才终于点点头道:“倒真是好多了。”
殷碧涵向后倚进软垫里。
所谓“真”是好多了,应该是在知道某些消息才说的话。她跨进家门也不过大半日,一路上照顾她的除了承墨之外就只有在敦叶雇佣的车妇。所以流云是如何知道她的事情,倒真值得玩味一下。
不过殷碧涵却只作不知,只是拉起他的手把玩着。
流云看她这个样子,有些迟疑地开口问:“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殷碧涵抬眼,似笑非笑地问:“你今天是特地替她来问消息的,还是来看我的?”
流云一怔,他看着殷碧涵眯了下眼睛,脸上一沉,竟然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就朝外走。
好在殷碧涵手快,拉住他的手,“云,对不起……”
流云回头冷冷看她一眼,倒没有挣脱她的手。
“不要走。”殷碧涵要求。她猛地用力拉住他,也不知牵动了哪里的伤口,脸上竟然又苍白几分,说话时咬牙死忍着痛,一会功夫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
直看得流云心又软下来。他坐回她身边,瞪她一眼,“痛死活该。”
殷碧涵双手爬上他的腰,想要将他搂进怀里,一边说:“都是真的。当时那些盗匪以为我断气了,所以说话就放肆起来。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她们说的是‘钟阳’大人和‘主人’。”
流云听她说到“断气”一时怔忡不防被她拉进怀里,抬头见她没有不舒服的样子索性靠在她身上。
“钟阳大人……”流云的声音里有些慨叹。
钟阳并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大人也不是该用在平民百姓上的尊称。而赤月朝中,偏就有一家子不论谁见了哪一个都要喊声“钟阳大人”。
而那个钟阳家,也正巧还有一个主人。
皇长女,李济乾。
本来将殷碧涵遣去边关的目的之一便是调查盗匪。这股不同寻常的盗匪,无论是武器,还是武力,都要强过只能说平庸而绝非酒囊饭袋的戍边驻军。
于是,答案呼之欲出了。
“果然……”流云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虽然有些感叹,到底是离着遥远的事情,流云的声音并没有多少晃动的情绪。相比起那些不着边际的,反而是眼前的人更让他担心。
流云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想要解开殷碧涵的腰带。
殷碧涵压住他的手,“怎么?”
“我想,”流云咬了咬唇,“看看你的伤口。”
殷碧涵这次却是没有让步,“我怕吓着你。”
“真的……有那么严重?”不知不觉,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颤音。
“别说这个了……”殷碧涵话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视线定定地凝在他肩上的某一点。
流云怔愣之下,顺着她的视线去摸过去,然后立即意识到那是什么。
吻痕。
于是,突然之间尴尬的气氛弥漫起来。
他拉了拉衣领,努力想遮住。
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不止没有后悔,还心甘情愿。但是就算他可以坦然地面对任何人,唯独不想让眼前的这个人看见自己身上这些从另外一个女人得来的痕迹。
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整颗心都给她,却贪恋着她的温柔不想放手。
真是卑鄙……
他额头抵在她肩上,紧紧闭上眼睛。
“其实我想过,也许我能现在才遇见你是件好事。”殷碧涵轻笑,然后搂紧了他的身子。
流云没有动。
“如果你在遇见她之前先遇见我。”殷碧涵轻问,“会怎样?”
如果先遇上殷碧涵,也许他和殷碧涵就不得不为了得到那个人的青睐而互相敌视和猜忌。相同的特质无可避免地让他和她相互吸引,但吸引的同时她们对对方也绝不会手软。
原来,他和她注定是要错过的……吗?
这种认知只是加重了他心里沉重的感觉,让他用力搂紧了她。
不甘心。
为什么……
“所以,”殷碧涵轻抚着他的背,“我能现在遇见你,是上天的恩赐。”
流云没说话。
“陪我睡一会?”她只是轻声问,虽然声音有些气虚无力,却依然漾着淡淡的温柔。
流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蹬了鞋子爬上榻躺在她身侧。
不去想那些不该想的。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占着一块不小的地方。即使是怀着她的孩子的荼靡,即使是让她远赴边关的三皇子,在她心里的地位也都没有他牢固。
她有一部分,永远是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tips:皇长女李济乾的父亲姓钟阳。他姐姐,就是李济乾的姑母是当朝唯一的大将军,是整个赤月兵权最大滴人哦~
犹豫和决定
皇女府韬晦楼的客房里,殷碧涵靠在窗框上,轻咳了一声。
虽然两个多月前,姬府屏风后站着的那个人才是殷碧涵去凉州的主要原因,但是眼前她还算是李济乾的人。所以她既然从边关回来了,就得给她一个交代。
适才在书房里,殷碧涵用虚软的声音挑着能说的慢慢说了出来。其中当然隐去了李玥吟的相关事情,甚至把自己的猜测也一并抹去。书房内的几个人对她的异常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面色凝重。末了还是朱墨兰让她先去客房躺一躺,她才能走出来。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虽然李济乾崇尚俭省到底不至于寒酸,庭院里绿树清泉正是春意盎然。
殷碧涵倚在窗框上,看似欣赏春色实则满腹心思。她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着短短六个字:折翼留巢,从五。
别人或许看着莫名,但是殷碧涵却是明白。而她连着几日的烦恼也正是从这六个字上来。
折翼,是去掉鸟儿飞翔的能力。留巢,则是留在安全的地方,有保护的意思。从五,是从五品官职的意思。所以这六个字连起来解释,就是如果能够在铲除势力的同时保证安全,那么殷碧涵的官职就可以升到从五品。
殷碧涵低头看了眼字条,然后又塞回怀里。
凉州荒漠里那股悍匪心狠手辣却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谁蓄养的私兵。殷碧涵去凉州之前,李烨恐怕已经知道盗匪的来龙去脉,遣她去不过是确认而已。
而她,果然带回了确实的消息。
私兵,加上“钟阳”和“主人”两词,李济乾企图谋反已经成了李烨认定的事实了。
虽然关于这一点,殷碧涵之前还有些疑虑。按说李济乾的姑母,也就是当朝唯一的大将军,殷碧涵虽未见过其人传闻却听得不少。那位钟阳将军若是想秘密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怎会让士兵扮成盗匪肆意劫杀?更何况她怎么也算是李济乾的人,那些人在知道她的身份后不仅没有放过她反而下了重手,这更加不合情理。
但是刚才书房里几人凝重的神色却将答案告诉了她。
因为,李济乾不知道。
如果只是坐在安阳的宅邸里或许殷碧涵也不会明白,但是去过那里之后她倒是很快地就明白了。
西北,乃是苦寒之地。
殷碧涵知道,一个戍边大营的士兵每日花去的银两可以养活别的地方几个村子的人。听上去似乎很多,但其实分到每个人手里的不过是几块饼和一碗水而已。殷碧涵虽然不知李济乾将她的私兵养在哪里,想必也是在那片荒漠之上。她们既然无法像戍边大营一样定时定量采买需要的食物和清水,日子必定过得更加清苦。连戍边大营的士兵都可以为了一时的口腹之欲纵容普通盗匪横行,那些私兵为了食物叛逃并开始抢劫也并不奇怪。也所以,那些私兵在知道她的身份之后痛下杀手。
这些事情或许只是她的猜测,或许事实全然不是如此。但是如今,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的事态已是相当明朗。
李烨认为李济乾蓄养私兵,想让殷碧涵铲除兵力的同时保住女儿的性命。
李济乾虽然并不知晓她母皇的知情,但是根据殷碧涵适才的话只怕也想到了些什么。以她的性格,说不定将想做的事情提前了也不一定。
也于是,殷碧涵才开始烦恼。
她的确说过她忠于陛下,但是她所指的只是坐在御座上的人。那张浸透鲜血的椅子上现在坐的是李烨,下一个或许就是李济乾。
如果帮了李烨,败则成为弃子,杀她的一定就是李烨。而如果成了,难保这个时候还想着顾全女儿的李烨会看她顺眼。
如果选择李济乾,此人性子今时今日还有个李烨能压制她,若她做了皇帝只怕成天提心吊胆。
真是,麻烦……
越想越是困局,殷碧涵伸手在额头上轻敲了几下。
她身后突然伸来一双软暖的手按在她头上轻轻按揉起来,按揉得轻重合宜十分舒服,所以殷碧涵也懒得告诉身后的人其实她并不是头痛了。
好一会,身后的人才轻声问道:“好一点没有?”
“嗯。”殷碧涵微闭上眼睛,轻轻应了声。
承墨见她没有拒绝,于是一直轻轻按着。
也罢,其实……
殷碧涵轻舒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从窗口看见李济乾、朱墨兰和诸聿三个人从书房里走出来。她选的客房靠近抄手游廊,所以竟是看得十分清楚。
不知怎么的,朱墨兰脚底一滑。原本是李济乾和朱墨兰走得近些,这时李济乾尚没有反应,身后离得较远些的诸聿反倒飞步上前扶住朱墨兰。朱墨兰站稳后,诸聿立刻放开手,躬身说了些什么后又退到原来的位置。
原本到这里还寻常。
三人继续朝前走。朱墨兰抬头看了看李济乾后,又回头看了诸聿一眼。而诸聿同时抬头,两人四目相接,同时脚步一顿。李济乾回过头时,两人同时看向别处,都是一脸的泰然自若。
而李济乾在面对着两人的时候表情还寻常,回过头两人都看不见的时候,脸上闪过清晰明白的暴戾狠毒。
没走几步后,诸聿行礼告退。而李济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