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夏域的日子还算逍遥。也不知是不是她逍遥太过,竟然将一位皇子送到这营里。
那位虽说是皇子,却丝毫没有娇纵的毛病。每日跟军营里所有的兵士一样,寅初起身日落休息,操练巡逻乃至于饭食都和普通士兵一样。连她都觉得枯燥又辛苦的日子,他却从没有一日的怠惰。说实话,她是佩服他的。
但是昨儿晚上竟然又来了个什么果毅都尉。那殷碧涵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只盼她早些做晚她想做的事情。
“校尉,您这是……”
夏域身后传来一个年青女子的声音,却是此营的长史洪遂信。她去敦叶交接文书,今早刚回营。夏域见是她,眉头一松立时露出放心的表情,“遂信,你回来了。”
“是,今天早上刚到的。”身为夏域的左右手,洪遂信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犹豫,“该是操练的时辰了,校尉您在这里做什么?”
“你来了正好。”夏域说,“陪我一起去见见新来的果毅都尉。”
“哦?”洪遂信挑眉,“她已经到了?”
夏域略说了昨晚的事,然后掀开帘子示意洪遂信与她一起走进去。
才跨进营帐的两人脚步同时一僵。
她们来的……
不是时候。
一个女人坐在床上。她穿着月白的缎袍,发髻上簪着玉钗,打扮简单却精致。她虽然未着铠甲,倒也衣冠整齐。
但是她的怀里却有个少年。
少年的上身寸缕不存,雪白玉润的背带着轻淡的粉色看来异常娇嫩。乌黑的头发绾着松松的发髻,只垂下一缕在背上,却衬得肌肤更为鲜嫩。他坐在女人的怀里,从腰开始虽然盖在薄被之下,单只看露出的雪白小腿也知与上身同样状况。他坐在女人的怀里,手环着她的脖子,正伸着粉色的舌舔着她的唇。夏域从侧面,甚至可以看见少年既迷醉又潋滟的眼神。
气氛,刹那间微妙起来。
看着两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夏域不得不重重地咳了一声。
少年转过头看着两人,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娇呼一声,迅速地缩回被子里去。
而那个女人,显然因为被打断而不悦。
她沉声道:“两位这么早进来,有事吗?”
“这个,殷都尉……”夏域不想说,却不得不开口,“军营里不能狎……”
洪遂信眼珠一转,突然插话道:“长史洪遂信,见过殷都尉。”说着,拱手行礼。
“嗯。”殷碧涵脸色不豫,只冷冷地应了声。
“昨日殷都尉到得晚,所以不曾验看过文书。是以今日一早过来打扰,还请都尉先将这必要的手续做了。”说着,很是温和,甚至有些讨好地向殷碧涵笑了笑。
果毅都尉上任,自然不是走亲戚串门。吏部有调任文书,兵部还有任命文书,不仅要在规定的时限内到达,还要连着自己的身牒一起查交验看。
昨夜里夏域一时疏忽,竟没有验看殷碧涵的文书便将她放入军营,如果认真追究起来是个几十军棍的大错。洪遂信却是轻巧的一句话,就替夏域遮掩了过去。不仅听上去好似因为体贴殷碧涵的辛劳才没有验看,还将进来打扰的原因推到了急心公务上。
夏域听洪遂信这么说,先是一呆然后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殷碧涵朝她看了一眼。
“……那是当然。”慢悠悠的,不知是存心是故意,殷碧涵朝夏域冷笑了下才说。
说着,殷碧涵站起身,从桌上的包裹里将一应的文书翻找出来直接递给洪遂信。
洪遂信极快地,却也非常仔细地验看过之后将文书收好,道了声:“有劳大人。”
“还有事吗?”殷碧涵语声冰冷,竟是下起逐客令来了。
“遂信尚有一事请教都尉。”
“说。”
“都尉此来戍边营,是为了什么?”
夏域突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洪遂信。
而殷碧涵也十分意外似的,抬头又多打量了她几眼。轻慢的表情从她脸上慢慢退去,殷碧涵突然笑道:“有意思。”
“能否请都尉大人示下?”
刻意加上“大人”两字,听着似乎更为尊敬,其实却透出一股不怎么服气的意味。
夏域看着殷碧涵的眼神从有趣转为寒冷,额头上不由渗出冷汗。她很想拉着洪遂信就这么退出营帐,但是她现在连这么做的胆子都没有。
洪遂信却彷佛丝毫意识不到夏域的焦急,只是坦然地接受着殷碧涵的目光,并且镇静地看着她。
殷碧涵的唇角,轻轻勾了一下。
“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就在两人以为殷碧涵绝不会说的时候,殷碧涵突然开口,“我只是奉大殿下之命,过来照顾三殿下而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夏域恍然大悟。
相比起夏域轻易就接受了殷碧涵的说法,洪遂信却似乎并不十分相信,仍然带着几分疑惑的眼神看着殷碧涵。
“三殿下受伤的消息传回安阳之后,其实陛下和几位殿下都十分担心。”殷碧涵说,“你们放心,剿匪也不过是个由头让三殿下有台阶可下。只要确保三殿下身子康健安全无虞,我立刻回安阳。”
“是,是,是。”
夏域一叠声地应道。话出口才想起来似乎有赶她走的意思,一时不由讪讪的。但是想起如果她能劝服三皇子安心养伤,不用看着他一日差过一日的脸色,夏域心里又松了口气。
“这里没有补血的药材?”殷碧涵问,“为何三殿下伤成那样,还不给他用药?”
“这……”夏域顿时一脸的有苦说不出。
那日遇袭之后,夏域曾经问过李玥吟是否需要大夫过来诊治。但是李玥吟却坚持只是轻伤,无须麻烦。此后又彷佛没事人一样,跟着兵士一起操练巡逻。
起初夏域信以为真,却不想李玥吟身体竟然越来越虚弱。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又问了回,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答案。不仅如此,这位皇子还将暗暗加在菜里的药材都退了回来。无奈焦急之下,夏域也只有向上边告急了。
“罢了。”殷碧涵说,“这几日三殿下会静养,有事也不准打扰。”
夏域本想说话,却在洪遂信的眼神示意下应道:“是。”
之后,两人退出了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有家族聚会,可能一天摸不到键盘……
听见的事情
夏域和洪遂信走出营帐之后,殷碧涵脸上轻蔑不屑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她平静地看着飘动的门帘,若有所思地出了会神。
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的少年探头看见营帐里只剩下她和他,便推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这一动,惊动了殷碧涵。她立刻转身向外走去,行动间颇有些避嫌的意思。
“殷……”少年看着殷碧涵毫不犹豫的背影,不由出声叫住她。
殷碧涵脚步虽然停了下来,却依然背对着少年。
“穿衣服。”殷碧涵干涩地吩咐了一句。
少年见见殷碧涵似乎又要朝外走,也顾不上穿没穿衣服,用力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然后猛地从背后包住殷碧涵。“姐……”少年鼓起勇气,却仍带着颤音,“你知道……我愿意的……”短短几个字,少年却说得异常困难。不止有羞涩,更有被拒绝的恐惧。
厚重的衣物隔绝了少年肌肤柔软的触感和温暖,但是扣在她腰上的手臂却是雪白无暇。殷碧涵在少年甫接触到她身体的时候,下意识地一僵。待到少年结巴地说出那句话时,尤其是他对她的称呼,她的表情冷了下来。
“殷碧涵不过是一介稗官,公子却是皇长女正君身边的人,这一声‘姐’实在是担当不起。”
少年黯然。但是他仍然不肯放弃,颤着声道:“我进皇子府在你之前。就算有心要骗人,也不是想骗你……”
“不是骗我?”殷碧涵冷笑一声,“原本也想用这个理由劝自己原谅你。但是你真的没有吗?”
少年脸上闪过一阵慌乱,“这个……我,我……”
“临行之前,朱墨兰告诉我敦叶这里的情况。他手里用着的那份名单,我怎么看都眼熟。”殷碧涵脸上浮起嘲弄的笑,既然少年看不见,“你说,那个是什么?”
少年的脸色顿时一白。
殷碧涵跟着李玥吟查案时,曾经被困在吏部库房里一整个晚上,抄录寻常看不到的众官员的履历文书。他知道后迷晕了殷碧涵,然后抄了一份送到朱墨兰手上。
起先他以为殷碧涵会将名录交给李玥吟,不想殷碧涵交是交了,却不是全部。藏私的部分从别人手里看见一样的,以她的才智自然立刻明白。
少年手不由松了点。
殷碧涵转身,看着少年。
少年未着寸缕的身体虽然青涩,却盈着如玉的光泽。但是殷碧涵的眼神只在他的脸上,彷佛他的身体对她没有任何吸引力。
凌厉而冰冷的眼神让少年一阵瑟缩,甚至不敢抬头直视她,慢慢低下头去。
“你刚才说什么?你愿意?”殷碧涵伸手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刚才在那两个人面前,你做戏的功夫好到令我惊叹。”
殷碧涵说着,看了眼他手臂上守宫的印记,象征着他还是完璧之身的印记。
“既然你惯了做戏,我还可能相信你说的话吗?”殷碧涵突然放轻了声音,但是却怎么也听不出温柔来。
闻言,少年突然瞪大眼睛。他看着殷碧涵决绝的表情,水气开始在眼睛里凝结。
只是他泫然欲泣的表情只是令她不耐烦,她放开手猛地转身,丢下一句“快点穿好衣服,带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做戏给我看的”后大步出了营帐。
陡然失去支撑,少年朝前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他苍白着脸僵硬地走回床边。看着地上散乱的衣物,他突然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膝盖。
不知从哪里来的水落在地面上。一点一滴,渗进地上的衣服里。
殷碧涵走出营帐后,闭上眼睛仰头向天长长地吸了口气。再睁开时,表情又恢复平静。营帐内的少年即使是个问题,她也不会让他影响到她要做的事。
她信步在军营里走起来。
戍边军营,虽说是四百人的营地,白天却没有那么多人。除了出外巡逻和营外操练之外,驻守烽火台的也占着不少的人数。所以虽然她昨天晚上才到,竟然也没有人阻拦查问。
军营自然简单,除了西边的马厩和伙房,营房越往中间越好,住的人也越是高阶。殷碧涵不久就走到主营的附近。
“……校尉!”一声低喝吸引了殷碧涵的注意。
这不是洪遂信的声音吗?殷碧涵停下脚步。
“我知道……既然她不想惹事,我也乐得清闲。”
这是夏域的声音。
“您不知道,我听说过殷碧涵。”洪遂信说,“她看上去是嚣张无礼,但是我听说的却不是这样。”
殷碧涵挑眉。
洪遂信“听说”。这里离安阳有三千多里远,她的“好名声”能传到这里来?
夏域不知说了什么。
“您就是不信,好歹也防着点。”洪遂信说,“我们这里的事情,虽说成了定例,但是外头来的人是不会明白的。被她发现,说不定就是斩首的罪名。”
斩首?
什么事情需要闹到斩首如此严重?
殷碧涵竟然越听越有兴趣,不由向前又凑了一点。
“不过您也不必忧心。”洪遂信说,“虽然军营纵容盗匪已成定例,不过就是些肉菜蔬果,这些是绝拿不住把柄的。倒是那些伎子要小心些,虽然看殷碧涵似乎好色的样子,不过这些需要防她一防。”
夏域似乎说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洪遂信的声音里多了些烦恼,“按理说一般抢劫不单不会伤人性命,连见红都是极少的。为什么皇子碰上的那拨竟然下那种狠手,一副收买人命的样子……”
“是!我明白,总之这段时候……”
“殷碧涵!”
身后突然传来某人的声音,营帐内两人的声音顿时一停。
殷碧涵微皱眉,转身看时却是流风。
不过想起来,这营里能用这种语调喊她名字的,也只有她了。
“怎么?”殷碧涵继续皱着眉。
流风犹豫不决地看着殷碧涵,虽然仍是恼怒却比昨晚好过许多。面对着的流风,殷碧涵提不起做戏的兴致。
“殿下到现在还在休息。”憋了半天,流风终于说了一句话。
“所以呢?”殷碧涵挑眉。
“那个……”流风开始尴尬,嗫挪半天,“……谢谢。”她的眼神颇不自在,道谢时甚至不敢看着她。
于是突然,兴起了叹气的欲望。
殷碧涵静静地看着流风,“我不是为了你才来的。”
流风猛地看向她,瞪她一眼,“废话。”她顿了顿,又说:“你到底为了什么来的?”
“盗匪。”前面两字殷碧涵说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