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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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蓼-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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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没办法知道她的身份,又不能把她赶出大门,无奈之下上官府暂时收留了这个女人。
  搜遍她随身的物品,除了衣服和碎银子之外只有一块绣了字的手帕算是有点特别。淡青色的帕子上绣着一丛淡粉色野花,旁边是两个字:水蓼。
  于是这个看起来会暂居在上官府里相当长一段时间的人,她的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水蓼的忘记,真的是将很多事情都忘了。
  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年龄和来历之外,她也不知道筷子是做什么用的,不明白房子是用木头造的,甚至连屋顶上那青黑色的东西叫做瓦片都不知道。
  骆双听上官慕说起过雨中的事情,心里对这个人不由得就有了几分怜惜。他知道府里的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照顾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水蓼必然不能尽心。所以时常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希望如大夫所言,能尽快回想起过去的事情。
  “这可怎么办呢?”骆双看着药碗,手抚着脸,声音里全是犯难,眼睛却瞟着水蓼,“表哥就要回来了。”
  “清辉要回来了?”水蓼眼睛一亮,看着骆双。
  “是啊。但是……”骆双看了眼药碗,又看了看水蓼。
  水蓼皱眉,突然猛地一把拿过药碗,几口喝下去。“我喝完了。”一边说,一边把药碗递给骆双,虽然被苦得脸皱成一团。
  “乘热喝完就没那么苦了。”骆双一脸得逞的微笑。不知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的水蓼对上官慕却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双儿,我们走吧。”水蓼见骆双只看着她笑,站起来拉住骆双的手朝外走。
  骆双脸不由微微一红,用力挣脱开来,说:“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水蓼虽然失忆,但到底是一个女人。何况救她回来时是梳着发髻的,那就说明她已经举行过成人礼,绝不能再当成孩子来看了。
  “双儿生气了?”水蓼小心翼翼地看着骆双,轻声问道。
  骆双摇摇头。
  “那就好。”水蓼绽开笑颜,如晴空般朗澈,好像骆双生气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以拉着双儿的手?”
  骆双微微瞠目,想起眼前的水蓼什么也不懂,释然道:“水蓼是女人,我是男人。所谓男女有别,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是不可以随随便便拉手的。”
  “但是我喜欢双儿啊。”水蓼答得顺口。
  骆双一呆,看着那清朗得毫无阴霾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只觉得一股热意朝脸上冲。当下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拔腿就跑。
  “双儿……双儿等等我……”水蓼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病后体弱,连走路都觉得辛苦,遑论跟在骆双后面跑了。
  骆双听她喘得厉害,只得停下来等她。
  “双儿……”水蓼好不容易跑到骆双面前,扶着回廊的廊柱直喘气,一双眼睛却看着骆双不放。
  “你要是再乱说话,我……我不理你了。”骆双看她那可怜样子,心不由软了下来。
  “噢。”这回水蓼没再追问,答应了声不说话了。
  两人沿着回廊,穿过牡丹花丛,慢慢向东亭走去。
  “刚才为什么不肯喝药?”虽然有时候看上去天真无知,但是水蓼不是个孩子。无理取闹的事情她是不会做的,这一点骆双知道得很清楚。
  “我不肯喝药,双儿就可以不用去打络子啦。”水蓼笑得很得意,“双儿又不喜欢打络子。”
  “诶……”骆双脚步不由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还在慢慢向前走的水蓼。
  “双儿?”水蓼回头,疑惑地看向突然停下来的骆双。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别让表哥久等了。”骆双摇摇头,走快几步赶上水蓼,只是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微笑。
  两人不久就走到东亭。
  上官府从水池引了水出来,开凿水道在府里形成环路。水道到了东亭分开两路绕过,所以远看东亭倒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样。
  东亭是看牡丹最好的所在,所以也是上官慕春天很喜欢去。
  “清辉。”水蓼看见站在东亭里的上官慕,眼睛一亮,小跑了过去。
  “水蓼,双儿。”上官慕才从曲央府衙的射箭场回来。他穿一身白色的箭袖,看上去利落飒爽,别有一番风味。他并不若水蓼那么高兴,见到两人只是礼貌上淡淡一笑。
  “清辉今天去射箭了。累不累?”水蓼伸手想拉上官慕坐下来,只是才一伸手就想起骆双的话,于是犹豫着手停在半空里。
  “怎么了?”上官慕问。
  “双儿说,不可以随便拉手。”水蓼脸上的神情,彷佛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一样。
  上官慕不由唇角一勾,“双儿说得没错。怎么,今天拉过双儿的手了?”
  “表哥。”一旁看着有趣的骆双听上官慕这样说,不由出声埋怨。
  “清辉喝茶。”水蓼眨眨眼,倒了水递到上官慕手里,然后是骆双,“双儿也喝。”
  看两人手里都有茶杯,水蓼才坐下来,然后突然用不经意地口吻问:“为什么双儿从来不读书,但是清辉每天都要读?”
  问者无心,听者却同时一僵。
  上官慕脸色的表情冷了下来,而骆双担心地看了水蓼一眼。
  “你觉得呢,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上官慕问水蓼,一双眼睛里闪着难言的情绪。
  “因为……清辉喜欢读书,双儿不喜欢读书!”水蓼想了想,给出了她的答案。
  “因为……我喜欢?”上官慕意外地看着水蓼,“水蓼觉得喜欢就可以了吗?”
  “读书是件好事啊。”一边说,水蓼还一边不确定地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得出结论“所以只要清辉喜欢,就可以了。”
  “只要我喜欢,就可以了……”上官慕举起杯子挡住唇边的微笑,却掩不住眼里荡漾开来的暖意。
  

作者有话要说:水蓼(liao):一年生草本植物,生于湿地,水边或水中,我国大部分地区有分布,开白色或淡红色小花。古代做调味品食用,亦可做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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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下午,暖风徐徐。
  上官慕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本《赤月礼》正看着。他时而看书,时而闭起眼睛默背,专注得浑然忘我。他面前的桌案上摊满了书,《赤月礼注》、《礼疏》,还有他自己写的注解。
  水蓼搬了椅子到窗边。
  她趴在窗台上,一会看看窗外的风景,一会又回头看看上官慕。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水池粼粼的反光,唇边缱绻而满足的微笑如春风一般软软暖暖。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逝,书房里只有上官慕翻动书页的声音。
  上官慕专注在书里,连头都很少抬起,更别说其他。水蓼百无聊赖地打个了呵欠,上官慕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书。
  他唇角勾起,露出一抹连不自觉的微笑。
  用过午膳后,上官慕才说要回书房温习,水蓼就说要陪在一边。原本上官慕是想拒绝的,只是在那双清澈的眼睛前却怎么也说不出个不字。推说看书需要安静也没能赶走水蓼,她竟然真的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像不存在一样地陪伴着他。
  提着食盒轻轻地推开门走进来的骆双也看到了水蓼无聊的样子,不由举起袖子,掩唇轻笑。
  “双儿。”水蓼见骆双走进来立刻直起身来,她双眼发亮,声音里也满是单纯易懂的喜悦。
  “蜂蜜银耳羹。”骆双知水蓼的喜色大半是冲着他手里的食盒,不禁起了戏弄的心思,故意道。
  “甜的。”果不其然,水蓼立刻垮下了脸。
  骆双再度笑出来,而一旁的上官慕也是好笑。
  水蓼失忆得古怪。她不知道筷子是什么,以前的口味倒是保留着。瞪了筷子半天后才问这是什么的水蓼,却是毫无困难地把鲫鱼吃了个干净,甜腻的红豆羹则是碰也不碰。就好像她以前不是用筷子吃饭似的,骆双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的胡思乱想丢到一边。
  水蓼明白骆双有意戏弄,哼了一声转头面向窗外。
  骆双不管她,径自走到书桌边把食盒放下,然后将甜羹倒出来递到上官慕手里。
  “双儿——”果不其然,水蓼见骆双不理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骆双和上官慕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好笑。
  “你的。”他取了一碟子水晶桂花糕出来要递给水蓼。谁想桌子的书实在铺得太多,一不小心被他撞落了一本到地上。
  水蓼坐在椅子上,很自然地就弯腰去捡。只是在指尖碰到书的刹那突然停了下来,然后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水蓼?”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的骆双见水蓼样子奇怪,不由喊了一声。
  “赤……”水蓼把地上的书拿在手里,慢慢地直起身来。她脸张得通红,死死地盯着手里的书,好像看到了什么非常难以理解的东西一样。
  “水——”骆双见她样子古怪,不由上前一步,才伸出手就被上官慕拉住。他转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放下碗走到他身边的上官慕,见他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只得闭上了嘴。
  水蓼一直瞪着手里的书,脸上古怪的神色没有减少丝毫,反而是眉头越皱越紧。
  随着痛苦的表情越来越甚,水蓼右手按上额头呻吟了一声。只是她立刻用力咬住下唇,不让呻吟的声音逸出来。书从她左手里再次掉落到地上,水蓼双手用力抱着自己的头。
  “表哥!”骆双着急地看向拉住自己的上官慕。
  上官慕看着水蓼,也是有些惊讶到发呆的他被骆双的话惊醒,低沉着声音说:“去请大夫。”
  “赤……赤……月礼……”就在骆双就要跨出门口的时候,水蓼突然断断续续地说。
  赤月礼?
  骆双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转身看向水蓼。
  痛苦似乎已经过去,水蓼放下了抱着头的手。她又俯身捡起那本书,这一次她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水蓼看着书的封面,将书递给上官慕,“清辉,你的书。”
  她琥珀色的眼睛彷佛被拂去累积的灰尘,展现出通透明润的本色。依旧是明朗的笑,只是那笑里的懵懂朦胧淡到了几乎不见踪影的程度。
  水蓼似乎有了什么改变,一瞬间不仅是上官慕,连骆双也可以看出来。
  “水蓼,你……识字?”上官慕迟疑了一下,问道。
  上官慕知道水蓼的确是连毛笔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就像她虽然也曾对着筷子发楞,拿到手里后立刻就会用了。
  所以,也就是说,她可能读过书了?上官慕越想越觉得可能,只是在明白这种可能的时候,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了些不愿意的感觉。
  “识字?”水蓼侧侧头,还是用之前一样清透到底一丝杂质也没有的表情反问。
  “念念看。”知道水蓼的好奇和问题可以没完没了,上官慕明智地忽视了她的反问,将水蓼递给他的书随便摊开一页还给她。
  “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水蓼疑惑地低头看着上官慕递给她的书,只是当她看到书上的字时,神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食飨之礼,非致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越念越顺畅的水蓼在自己的声音里,神情越来越专注和平静。
  骆双静静地看着水蓼,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上官慕,不由自主地轻叹了一声。
  




闵氏

  上官府正房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黑色短襦和深红色长裙向南坐在软席上,粉白如玉丝毫不见老态的手搭在几上。
  上官姐弟和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陪坐在两边,后边是两个侍立的小厮。
  “听说,你前阵子救了个人回来?”男人闲闲地向上官慕问道。
  他是上官勤的父亲,母家姓闵,所以外间的人提起便是 “上官家的闵太君”。他当然是有名字的,只不过几十年没人叫过,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上官家平日里规矩严,晨昏定省除了要去府衙的上官勤可以通融之外,她的夫君容氏和姐弟两是每天必到的。这日不过刚刚用完早膳,才撤了碗碟闵氏就突然出声问道。
  上官慕一愣,他倒没想过瞒着闵氏,不过也没有特别提起的必要罢了。既然闵氏提起,他就大略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说完,他随口道:“孙儿让她过来给您请个安?”顿了顿,又道:“不过水蓼因为病后初愈,说话举止若有失礼的地方,爷爷您别放心上。”
  上官慕此话一出,他自己没觉得什么,倒是刚才起就端着茶杯,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上官牧抬起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弟弟。
  “我家的清辉公子可是动心了?这么些年就没听你为谁说过好话。”闵氏和坐在身边的容氏对看一眼,笑道,“赶快带过来让我瞧瞧。”
  闵氏这一说,房间里便响起一阵轻笑。不止是小厮,连一向阴沉的上官牧眼里也见了笑意。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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