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寻回了自己的另一半。
严昼月身体逐渐康复,而严望日几乎每日都和她呆在一起,然后两人慢慢从相对无言发展到亲密无间。
也是那时候,对严望日隐藏期待的抱怨,严昼月给出了答案。
严望日本心只是想撒撒娇的,他其实一点也不怨恨严昼月的疼痛传到自己身上,事实上对于这种情况严望日心中暗藏了几分喜悦。
严昼月是他姐姐,他们是双生子,本该比世上任何人都亲密的,可严昼月看待他,比一般姐弟更加疏远。
严望日已经孤单太久了,他迫不及待想要抓住或许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即使严昼月给他的只是疼痛也好,至少此时此刻他和她彼此属于对方。
…………
“诶~可是我本来以为这种情况已经不会再出现了。”严昼月的神色中没了淡漠疏离,相反的她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极深的歉意。
严望日怔了怔,一时间没弄明白;严昼月遥遥朝着他伸出手,于是他如同被蛊惑般走过去任由自己梦游般蜷缩着和姐姐挤在同一张床上。
耳畔轻浅绵长的呼吸和透过纯棉布料来的体温与脑海中某种感觉重合在一起,那些永难忘怀的熟悉感席卷了严望日,他闭上眼只觉得无比安心。
严昼月的声音略显清冷,她说:
“你可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一直哭谁哄都停不下来。”
“只要呆在我身边,你就哭个不停,只能把你抱到离我远远的,你才会停下来吃东西玩耍然后安静的睡觉。”
“我生病,你也会难受,我学走路摔倒,你明明坐在椅子里,可等到大人替你检查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脚上有和我一样的乌青。”
“人家都说双生子有心灵感应的,可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倒是你单方面接受我所有的负面情绪。”
“对不起,一直是我连累你。”
…………
或许是很少与人长谈的缘故,她说话慢吞吞的有些地方还词不达意;严望日静静听着,最后他忍不住撑起身体一言不发打量了严昼月半天。
严望日嘴角一抽“严昼月你当我是白痴?”
“我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小孩子记忆没那么好,学走路那点年纪的事你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师父教的东西你会转眼就给忘了?!”
…………
严昼月那家伙非常之擅长破坏气氛。
就拿现在来说;年少无知的严望日满心伤感的问她这些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理由是不是害怕自己情绪波动过大进而给他的成长带来什么不可预知的影响时。
严昼月沉默半晌,远目“其实我是怕将来自己没有半点**可言。”
严望日噎了半天,只觉得一口血堵到喉咙口。
“诶~你想,别的不说单是每个月那几天…”严昼月平板无波的脸上突如其来的浮现出某种很诡异的神色,随即又皱成一团“严望日你干嘛?!嗷嗷嗷~我是认真的,你咬我干嘛?!嗷嗷嗷~我错了不行吗?!”
恨恨地把严昼月瘦嘎嘎的胳膊当成磨牙的工具,严望日舔着嘴里泛滥的淡淡腥甜,忽然间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忧郁悲伤没有任何意义。
严昼月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啊啊啊~~
于是十五岁正处于微妙成长期的严望日爆发,然后他抽了。
原本家风正经八百的'子鼠'严家最倍受期待的继承人——严望日的成长道路眼瞅着就从康庄大道拐进一条扭曲的羊肠小路,从此连回头路都找不到。
…………
严望日十五岁之前是个文艺少年,不过后来他长歪了。
而造成他如同基因突变般从纤细敏感的忧郁少年变成没心没肺的痞子的原因,严望日考虑半天,斩钉截铁的把责任推给了他家那只性格乱七八糟的姐姐。
如果没有严昼月三五不时的抽风,他根本就不可能变成现在这副德性;这点严望日非常之肯定。
严家的家风与教育后辈的方式素来中轨中矩,严昼月那混蛋(严望日咬牙切齿),那种奇怪的性格究竟是如何养成的,严望日觉得那堪比世界X大疑团。
对待严家流传多年的‘七岁定终身’这一祖传规定时,严昼月会得冷笑着告诉严望日在她眼中那些被留下来的小孩子是盆景。
“真是不公平,小孩子还懵懵懂懂时就被安排好未来;只为了延续所谓的传承。”
严昼月眯着眼,神色说不出的嘲讽“都没有人告诉那些小孩子对于普通人来说,偷窃是不道德的行为。”
可是对于家中长辈强行把她推到那个位置上,同时却又不期待她有所作为时,严昼月只是耸耸肩“算了,反正我这辈子唯一学会的生存技能也只有这个。”
自相矛盾得很。
性格淡漠,遇事瞻前顾后又闷骚,除了她自己没把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自私自利;这就是严昼月,不负家族传言的‘怪物’之名。
可同样也是严昼月,她会满脸无奈对他百依百顺,对待江湖上的事一诺千金,家族长辈的要求无论如何都不会反抗。
只因为她认为自己首先欠了严望日,之后严家把她养大,所以她欠了严家。
真是乱七八糟的人,和这样一个人生活,严望日不长歪了才奇怪。
…………
从十五岁之后严望日几乎就没有离开过严昼月,即使十七岁那年叛逆期推迟发作(此乃严昼月注解)严望日第一次反抗家族安排执意要成为一个普通人,他和被长辈强推上继承人之位的严昼月再次分隔两地,对于姐姐的心灵感应也一直没有再中断。
如同弥补十几年来的缺失一般,许多年下来即使严昼月在地球另一端执行任务,严望日也能够清楚的感知严昼月身处何方,是否安然无恙。
她是他的另一半,比世上任何人都要接近。
其实严望日一直都知道家族的长辈在等他回去重新接下那个位置;虽然现在上面坐着的人是严昼月,但那也是出于严家长辈的考虑;之所以要把她推上去是因为只有严昼月会心甘情愿把位置让出来。
不是严昼月做得不好,而是严望日可以比她做得更好。
严望日一直都知道,可他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就学着严青秀四处漂泊;不是他看不到来自严家长辈的希冀与失望,只是因为他心里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或许是因为注视一个人太久,而造成眼中再看不到其他风景。
严望日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若是继续呆在家里,总有一天他会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绝对不会被原谅的,名为'悖德**'的罪恶。
而更糟糕的是等到他心中的自我唾弃与罪恶感消退之后,严望日心心念念的只是如何将自己的姐姐变成自己的女人。
那种阴暗的念想藏在心中很长一段时间,之所以没有把它化为现实的理由也只是严望日害怕吓着根本就没有丝毫察觉的严昼月。
他想要严昼月心甘情愿,可惜他心心念念的那人却一如既往;严望日能够察觉到严昼月的心绪波动,却丝毫没有感应过她如同自己一般,对着他会心跳失绪。
严昼月说过单方面的心有灵犀很不公平,这点严望日后来深有体会。
再没有什么比能够确切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爱上自己时更加绝望。
辗转反侧却求之不得,最后他只得落荒而逃;
十七岁到二十三岁,严望日辗转于世界各地;看尽万紫千红,他眼中唯一记得的始终都是严昼月的脸。
'孽障'
正如同爷爷满眼疲惫的形容自己唯一的独子和樊理丝那段情缘时所说的,严望日觉得他和严昼月之间也只能用同样的词来阐释。
她不好,一点也没有值得他如此对待的地方,可他却无法忘怀。
二十三岁的严望日站在人潮汹涌的国际机场。
没有原因只是逃离了这么多年之后,他忽然想见她一面;虽然昨晚她还曾与他通过电话,可此时此刻严望日却惶惶不安,脑海中盘旋叫嚣的念头催促着他去见严昼月。
手中前往严家本家所在那个国家的机票已经被汗水浸得湿泠泠的,严望日只觉得双腿重若千钧;回去的念头凶猛得他连抗拒的力气都没有。
最后严望日叹了口气,起步,朝着登机口走去。
…………
之后是黑暗突如其来。
严望日只记得自己耳畔猛的传来极尖锐的一声巨响,他的神智陷入虚无。
…………
天空的雨落下的情景与十二岁那年如出一辙,严望日站在新砌的墓碑前仿佛回到几乎一无所有的少年时光。
等到他能够从医院中走出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严昼月死在三个月之前,是飞机失事。
严望日弯下腰,伸手细细抚摸冰冷的大理石碑,手指一点点沿着碑上刻好的字划动着。
“姐姐…”
“严昼月…”
“昼月…”
如同叹息般,那个名字散落在冰冷的雨水中。
手指划到她的名字最后一笔,严望日收回手,倾身,如同那年他在雨幕中见到的那幕般,严望日双唇落到冰寒彻骨的石碑之上,辗转反侧。
严青秀当年吻妻子的墓碑时,他心中的痛与万念俱灰,如今严望日感同身受。
恋恋不舍直起身,最后看一眼她的埋骨之地,严望日转身朝着来时方向走去;冰冷的石碑,寒意一点点侵入身体最深处,扩散至全身。
同样是不被认同的爱,严望日却做不到严青秀那般真正绝情。
………
山脚下停着他来时乘坐的那部车,严家由于严昼月的意外身亡而留下的那那堆摊子需要有人去收拾,严望日清醒过来的那日,他第一眼见到的是爷爷沟壑纵横的泪眼。
严望日略略抬头看了看灰暗的天空,露出比哭泣更加绝望的微笑。
昼月,你说的身不由己,我现在已经了解那是那是怎样的无奈了;我想学父亲,可是我放不下爷爷。
所以,我们都乖乖的别再到处乱跑,你睡在那里,我回严家。
你坐的那个位置我替你接下去,你说欠了严家的我替你还,所以…下次见面,你欠我的加上我替你还的,我们连本带利一起算。
绯色之三
正午时分的十字路口充斥着杂沓声响,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街道上车水马龙;脚步声、过往人群的交谈欢笑声与川流不息的车辆引擎声,叠加在在我耳中形成了这个燠热夏季的美妙交响曲。^
那其中,最动听的旋律莫过于从我依靠着的这副胸膛内传来的心跳。
我紧闭着眼,脑海一片空白。
“昼月…昼月…”
严望日的声音穿透空气,轻轻柔柔的如同潮水般涌上来,铺天盖地淹没我所有的知觉。
“昼月…昼月…”他一声又一声,不断重复低喃着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最后几乎止不住哽咽。
紧箍着我的腰那双手臂,力气大得快要将我钳成两段。
我,我快要无法呼吸了啊啊啊~~被闷住的脸依依不舍地蹭了蹭,我尽力抬起头有些困难的开口道“严望日…”
我本想提醒他稍微放松点力道的,严望日这家伙疑似把我当成电线杆来抱了,他的力气大得出奇;我可怜的腰…
可是话才刚开了个头,我随即闭上了嘴;因为我发现自己依偎的这个人,浑身颤抖…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抬起手绕到他的背后,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拍着;如同安抚受到惊吓而惶惶不安的小孩子一般。
乖~~乖~~
“昼月。”严望日的声音闷闷的,仿佛受尽委屈。
“乖~我在,我在。”还保持着被他抱在怀中的姿势,我踮高脚,仰着头把嘴凑到他耳边,小小声的安慰。
这系列动作我做得轻车熟路。
从很早以前开始,严望日和我之间相处的模式就是如此;他一直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七岁到二十三岁一直都没出息。
即使在我和他两人相敬如冰的那几年里,严望日也常常半夜三更跑我房间里,板着张死鱼脸却硬是和我挤一张床。
家里的长辈痛斥过许多次严望日也还是没改掉这个毛病,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长辈们扣在我头上的‘带坏/宠坏/严家继承人’这顶大帽子的。
所谓的‘长姐如母’啊~~虽然我没做过‘母’,但是身为姐姐,我怎么也不能推卸责任不是?
远目。
…………
我轻轻拍着严望日的脊背,如同年少时每一个他无法安眠的夜晚;拍着拍着,他轻颤的身体开始逐渐平复。
于是我习惯成自然的伸爪,想揉揉他的脑袋,嘴里不着边际开始胡侃“乖~安静下来就可以从我身上下去了,你很重…”
举高的爪子顿在半空,我怔仲半晌,一时间被两人被相差悬殊的身高弄得有些糊涂。
啊~计算失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