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会让人焦头烂额的疑惑终结于医生给出的诊断书。
严昼月,双生子中的女孩子,她的精神状态…
最后两个孩子被分开,严望日交由爷爷抚养,而严昼月则交给专门的护理人员看护;至于那两个不负责任的夫妻,严青秀的父亲从此绝口不提。
直到,严望日七岁那年。
…………
“还有昼月。”严青秀的话打断了严望日乱成一团的思绪。
严望日下意识转头看着静静呆在角落的姐姐。
“好。”严昼月依然是一副淡薄的神色。
…………
葬礼那天,天空一直在下着细蒙蒙的雨;严望日站在新砌的混凝土坟包前,心神空荡荡的。
湿漉漉的空气带着极深的寒意一点点侵入他的五脏六腑。
大理石制成的碑上,他的母亲笑得温婉柔和。
弯弯的眉眼与昨日之前那个缠绵病榻面容枯嵪的女子没有半分相似之处,严望日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恨了,可是为什么心中哀恸不已却双眼干涩连哭泣着为自己的母亲送最后一程都做不到?
自从见到樊理丝那刻起,面对明明已经面如死灰见到他和严昼月那刻却双眸明亮如星的他的母亲,严望日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恨过她。
她的身体不好是因为年近四十才怀了他们,两个孩子争先恐后吸取她的生命力,令她失去健康;出生时又不安分,令她大出血几乎死在当场。
她再怎么调养却年复一年衰竭的身体均拜他和姐姐所赐,他又怎么可以恨?原本自己也算是罪魁祸首之一。
严望日上前,跪到母亲坟前,俯下身,整个人趴到混凝土包上,静静的最后一次感受来自赐予他生命的那个人最后一丝温暖。
“恨吗?”严青秀的声音淡淡的“你和望日恨我和理丝这些年对你们不闻不问吗?”
“不恨。”
严昼月回答得很平静,即使不用回头看严望日也知道他姐姐的表情一定无悲无喜。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对于你来说,我和望日的母亲才是最重要的人。”
“父亲害怕失去必须无时无刻守在她身边,小孩子的成长却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
“没有人规定双亲要把孩子放在第一位,你放弃比较不重要的人也很正常。”
“我不恨,因为我是母亲拼了命生下来的。”
天空落下的雨势逐渐加大,严昼月的声音听在耳中带着淡淡的悲伤,这是严望日第一次知道被族人称为疯子的姐姐原来也有人类的感情。
漫天落下的雨打在严昼月脸上,恍惚间严望日似乎看到他素来喜怒难辩的姐姐泪流满面。
十几年未曾真正相处过的父子三人,站在他们生命中重要的那人坟前各自悲伤。
严望日最终是被姐姐拖着离开,而严青秀留了下来,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路,严望日忍不住回头,整个世界都在哭泣的这一刻,他见到他的父亲半弯着腰,双唇落在冰凉的大理石碑上辗转反侧。
严望日眨了眨眼,在这一刻泪如雨下。
番外(下)
严昼月说她不恨。
这句话直到很久以后,严望日才明白那其中深藏的另一种意思:
——不恨,是因为她从未爱过。
或许有感激有尊敬,因为那是身为人子理所当然应该抱有的感情;但却没有深爱。
未曾渴望,所以不会绝望。
…………
只是那时的严望日根本就不明白其中的深意,十二岁才见到母亲短短相处之后就天人两隔的他心里除了悲伤,剩下的就是惊恐。
他开始害怕再一次失去,他的爷爷和他生性淡薄的姐姐,他手中紧握着的东西虽然少得可怜却已经是全部。
葬礼之后,严青秀再次消失,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严望日的心里隐约有了最坏的打算,他的父亲,失去全世界的那个男人很可能会活不下去;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到。
严望日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整整两天,等到他再次打开房门时,他已经学会对着爷爷露出安慰的笑容。
无论如何,只有切切实实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严青秀不爱自己的孩子,没关系,至少他还有爷爷和,姐姐。
姐姐生性凉薄,对谁都面无表情;没关系,至少严望日曾经见过那双眼流露悲伤,严昼月在母亲墓前的表现至少证明了她并非家族中那些人私下说的‘没血没泪的怪物’。
十二岁的严望日站在自己住的院落天井里,抬头看着被高墙切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嘴角微微抿起;感情很淡,不要紧,至少他有可能得到。
…………
时间如同被紧攥在手中的沙子,即使用尽全力挽留依然不紧不慢流逝。
严昼月一直不冷不热,严望日却开始逐渐改变态度。
严望日开始学着不再冷眼旁观严昼月被家族内的人错待,他慢慢地一点点替姐姐争取她该享有的权利,虽然不着痕迹虽然收效甚微,但那些举动确确实实是严望日开始学着如何做一个弟弟所做的努力。
虽然他依旧没有喊过她一声‘姐姐’,两人彼此称呼都是连名带姓,但是细心一点的人会发现严望日和严昼月这两姐弟的相敬如冰有了慢慢好转的趋势。
…………
而这一切也是严家长辈们乐见其成的,他们原本盘算的虽然和如今这种局势有细微的差别,但总算没有偏离太远。
或许是先天不足,也或许是呆在疗养院时间过久,严昼月的身体资质不算太好,本来她这样情况的的孩子是不会被选中的,她可以成为普通人过完一生。
可惜,严望日和与他同批受训的孩子结怨很深。
'子鼠'严家最看重的天份,严望日一点也不缺甚至根据他如今的表现,他被预言可以超越当年的严青秀;只可惜在人际关系方面却差得可以。
和他同批的那三个孩子,原本按着家族长辈的考量是被当成辅助型人员在培养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四个人的关系只能用‘积怨成仇’来形容。
严望日天份再怎么高,他一个人将来也孤掌难鸣;更何况江湖上的事素来诡谲难辨稍有差池就是万劫不复,严家的长辈爱惜严望日的天赋异禀,他们却也不得不考虑将来严望日在外行走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
倘若他身后的人与他心思各异…
考虑了许久,最后严家几位长辈均把目光放到严昼月身上。
他们是双生子,原本就该比常人亲密无间;严昼月虽然小时候状况百出但这些年调养下来,也没再见她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资质不算上佳无所谓,做为辅助型人员存在已经够了。
严望日与严昼月,被人仰望的太阳与看不见的月亮。
天空高挂烈日吸引世人目光,不会有人注意到蔚蓝的晴空之上,金色的太阳背后惨白的月亮沉默运转。
严昼月,她的名字原本就是为了衬托他们严家的希望而存在的。
…………
严望日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波澜不惊下去的。
七岁被选中做为继承人培养,十三岁开始逐渐在世界神偷排行榜占据一席之地,技艺日渐纯熟排名也跟着逐渐上升。
严昼月和他形影不离,一起训练一起出任务。
两个人虽然始终无法象真正的双生子一般亲密无间,但严望日偶尔也能够感觉到严昼月努力着尽到她身为姐姐的责任。
那种关怀虽然很微弱,严望日却已经很满足。
每当想到这点,严望日都会忍不住苦笑;说出去谁会相信,'子鼠'严家的继承人想要的不是那个‘世界第一’的宝座,他的梦想只是一个完整的家。
世界神偷排行榜能够给严望日江湖上许多人都想要的名声,'子鼠'严家则给他在黑暗世界畅行无阻的权利;可他最想要的东西却始终可望而不可及。
若不是十五岁那年发生的那场意外,严望日这一生或许就真的按着家中长辈安排好的人生轨迹走下去。
可惜,世事总是喜欢出人意料。^ ^^
意外发生的那晚,轻松取到这次任务的目标物之后严望日悄无声息沿着预留好的退路走出目标所在的大楼。
两分钟后,他站在摩天大楼后巷的角落,严昼月正等在那里;按照惯例把拿到的东西交给严昼月用另一种方法带走,严望日就先行离开。
走出巷口,沿着事先踩点确认安全的路线,严望日走到隔壁街道用了不到五分钟。
每个陌生城市的夜晚都大同小异,严望日混在神色惬意的晚归人群中,街角某处停着那辆蓝色轿车里坐着接应他的人。
严望日漫不经心回头看了眼身后那幢高耸入云的大楼,那里很安静,至少要等到明早那件东西的主人才会发现自己的爱藏不翼而飞。
严望日勾起嘴角,步履轻松。
走到接应的那辆车边,伸手敲了敲车窗,紧闭的车窗滑下车内驾驶员微微点头示意;行动进入最后环节;只要他上车,引擎发动,等到明天这时候,严望日就已经在严家本家自己的房间内安然入睡。
伸手,手指刚碰触到车门把手,毫无预兆的他的胸腹瞬间遭受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严望日张了张嘴,一口血直喷出来。
发生什么事?!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而逝,严望日就失去所有知觉。
…………
等到他再次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神色莫明的急救人员与站在病床前手足无措的此次行动的接应人员。
“谁干的?”严望日之所以这么问,完全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被仇家袭击;可是接下来他得到的答案,却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他身上没有外伤,体内各项器官也运转正常,换句话说也就是严望日身体健康得很。
严望日满脸错愕,下一秒他条件反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腹,那里平滑完整没有丝毫异样…不敢置信地扯开衣服,低头。
半晌,他抬头和病床前的人对看半天。
室内的气氛凝固了几秒钟。
严望日眯了眯眼,语气高深莫测“没事,你确定?!”他的身体,表面看不出任何伤,可为什么他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胸腹和身体传来疼痛?
“不知道,可是…”接应的人吞吞吐吐,神色刹那间变得有些古怪“昼月…”
姐姐?!严望日一惊,顾不得浑身依然撕裂般炙痛,他扯过那人,表情已狰狞如鬼。
…………
严望日贴在隔离病房外的玻璃上,心中百感交集,此时此刻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惊骇恐惧以及错愕不敢置信。
严昼月双目紧闭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口鼻插着透明的呼吸管,脸上直泛出淡淡的青灰色;严望日清醒过来的同一时刻,严昼月正好脱离危险期从重症病房被推进加护病房。
更巧的是,那晚严望日感觉胸腹遭受剧烈撞击而陷入昏迷时,同一时刻,另一条街上也正是严昼月被来路不明的人袭击而血溅当场之时。
双生子的感应,在严望日十五岁那年,他才真正领略到。
代价很惨痛。
严昼月在医院养了大半年,严望日也在医院陪了她大半年。
刚开始的时候,闻讯赶来的严家长辈们头疼不已;严昼月的情况时好时坏而严望日则从那天起就很诡异的只要姐姐情况不好就同时痛得冷汗直冒。
原本大家都以为那是严望日过于紧张造成的条件反射。
所谓心灵感应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人会当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双生子相互间能够察觉到对方的情况,严望日和严昼月几乎可算是最不相象的双生子,他们两人甚至比普通兄妹更加疏离。
不该是这样的。
即使危急关头严望日感应到姐姐处于生死边缘,天生的血缘超越了外在因素;可如今的情况怎么解释?以前的感觉全部积累下来一次性大爆发吗?!
开什么玩笑!
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所有人都察觉不对劲;包括严望日自己在内,这不是开玩笑!身为当事人的严望日无法将自己感受到的东西一一对人表达,但他真的能够很清楚的知道严昼月的身体状况。
那种感觉很奇妙。
用严望日自己的比喻来形容,那大概就象是频率重叠的收音机;情况最严重的时候,嗯~大概就是严昼月不小心触动伤口她疼得眼前发黑,而严望日会在同一时间汗如雨下。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严望日身体健康也没有人敢把任务交给他做,严家承担不起那种风险;于是严望日和严昼月两人就同时呆在医院里。
…………
后来再想想,严望日觉得自己那大半年承受的所有疼痛都是值得的。
因为,他寻回了自己的另一半。
严昼月身体逐渐康复,而严望日几乎每日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