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通令牌什么的需要递见?”沉香看笑蓝恭顺,弯了弯唇角,心理学上来说,不经意的威慑,可以潜移默化的让人不经意的折服。
笑蓝对她的恭顺,明显已经从开始的单纯恭敬,到此刻屈服。
她虽不需要他人忠心,却需要一个足够信任她的手下,没有多少时间容许她耽搁,合作者必须足够信服她才可以。
“姑娘放心,世子爷已经通令所有世子属僚家臣,今后姑娘之令,如世子之令,不尊者,杀无赦。您要见,自然无需通传。”
午后透过斑驳的树叶透射而来的光蹁跹在沉香面上,折射在她浓墨的眼,有光泽,闪了闪。
“老夫人在里头,可许谁能见?”沉香又问。
笑蓝一愣后才反应过来:“回姑娘话,除了世子,便没人了。”
沉香沉吟了下,又问:“这许多年,她不曾踏出过屋子?外头的事,可允许知道?”
笑蓝摇头:“世子不许,也没什么人知道老夫人存在。”
沉香转了下眼珠,看向笑蓝:“你可见过她?”
笑蓝摇头。
“可有了解老夫人的人照顾着?起居饮食什么总要有人接触她,让她来,我有话问。”
负责照顾老夫人起居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聋哑老仆,身形佝偻,且不识字,沉香了解到此,又让笑蓝找来比较了解老人的伙房张婶,由她做翻译,比划半天,问了几个问题。
无非是老夫人的生活习惯,兴致爱好,并无旁的。
笑蓝一旁颇好奇,但是安静的不问。
傍晚时分,沉香让送走两人,陷入沉思。
半刻钟后,她对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笑蓝道:“我们去见见老夫人吧。”
曾经辉煌的一代贵妃,迟暮之年什么样,笑蓝也有几分好奇。
这屋子,坐北朝南,采光通风极佳,然而却愣是被挂上厚厚的布幔,不见一丝光。
屋子里不燃灯烛,不点香,冷寂的仿佛青灯古佛堂。
据聋哑老仆说,这些,都是老夫人自己所为,世子并没亏待过老夫人,一应起居,都算是尽心,不过每回拿去,不是被她扔出去,便是踩在脚下跺。
不肯见光,一丝光线就要闹腾。
冬天不燃火,冷的抽筋都不肯要炭盆。
平素从来不开口,除了吃饭,便是呆坐,唯独世子爷来一回,她便骂一回,骂得天昏地暗的,一屋子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那个时候其实倒比较像个疯了的人。
沉香看到的情形,正如聋哑老仆叙述的,灰扑扑暗淡无光的屋子里头,家具虽然齐整,不见一丝灰尘,却朴素无华,不见任何纹饰,近乎原始。
一张大架子床上挂着厚纱帐子,铜勾挂起,可以看到个老人呆呆坐在床前。
沉香等进入,她几乎没反应。不过是几乎,沉香敏锐的看到了,在她踏进门那一瞬,床头的人扫过来的一眼。
很快又一副漠然的神情凝视一处,再无反应。
她从门口老仆处接过晚餐的饭食托盘,笑蓝要去接手,沉香摇头。
端着这简单的二菜一汤,走进屋子放置在大圆桌前,沉香这才施施然坐下来,神情安然:“你就是凌风铎的娘?”
口吻近乎不敬,不过老人并无反应。
沉香也不以为然,继续道:“您可能好奇我是谁,不瞒夫人,小女苏沉香,是您儿子的正妻。”
这话一出,身后的笑蓝没什么动静,床前的老人终于有几许反应,改看着沉香这个方向发呆。
阴测测的屋子里,被一个陈旧的老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常年不见光的屋子里透着一股子腐朽的味道。
岁月,和所有的繁华一起,都会被时间的尘埃覆盖。
无论当年多美,这个时候,不过是一个爬满了老人斑满头花发蓬头垢面的老朽,□在外的所有皮肤,都皱折斑斑。
一切,都充满了腐烂的气息。
面对这一切,沉香似乎有些不适,又有几分厌弃,然而面上,总带着几许高傲,和略许的嘲讽。
“今日来,终归是想向老夫人道一声谢的,诚然我觉着,这等浪费米粮的事情早该结束,如今看,也无需我动手了,罢了罢了,算是谢阁下个人情吧。”
沉香说完用手捂了捂鼻子,冷漠的起来,转过身要走。
不待她走近门口,身后开口:“你谢什么?”声音如同干涩的弦拉在老旧的弦丝上,吱嘎有声,分外不成调。
沉香略侧过身,淡淡道:“若非老夫人之毒,我岂能得那么快得世子家臣实权?本以为多少得等个十年八年,不得亏您那毒?”
“你说什么?难道那小畜生死了?”不成调的音色,提高了几个音阶。
沉香回过身来,悠然一笑:“自然,不然这一屋子家卫,岂能让我进来。”
老人颤颠颠站起来,声音枯叶般瑟瑟响:“你撒谎!”
沉香笑的多了几分狐媚,伸出手:“夫人既然懂三生蛊,该知道这个?”
月牙儿般得伤痕,三生蛊过渡时的特殊伤口。
老人浑身打摆,扑过来,撞上圆桌,顾不得扫落一地的托盘,扑向沉香抓住她的手,死鱼般得眼珠子死死瞪着那伤口:“不,不可能,这小畜生谁都不信,他怎么会信你这个女人?”
“男人么,总会有把不住的时候,夫人的事,可知我如何得知?夫人真该看看您儿子说起往事那般痛苦的样子?堂堂皇子,不过也是个可怜虫,稍稍对他好些,便能让他这般上心,嘿嘿,小女子那个时候就想过,若是哪天世子一切都是我的了,定然要来拜会一番,您教养的好儿子!”
“不!”老人尖锐的叫了一声,仰天大笑,“蠢材,大蠢材,跟你老子一样是个蠢到家的笨蛋!”
随即,枯枝一般的手,握住沉香恶狠狠攥紧:“血,把你的血给我,它不是你的,是我儿子的,给我!你该死,该死!”
语无伦次的老人发疯一般抓着,沉香面上浮起怒意来,挣扎着:“我看你才该死,本想放过你,我看你还是下去和你儿子做个伴吧。”
沉香说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照着老人胸口就是一刀。
一阵剧痛,老人尖叫一声下意识放开手,抽搐了下,眼一黑,栽倒在地。
第八十六回
第八十六回
沉香冷冷看着地上匍匐的老人,瞥了眼在她出手的同时,已经转到了老夫人身后的笑蓝。
她尚维持着劈手的姿势。
那一下子配合的完美,饶是老人精明,也未必知道,自己不是被刀子捅了,不过是被劈晕的。
沉香弯下腰,伸手将那胸口的刀子拔下来,刀尖一寸处染了点血渍而已。
胸下第五肋间,筋膜略厚,旁开一寸,却是致命心口。
一寸之间,生死一线。
如今,不过是一个骗人大脑的小把戏,疼是因为这个地方皮薄神经多,感觉敏锐,老夫人再精明,绝对不知道这一处玄机,怕是心理上真以为一刀毙命了。
不过话说回来,心里上的死亡认知有时候也真能杀人于无形。
沉香漠然用袖口抹了抹刀尖的血,看向笑蓝:“外头准备的如何了?”
笑蓝点点头:“差不多了!”
“那便照着我前头说过的布置吧,让人带消息给蒋公子了没?”
“公子差不多该到了。”
沉香闻言点点头,再无言语。
一旁笑蓝却频频偷瞧几眼沉香,欲言又止。
沉香注意到了,淡淡道:“有话便问吧,我不是世子,没那么多规矩。”
笑蓝脸一红,不过还是道:“姑娘,这真能行么?”
沉香微笑:“行不行,试过不就知道了?”
笑蓝识趣的闭了嘴。
暮色最终掩盖最后一缕斜阳,所有的一切,如同老人屋子里一样变成同等的黑暗,而这种大自然的暗,比人为的,更加真实,更具有毁灭性和欺骗性。
森森然一片的世界里,恶鬼狰狞,饿殍凄切,沙砾的地面赤红一片,不远处还有明晃晃闪过又被烟雾萦绕一片的红光,每一道霹雳,沉闷,却又晃得人心惊肉跳。
这四周的一切,仿若是炼狱洞府,绝非人世。
老贵妃醒过来那一刻,瞪着眼前飘过的一缕孤魂,再看几个目不斜视走过去赤身裸体拴着铁索头大肚鼓,四肢细长的非人生物,下一刻,终究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不待她张口,走过来一个面门狰狞的牛头,对着一旁阴测测的道:“怎么有个漏网的野鬼?老二,又偷跑人间买酒了吧!”
一旁狰狞着青色的脸的马面呸了声:“少给我栽赃,怕是你自己又迷了路,快快快,看看这是哪路的疏漏该往哪儿送往哪儿送,回头还得去八府阎罗那儿领饿鬼下血池呢!”
“哟,正好!”马面翻翻手里头的本子,道:“这个弑夫弃子,乱天下三年零九月,使得十八府共计三万八千新鬼诞生,其罪与今日另一位天罡血子冲煞星一道,入血池受罚,堪堪是这时辰,走吧,提了一起去。”
说完不由分说就扯老人的手臂,力气奇大,老夫人几乎是被吊在半空里头走的。
那边厢另一个兽头的家伙正用铁链子拴着个佝偻着的身影过来,一边招呼:“马面兄,今日一起哦?”
“正是正是!”
离得近了几分,那老夫人用眼一瞥那个影子,不由一惊,明晃晃的袍子下是一具枯瘦的干尸,那袍子有几分眼熟,多少年的岁月过去,那金黄的袍子上曾经绣着的那些熟悉的十二纹章格外点醒了她的记忆。
“哟,这是那个冲煞星么?本是天罡血子的无影身,染了主人血性在人间十八年喋血,据说还做了人间二十几年人主啊,可了不得呢!”
“可不是,天罡真君可为这个恼怒极了,若不是这个孽障,他那少子早得仙身了,这回可得生生在十八府轮回受苦一百二十年方可化解戾气,老君说,那后来的乱世天象,也是这子造的因果呢!”
“咦,真的?那不就是我手里这鬼前世的孽缘,呵呵,到了地府这儿,也有这般缘分,显见得司命天君那本子越写越离谱了!”马面听言抖了抖手里头的老夫人,笑得有几分阴森。
老夫人本是任由人举着不动,闻言眼睛突然一睁,盯着那另一个兽头鬼差里的干尸,好半晌突然哇哇叫了起来,拼命挣扎着拉扯揪住自己的鬼差手臂,一边扯了沙哑的嗓子叫唤:“陛下,可是陛下?”
那鬼差臂力惊人,扯之不动,老夫人急了,一张口咬过去,马面一声惨叫挥手将她甩了出去,骂道:“好乖戾的鬼,怪不得人世间那般造孽,一会下血池看你还猖狂!”
老夫人根本不在意,连滚带爬的往那兽头鬼差爬,揪住了黄橙橙的袍子嘶喊:“是你不是?你可记得我,我是凤儿啊,风儿,你的凤儿!”
兽头鬼差没动弹,倒是那干尸般得枯魂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朝着老夫人瞥了瞥,破风箱般得声音开口:“凤儿?凤儿?”
“对,对对,是我是我!”老夫人很兴奋,频频点头。
“凤儿?”对方还是疑惑,最后抱住了脑袋突然乱扭:“谁是凤儿?谁?那个杀千刀得女人?恶毒的婆娘,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干尸激动的挣开鬼差的钳制,扑过去掐住老夫人的脖子,诅咒:“你个狠毒的女人,我给你宠爱,给你江山,给你富贵一切,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放过,你是什么心肠,阎王说老子血性难训,我看你比我狠,风儿也是你的血肉,你忍心么,你怎么那么忍心!”
老夫人拼命的挣扎,尖利的手指掰开些许掐住的手,喉咙里头咕咕作响,半晌发出一丝丝声息:“不是的,不是!”
干尸突然放开手,用一种悲凉的口吻道:“你要朕的江山朕给你,你要朕的命,朕也给你,为什么,唯独求你放过稚儿,他何其无辜,你凭什么这般狠毒,风儿究竟欠了你什么,你要逼他死的那么惨!”
老夫人瞪大了一双眼,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我不想,不想,不,不,不,风儿不会死的,不会的,鬼差大哥,你告诉我,我的儿子不会死的对不对,他是个魔鬼,魔鬼,我教出来的魔鬼,哈哈,谁杀得了他!”
被她拽住的鬼差冷漠的看着她,冷冷道:“夫人已经死了,前世已了,何必再问?都是一样要下着十八府里轮回受苦的,哪个死法都逃不过!”
老夫人发了疯般摇头:“不会的,不会,我的风儿不会死,他有我的血,有我在,他不会死!”
不远处阴暗高地上,一直看着这出闹剧的蒋成风忍不住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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