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离刚才还说自己府中有人依门望归。不想此时果然如此,心下一暖地同时,他已快步上前拥住红衣女子,口中柔声道:“怜卿,你还真是傻,我回来自然会去看你,那要你在这里站等?”
“丫头们都看着呢,夫君快放手!”明明是时时盼着唐离回来。及至此时唐离真个拥住了她,郑怜卿反倒是不好意思了。扎熬着手要挣开夫君的怀抱。
郑怜卿原本苍白如玉的面色上染上两片嫣红,愈发为她增添了几分丽色,唐离看得眼馋,不顾她的挣扎俯身香了一口后,边揽着她的腰向内行去,边口中笑道:“看见就看见,又有什么要紧,你我夫妻亲热,以后还有得她们看!”
知道越挣眼前人越不会放手。满脸红霞的郑怜卿无奈低着头任唐离挽着腰走向房内。
往日自己回来,第一个蹦出来迎接的必然是李腾蛟,此时直到走见郑怜卿房中还不闻任何动静儿,唐离诧异问道:“咦,怎么不见腾蛟?”
“姐姐带了宝珠姐妹说是去喂老虎了。”端着一只盛满了清水的铜盆走进来,郑怜卿笑着向唐离问道:“夫君,咱这府中真养的有老虎?”
“你这房里带来地使唤丫头太不成话,这些活儿那要你亲自去干?”起身自郑怜卿接过铜盆。看了看伤痕宛然的手,唐离没好气儿道:“有。怎么没有?不仅有老虎,还是只全身白毛地老虎!”
事情原本就是匪夷所思。唐离又是这种语气,郑恰卿那儿会真的信他。
房中仅只两人。没了外间的羞涩,郑怜卿牵着唐离的手示意他俯下身去,边拿起盆中的纱巾轻轻替唐离擦拭着面庞,边柔声道:“不是丫头们偷懒,是妾身遣了她们出去,妾身想自己服侍夫君梳洗。”
淡淡的语气中实在有无限的神情,唐离心头一颤,缩回了抓向纱巾的手,任她随意施为,口中笑着回道:“能有佳人沐面,我是求之不得,只要不嫌烦,让你洗一辈子就是。”
手中的纱巾飘落盆中,郑怜卿纤细地手指一遍遍抚过唐离的脸庞,口中喃喃呓语道:“不烦,不烦……”
这简单的梳洗直持续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结束,唐离惦记着外间的杨芋钊,任眼角红痕未消的郑怜卿帮他擦干面颊后,柔声道:“我只是过来看看,外间还有客人等着,稍后我再来看你。”
“夫君正事要紧,妾身理会的。”微微一点头,郑怜卿细心替唐离整理好鬓间几丝乱发后,便轻推着他向外走去。
又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郑怜卿的脸,唐离神清气爽的笑着向外走去。
花厅中酒菜已备,二人面向而坐,酒过三巡,杨芋钊放下手上酒盏,注目唐离道:“别情今日在兴庆宫中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杨兄说地是那一句?”
“世间百样人就有百样心思,未必个个都想着要做名将名相?”杨芋钊端的是好记性,竟将唐离在兴庆宫中所说地这句话一字不漏的背了出来。
“噢!这自然是真地,天子驾前,焉敢出虚语,这可是欺君大罪!”拈了颗胡豆放进口中,唐离见杨芋钊满脸不以为然之意,遂端正了身子正色道:“以上所言确是出自肺腹,在下自小就无大志,只盼能谋个一官半职,领一份俸禄,能看护好家人就好,如今诸愿已达,只求这官儿能平平稳稳做下去,家中亲人无病无灾,在下能求个消遥自在,设若能得如此,余愿已足。”
借斟酒之机,杨芋钊紧盯着唐离将这番话说完,良久之后,确信生无疑的他才猛地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口中叹声连连道:“可惜可惜呀!”
拿起酒瓯替朽芋钊斟满,唐离笑问道:“有什么可惜之事值得杨兄如此?”
“我是为你可惜!”
“噢,愿闻其详。”
“这还用说?”将目前酒盏推至一边,杨芋钊径直用手中竹筷在桌上画着***道:“十六岁高中状元,刚一出仕就是七品官职,如此起点,国朝百余年间可谓是绝无仅有。兼且联姻李相,更得陛下及娘娘赏识爱重,这三条之中能占其一,于他人而言已是青云有望,更何况别情三者齐备。若是少兄肯立志仕宦,数十年后,未尝不能会食于政事堂。”
任杨芋钊说的激动,唐离却只是面色淡淡,及至听他说完,才把盏淡淡问了一句道:“果真如兄所言,就是做到政事堂首辅又当如何?”
“做到政事堂首辅又如何?”杨芋钊不可思议的看了唐离一眼,“政事堂首辅已是人臣之极,男儿能到如此高位,此生何憾?且不说这些,但以令岳而言,位居首辅十余载,天下谁人不知其名,又有谁见了令岳不是恭恭敬敬,一言之出,可决千万人生死,莫非这些别情都不动心?”
杨芋钊刚一说完,唐离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情因何发笑?”
“我笑杨兄与其他人一样,都只看到家岳光鲜一面,又有谁知道家岳的辛苦?自为相以来,十余年间日日睡不足三个时辰。更因为得罪人太多,一夜数换寝处……其它种种,不一而足!人声光阴短暂,值得珍惜的东西太多,又何必于仕途自苦如此?”
听唐离说出这番话来,杨芋钊虽心下并不同意,却一时无话反驳,沉吟良久之后,他才又一声叹道:“可惜,实在可惜。”
这一次,他不再等唐离询问,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后,叹声道:“愚兄已四十,依然一事无成,此次自山南到京,苦心经营数月,总算得令岳之助谋得个监察卸史之职,这虽然是个从八品的小官儿,但好歹也是正经出身,今日于兴庆宫再遇别情,本意想追附骥尾以图来日,孰知竟是如此……罢罢罢!时也、运也、命也!”
唐离再怎么着也想不到杨芋钊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陷入了沉思。
及至杨芋钊三盏闷酒下肚,无意间轻叩着杯沿的唐离伸出手去按住他又欲举盏的右手,面带笑意道:“在下何德何能,值得杨兄生出此念,其实以杨兄之出身,若想于仕途上有所成就实乃易如反掌之事,又何必假道他求!”
“别情莫要诓我!”眼中神采闪动,杨芋钊满是期盼的看向唐离,急切道。
“以杨兄之能,岂是他人能轻易诓骗的?”举盏轻呷了一口,唐离微微俯前了身子道:“有贵妃娘娘在宫,杨兄若想青云之上,还不是举手间事?”
等了半天,见唐离说出如此一句话来,杨芋钊神情一顿道:“这路子我也想过,只是到如今也没个效果,往宫中递过两次话儿都如石沉大海没个消息,若非令岳抬举,只怕愚兄到现在依旧是个白身人儿。”
见杨芋钊只是灰心丧气,唐离起身复又替他添了一盏酒后,轻声浅笑道:“若是杨兄肯依我所言,我必还你一个大大的富贵……”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反应(1)
已是上灯时分,头梳三丫磐、身着湖绿洒金裙的蝈蝈手提花灯慢慢向后院走去。
一路行去.不时有丫头、下人们遇见蝈蝈.当即顿足退往路边.行礼间口中恭谨叫道:“小姐!”。
“忙你们的去吧!”,挥挥手口中随意应着.蝈蝈脚下半点不慢,继续向并行去。
大半个月前与李腾蛟结婚后三日.唐离召集起合府仆役.郑而重之的说明以蝈蝈为妹.至此.蝈蝈在唐府的“小姐”地位正式确立。
初始时,蝈蝈对这一身份诚惶诚恐,贫家出身、自小被卖入章府的小丫头从没想到自己能有如此一日,以至于在当日正堂之中听唐离满脸严肃的说出这话后,她先是愕然惊诧,到最后竟忍不住泪流满面。
时间慢慢过去,大半个月之后.对于府中下人“小姐”的称呼她早已习惯,而且这种习惯由当初的惶恐到随后的欣喜,已经发展到如今的茫然,而这种茫然在她每次见到唐离与两位“嫂嫂”相亲相爱的模样时,更不由自主的演化为发自内心的酸楚,每到这时,她总会忍不住的自责.当初为什么没能极力推拒?
少爷大婚之后,原本就极为奉佛的唐夫人放下最大的心事后,正式过起了居士生话,每日除了儿子与媳妇儿的请安之外,她极少见外客,多是在诵念经卷、虔诚奉佛.个人生活也简单到极处。
至此,一时没了事做的蝈蝈有意无意的卷入了府中事物的管理,最初唐离高中状元时,就是她管理着贺礼,随后帐房事务她就再不曾放下.即便为准备大婚、相府两位管家齐至时也是如此。
而后,随着相府下人们陆续撤回,一步步熟悉起管理家事的蝈蝈隐然成了这座府邱的大管家。即使李府那位二管家暂时仍未撤走,也多起着赞划参谋的作用。
正是有管理府事的实权做依托,蝈蝈的“小姐”身份益发得到下人们的尊重,在如个这座状元府邸中。唐老夫人奉佛不论,在下人们心中.唐离及李腾蛟之后。就数她说话有分量.甚至连新夫人郑怜卿也远远不及。
一路缓行,来到后院门口地蝈蝈无意识地停住了步子。看着前方那个***通明的院落发起呆来。莫名的,她竟然在这个时刻想起了那远在金州艳的残破小院儿。
来京这数月时间以来,经历了唐离高中状元的惊喜到随后迁居这华丽大宅的兴奋。尤其是在少爷大婚之后。蝈蝈发现自己越发地喜欢回忆了.而在这每次的回忆之中,都必然会出现金州那院残破的房屋。而且美次回忆到这些。她的心中都有丝丝温馨涌起……
“小姐!”,一个自后院中疾步而出地丫头惊醒了正在沉思中的蝈蝈。
看着丫头手拿托盘,蝈蝈随意的问了一句:“少爷、夫人们可睡了吗?“。
侧头瞥了瞥院中***通明地正屋,这小丫头不明白蝈蝈怎么会问出这个莫名所以地问题,但口中依然恭顺接道:“少爷与夫人们正在做酒令耍子,小婢就是奉了大夫人的令去厨间传菜的“。
说括间见蝈蝈神情有些恍惚,那小婢又讨好似地加了一句道:“刚才大夫人还说要去请小姐来着.但少爷说小姐每日操劳府中杂务忙乱的紧.说让小姐好生休息,免得累着了您”。
看似脸上不以为意,但这小婢的话蝈蝈却是一宇不落的听在耳中。
“他怕累着了我!,心中突然而起的这个想法尽数冲淡了刚才莫名的惆怅,微微扶了扶三丫譬上的那支乌木珍珠簪,蝈蝈随口对那小婢说了句:“你去忙吧!”,便自捉着灯笼向院内走去。
离正屋越近,里面的喧哗声也就越发的响,还在几步开外,就听到紧闭的房门中传出李腾蛟咯咯的笑声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自饮十分,,和尚好手气,还不快喝!”。
在檐下挂了灯笼,蝈蝈随手推开房门,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虽然已是三月时节,但地处北方的长安在夜晚依然有丝丝寒意,为此蝈蝈还专门在裙外加了一件裹臂.但这个正屋之内.却是温暖如春。
蝈蝈推开屋门,但见其中除了少爷及两位夫人外.还有怀素及郑鹏、阿三在坐,此时,手执一支酒筹的怀素和尚正捧樽而饮。
见她进来,正手舞足蹈的李腾蛟当即兴奋道:“蝈蝈妹妹来的正好,刚才我说让人请你过来,唐离生怕累着你还不让.快来坐.咱们一起行酒令耍子”.在她说话的同时.郑怜卿巳自坐中站起,行了个标准的姑嫂间的见礼。
蝈蝈还礼刚毕,就见满脸带笑的唐离巳自走到她身边。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小心累着!”,笑吟吟的接过蝈蝈解下的裹臂.唐离将它在一边搭好.转手拨弄了她头上的三丫譬后,陪着烟烟往屋子正中的矮几边走去。
正是这个熟悉的拨弄发譬,让蝈蝈心头一暖,昔日还在金州时,唐离每次自刺使府回家,见到她的第一面必定就是这个动作。
脸上略带着一丝酒意的唐离虚扶着蝈蝈走到矮几边,直接伸手拍拍小胖球的肩膀道:“给姐姐让个位子,换下边坐去。”
屋子正中是一张阔大的矮几,旁边人多是遵习俗.于几边游檀上盘膝而坐。其中唐离自然居于主座.而他左右手分别是李腾蛟及郑怜卿,随后是小胖球儿及阿三.至于和尚则是独霸一方。
小胖球依傍着姐姐坐的正美、突然遭遇唐离来这么一出儿、当即一蹦而起道:“为什么是我?”
唐离却对小胖球的激动不以为意,口中慢条斯理道:“给姐姐让个座儿.有什么不该的?”
“给姐姐让座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又是我.不是他!“,说到最后。小胖球的手恨恨指向对坐的阿三。
正跟一盘儿兔肉胎较着劲儿的阿三闻言后抬起头来.一手抓住旁边的李腾蛟.油汪汪的嘴巴结舌说道:“因……因为大……大哥……大哥…更喜欢我。”
这句话说完。他更是极为罕见地做出了个鬼脸.引得众人齐声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