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
至于李腾蛟,唐离虽知这是翟琰心有不甘的乱“八卦”,但面上淡淡一笑的同时,心底还是紧紧绷起根弦来,为今后合家安危计,无论如何也不能与李林甫的家人有太近的关系。
出长安城门,轩车一路向洞天之冠,有天下第一福地之称的终南山行去。
伸手拉开车中帘幕,唐离仔细向外看去,若说隋唐间最有名的山,毫无疑问便是眼前这座了。
据说,周康王时,函谷关关令、文始真人尹喜,于终南山中结草为楼,每日登草楼观星望气。一日忽见紫气东来,吉星西行,他感知必有圣人经过此关,于是守候关中。不久一位老者身披五彩云衣,骑青牛而至,原来却是老子西游入秦。尹喜忙把老子请到楼观,执弟子礼,请其讲经著书。老子在楼南的高岗上为尹喜讲授《道德经》五千言,然后飘然而去。自此,这终南山便成了“天下道林张本之地”。
自文始真人尹喜草创楼观后,历朝于终南山皆有所修建。秦始皇曾在楼观之南筑庙祀老子,汉武帝则于说经台北建老子祠。魏晋南北朝时期,北方名道云集楼观,增修殿宇,遂开创了楼观道派。
入唐之后,因唐宗室认道教始祖老子为圣祖,大力尊崇道教,又因楼观道士岐晖曾于唐高祖起兵之初尽起资财以助,故李渊当了皇帝后,对楼观道特予青睐。入玄宗朝以来,因天子极力崇道,是以终南山中愈发道观林立,香火缭绕,如今唐离只是远远看去,已见无数道观殿阁上的琉璃瓦反射出太阳的光辉,粲然一片,如此富贵气势,展现出道门极盛的辉煌之外,也使山中的清秀之气消解了几分。
马车弛入山中,看着窗外那条并不出奇的青石便道,面色淡然的唐离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便是世人都喜欢的终南捷径了!”。
“阿离你说什么?”,旁边的翟琰见唐离适才凝神望景,倒也不曾说话扰他兴致,此时既见他自语出声,遂开言问道。
“噢,没什么!距离玉真观还有多远?”,抛开心中那些古怪想法,唐离看向翟琰淡淡一笑问道。
“循着这条路,可直达玉真观,倒也没有多久了”,毕竟是长来往的地方,翟琰倒也算熟门熟路。
马车又走了约小半个时辰,将到玉真观时,前方传说中老子讲经之所在的说经台已清晰可见。
“无量寿佛!今日聚会之所设在说经台下,玉真观主已在彼地等候”,轩车刚至玉真观前,便见一个美容色的道姑上前行礼说道。
“多谢了”,翟琰对着窗外答谢了一句后,转身对唐离道:“下车”。
复又向那道姑立单掌本身一礼后,翟琰才示意唐离缘路向说经台走去。
“别小看这些道姑,个个身世都不凡,当初玉真公主度为女观时,陛下饬令各王室宗亲有适龄女子者相陪,所以这玉真观中即便是一个普通道姑,都是个郡主、县主的身份,怠慢不得”,随意说了一句,翟琰又道:“国朝最尊太上玄元皇帝,今上更颁布诏令,天下道士皆隶于宗人寺管辖,尤其前方这说经台更成了皇家圣地,便是天子来此,也是安步缓行,更不说其它了,所以此地惯例不许行车走马。”
点点头示意明白,唐离随着翟琰缓步向前。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时令已是初秋,山外长安城中早已有黄叶离枝飘舞,但这山深地暖之处却依然是一片绿色苍翠,缓步行来,耳边野鸟鸣叫、溪水潺潺,唐离几有置身春日之感。
三柱香功夫后,正注目身左那丛山荆的唐离忽然闻到阵阵桂花香,扭头看去时,却见前方不远处,一柱耸立的说经台山下,正有数株百年桂树吐着米粒也似的小黄花,开的正艳,而香味便是由此而来。
百年古桂之下,青青碧草之上,娓娓流过的小溪边,此时已闲散张设着十来张原木古拙的矮几,几上菜肴多不过五具,却另置有果盒、茶盒各一,皆是式样朴淡。
置身此山此地,目睹眼前这聚会的设置,唐离但觉脑中俗事尽去,胸中为之一清,向翟琰淡淡一笑后,迈步行去……
第八十五章 争执
“粗人,你实实是个粗人,那里象个读书人!”龇牙咧嘴的扑向唐离时,早见他闪到一边,翟琰恨声说道:“现在城中四处抄家,闹腾不休,你回去干什么?
再说,明天你那《唐诗评鉴》就该印刷完毕了,越是见不着你人,好奇议论的人就越多,晚些回去于你有好处。”
“这么快!”,口中喃喃自语了一句,唐离诧异道:“制举试卷传泄,下狱贬谪已是重罚,何至于还要抄家?”
“构陷!这你不明白,首辅与东宫之争由来已久,事情一开始固然是借试卷传泄之名捕人,等人进去以后,大刑之下,贪渎等种种罪名也都出来了,随后再肆
攀污,陷入其中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大风起于清萍之末,试卷传泄不过是个由头罢了,要说这事儿,依我看,最主要还是皇上借以敲打东宫的。如此的太子爷
不宫都没法子住了,而是被移居陛下起居所在别院,动静之间都在天子眼中。怪只怪,这两年他为固位,动作实在太大了些。”
玄宗皇帝生于武后朝,见惯了皇室争斗,而后废韦氏、灭太平公主一党,可谓是宫廷政争的老手,此次既能让李林甫阐出这么大动静儿,可能还真如翟琰所说
,是为敲打太子、固保已位考虑。想了这许多,唐离只觉其中丝丝缠缠烦人的很,也不是现在的他能搞明白的,当下挥挥手道:“这原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事
儿,走,老翟陪我四下里走走,这几天可把人憋闷的坏了。”
直到天近半昏时,翟琰才离去,如今王缙即将贬官远行。《唐诗评鉴》转由他来运作,也着实不能留在此间。
按唐离的想法,并不想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候回城,无奈大头阿三自当日离开后,竟然是三日末回,唐离虽然口中也骂。但毕竟心中放心不下,在长公主别庄中
又住了两日后,便动身告辞回城。
一路也无心多看。直奔回道政坊小院,见到院门是从里边关上地,他才松了一口气,随即心中怒火升起,翻身下马正欲敲门时,手刚一碰,那门却应声开了。
安置好了马,面沉如水的唐离径直向阿三的那间小屋走去。
“阿三,你——”推开屋门,却不见阿三,反是室中搨上躺着个人,心中一惊,唐离收住话头跨步看去。
离榻还有三步远近,唐离就觉有一股酸臭的气味儿传来,皱了皱眉头凑上看去时。却见躺倒那人须发花白,身上穿着的那件道袍已脏的没了个样子,想必这气
味就是从这儿而来。
再一俯身细看,朸上昏睡地老者形容甚是丑陋,尤其是眉心那道狭长的疤痕,让人望而生怖。此时的他眼角发赤,面上潮红,分明是受了重伤寒的症状。
就在他细看这老者时,却听门外一个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来,扭头看去时。就见瘦弱的大头阿三正端着一碗黑糊糊的东西走了进来。
停住脚步的阿三顿了一顿,原本呆滞的眼中满带愧意的看了唐离一眼,将手中碗放下后,手指榻上老者,结舌说道:“师——师傅——病——病了——”
“师傅!”自襄州以来,他还从不知道大头阿三居然还有师傅,扭头再看看榻上这个奄奄一息,脏不流丢儿的野道士,唐离实在看不出他能有什么本事来。
说完那句算做解释地话语,阿三伸出黑乎乎地小手将碗中分不出模样的东西一点点儿向那野道士口中喂去,还在大老远,唐离就闻到了一股焦糊味儿。
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想必是这三天都没睡过好觉,至于说吃,只闻闻那碗里的味道也就可想而知了,唐离见阿三身上又是一副脏乱的模样,心中一软,刚才
准备的那些话也就说不出口来。
“他是得了风寒,去坊门口请个郎中回来”,唐离向阿三说了一句后,转身向书房走去,虽然他对这面相狰狞的野道士没半分好感,但此人毕境是阿三地师傅
,同时又不能让他死在翟琰的小院儿中,也就只能如此了。
“自己都那样子,还敢收徒弟”,想到阿三以前过的日子,走进书房的唐离恨声自语了一句。
“阿三,换身衣服跟我走”,大夫来过,将药在斧中大小煎上,唐离转身对大头孩子说道。
锁上院门,唐主了带了阿三往坊门处的那家酒肆走去。
叶令已是伤痛,这家酒肆中大多数座头上,都有人在持盏而饮,而这药在爹斧中上,无论吃相最斯文,当然还是那些身着儒衫的士子。
待点到的羊脍等物送上,唐离将之推向阿三面前,又递过一个胡饼道:“快吃吧!”
抬头看了唐离一眼,阿三接过胡饼埋头大吃起来,看来这两天他也着实是饿的不轻。
替他夹了一著羊肉脍,再伸手摸了摸阿三的头,来吃早饭,腹中空空的唐离低头喝起汤饼来。
热乎乎一口汤饼下肚,唐离惬意地舒了口气,却在这时,就觉背后一凉,背向的酒肆帘幕开处,风风火火走进个团衫的士子。
“扶余,锡达,快来看看,那唐离又闹出个大动静来!”,挥动着手上的那本线装书册,这士子刚一进来,就咋咋乎乎的高声叫道。
他这一叫,将整个酒嗣中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其中一副座头上就有个黑铁塔似的士子站起道:“唐离、唐离,这半月来听这名字耳朵都起了茧子,颢一少兄
,又有什么动静。”
快步奔到,这字唤颢一的士子也不管谁的酒盏,先咕咕嘟嘟大饮了一气儿后,一任唇角酒水淋漓,“啪”的一声将手中那本线装书册拍到几上到:“看看这本
,著者就是那个唐离”。
“《唐诗评鉴》”,毕竟是那个黑塔似的士子手疾眼快,一把抓过手,刚看到题目,已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道:“好大的口气!”
“这算的甚么!你且看看里边的内容,不仅是前贤,便是本朝声名最著的诗人也是一个没落下,一首首加按语点评。这唐离,果然如坊传言一般,狂的没边儿
了”,边给自己倒酒,士子颢一边嘿声说道。
此时围上那张座头看热闹的怕不下数十人,其中犹以士子居多,人多书少,其它人看不到,不免心下焦急,当下就有人问道:“这位兄台,此书是在何处购得?”
“不要钱,在东市快阁,要领的赶快,慢了可就没有了”,刚才捧书进来的那个士子刚一说出这话,就听酒肆中一阵被凳响动,随后那些士子乱纷纷向门口挤
去。
这番喧闹之后,酒斯中顿时清净了许多,唐离拍了拍正呆着眼睛看自己的阿三,淡淡笑着说了一句:“快吃,吃完咱们好走。”
“病魔了,都疯魔了!”唐离对面那桌一个老者嘟咳嚷着说了两句,用颤抖的手端起酒盏呷了一口酒后,才向他对座的老者道:“虽说年年一到快考试的时间
这京里就热闹,但再没个象今年这么闹腾的,你说那唐离,考个制举都整出个泼天的官司,这再写本书,那还了得?”
“要不咱说他是才子,但凡才子那儿能消停?不说别人,就前两年那李太白,听说皇上召他都不去的,还非得宫派了人来抬,就抬去了以后,也要高老公公脱
靴,贵妃娘娘磨墨才肯动笔的,看看人家这气派,连十六王宪里的各位王爷们都不敢比呐!所以说,这越是闹腾的大,他就越有才,要不还闹腾不起来呢!”
,这老客说到这里,见对坐听的认真,他很是为自己的见识得意,滋溜一声,这口酒喝的就分外响亮。
知道自己那本《唐诗评鉴》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争执才能定论,反正离进士科开考还有一些日子,唐离倒也不急,笑着听这些闲言闲语,等阿三吃完,又包了
些吃食后,二人结帐出了酒肆。
刚出酒肆不久,阿三猛的顿住脚步,等唐离诧异看去时,才见这大头孩子翘着个黑乎乎的大拇指向着他道:“才——才子——”,这句说完,他那脸上更露
出个罕见之极的笑容。
看到阿三的手势和笑容,唐离微微一愣后,大笑着拉起他的手向住所走去。
吃了郎中开的药,那野老道病势渐轻,到第二日下午,人已完全醒了过去,只是唐离即对他印象不好,也就没什么心思去看他。
这日天近黄昏时,随意出去走了一圈儿的唐离刚进院门,就见一个身穿胡丝缎服的四旬中年迎上前来道:“只看容貌风仪,这位必是山南唐才子喽!这家侯爷
现正在府中置酒以待公子,若蒙不吝,咱们这就动身如何?”
第八十六章 行卷
闻言,唐离心下一动,面上却是神色不变,淡淡笑着向玉真公主身侧席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