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堪堪正站在王行庶对面,遂笑道:“钱这一字再也休提,王节帅但将那几个闹事的牙兵送了出来,此事也就一笔勾销,王司马以为如何?”。
今天这事儿上午地自不必说,下午闹腾出如此大的阵仗,其实王忠嗣只要肯将那几个牙兵交了出来,自然一切都会平息,但他任何僵着也不愿意交人,这中间就让人有了许多想头儿,此时王行庶上门,依然是宁肯出五万贯钱财,也不提交出那八个牙兵平息事态,如此益发的让唐离奇怪,是以此时他将那五万贯钱推的干净,只说要人。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个怎么说也算是合情合理的要求,王行庶的脸色却蓦然一变,虽然他掩饰的快,却依然被正盯着他的唐离看个清清楚楚。
“说了也不怕大人笑话,那些个牙兵来历倒有些尴尬,都是军中将领的子嗣亲眷,我家大人刚接了河西、陇右节度留后,正要仰仗着这些将领帮衬,若是他们地子嗣亲眷折在长安,此后节帅大人回去掌兵,这……”,面做难色的挤出一个苦笑,王行庶抱拳打拱道:“唐大人一榜状元出身,又何必与那几个混账行子计较!十万贯赔偿别情楼损失,我家大人出面另邀政事堂两位相公并六部堂官当面,在别情楼设宴为大人赔罪如何?”
王行庶突然提高的价码让唐离也是暗自咋舌,十万贯,纵然是在长安,也足以重建两座别情楼有余,更遑论后面一条王忠嗣在满朝重员面前向自己赔罪?只是他这价码下得越大,愈发使唐离觉出其间的不正常来,低头之间略一思忖,唐离抬头笑道:“钱字休提,王大人乃朝廷三重镇节度之一,这是何等的位分,我焉敢受他赔罪,王司马说笑了!”踱步而行的唐离猛的一拍身前案几道:“也罢,王大人既能如此善体人意,某也断然没有咄咄逼人的道理,王司马且先回去,将那八个牙兵送来我府,容我训诫一番后,此事就此做罢如何?”
见王行庶脸色又变,唐离哈哈一笑道:“王司马代为转告节度大人,某愿对天盟誓,这八人来我府后,绝不会有半噗打骂凌辱,至多一夜之后便自放他们回志。如此王大人总该放心才是。”
闻言,王行庶沉吟了半晌,再开口时却是绕转话题说道:“昨日无事时,在一曾到长安两市闲逛,见那一等一赚钱的店家多是经营域外货物。上邦往来异域贸易,海路自不消说,陆路却有两条,一条是出长安北上,经回鹘交通蕃外,只是这条路一走得远了,再则道路难行,回鹘关卡繁多,抽头又重。所以并不可取;而陆路的另一条,却是经陇右道穿越河西走廊,经高昌、龟兹等安西小邦交通天文台诸国,经上此路贩运行商,虽然路上多有马贼,但只要行得一趟,至低也有十倍之利,唐大人若是有心于此,在下倒也可帮衬几分。多地不敢保,一岁五十万贯纯利却是稳稳可赚的。”
“王司马以为唐某是何等样人?”,猛的一拍身侧几案,原来和颜悦色的唐离勃然做色道:“那八人到别情楼行凶,某欲训诫一番,如此要求可有过分?王节帅既有难处,某再担保绝不伤那八人分毫。如此委曲求全,王司马依然左右推阻,敢是以为唐某好欺耶?此事勿需于说,见不到那元凶。某虽官不位卑,纵然拼个鱼死网破,也誓要讨回个公道,来呀!送客!”。
不防唐离突然翻脸,王行庶微微一愣间还待再说,却被应声而入地唐府护卫分左右夹住,见状。他也只能长叹一声,说了句:“还请大人再做思量”。无奈随着护卫出正堂而去。
“蹊跷,此事大有蹊跷”。王行庶刚走出正堂前院落,杨芋钊既从堂后帏幄间穿出,连道了两声蹊跷后,他才侧身向唐离笑道:“财帛动人心,一年五十万贯!适才在后边我还真怕别情一个把持不住应下了他。”
万里行商,那儿有这么容易,他王行庶敢说这话,还不是因着王忠嗣身为河西、陇右节度留后!既然刚才杨兄说王忠嗣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他这五十贯也不过是画饼罢了,岂能真吃到嘴里?“,随意在胡凳上坐了,唐离复又一笑道:“纵然没有这事儿,我若真与他勾连的这般紧,不说别人,单是我那老岳父第一个就不能容我,你道这钱是好花的嘛!”。
“行,还没被钱给烧糊涂喽!”与唐离对坐地杨芋钊玩笑了一句后,才做正色沉思道:“王老狗能下如此大的本钱,看来那八个人绝非普通地牙兵那么简单,此事必有隐情,别情你要多留意些才是。”
点点头示意知道,唐离静默了片刻后跷起二郎腿蓦然一笑道:“现在我倒是更关心王忠嗣能不能过得了明日。”
“过,怎么过?”,杨芋钊嘿嘿一笑:“明天早朝时必定有大热闹,御史台乃是老相爷掌控最严的所在,今日别情你这一闹,明日那些言官们还不汹汹而上着替你说话;这一铺先是造势,随后兵部李复道公那才是要命地杀招儿,吐蕃自贞观朝松赞干布合并大小羊同而一统高原后,经这几十年发展,如今正是兵强马壮的时候,号称带甲四十六万,狼子野心年年寇边袭扰,朝廷为“防秋”,那一年不要耗费国币数百万贯?论说陛一的心思,现在实恨不得一把捏死了它,这时节王忠嗣敢与吐番贸易军器,那儿还能有个活路?别情你就等着明天看这老狗的下场吧。”
闻言,唐离看了杨芋钊一眼后,低声笑道:“论说年年与吐蕃作战的主力乃是剑南道驻军,听说剑南节度使章仇兼琼大人也不是个善茬儿,他要知道王忠嗣做出这样背后捅他刀子的事来,岂能善罢甘休?一件事儿搅动天下三重镇节帅,这热闹还真是不小。”
“好你个别情,这是话里有话吧!”,杨芋钊手指着唐离笑道:“剑南乃是我杨家故居所在,章仇兼琼也是个知事儿的,年年大节小节地没少在娘娘及我那些堂兄堂妹面前走动,就是愚兄前几日升官,他那藩邸也来了人。如此以来,娘娘虽然平日不好过问政事,但遇见这事儿,又岂能不说话?所以说,王忠嗣此番是怎么着看也都是个死字儿了。”
随后两人又闲话了约两柱香的功夫,杨芋钊才带了一食盒现做出的胪鱼脍告辞回府。
把臂将杨芋钊送到府门处,见他乘车去得远了。唐离随即向门子小侯差的不厮道:“你速乘马前往别情楼,请蓝老板来见。”
因蓝钻佳人是个妇人,是以今日并不曾曾朱雀大街,而是守在别情楼中,闻听唐离有请,她没有半点腕搁,乘了淄车径往唐府而来。
唐府书房内,见蓝钻佳人到了,唐离等她坐下之后,没有半点耽搁的直接问道:“今天前去闹事的那几个牙兵长的是什么模样?”
经过这么件事儿,蓝钻佳人对那八个攻兵真是恨之入骨,此时见问,不假思索答道:“这八人都是一般黑瘦,蓄着一蓬连嘴都遮了七八分的大胡子,吵吵嚷嚷凶的紧,以妾身看来,他们应该是来自安西地胡人。”
“黑瘦,大胡子”,低声自语了一句,唐了续又问道:“这些人别的可还有什么特征?”
“妾身幼居南地,看那些胡人也都一样,实在分不出什么异常来!”蓝钻佳人颇不好意思的这句话让唐离一阵儿失望,唐时于安西设置有数十个羁縻州,此地人多是黑瘦而蓄有长须,参加大唐镇军的人数也多,单凭这两点,实在确定不了来人的出处。
“蓝老板可记得那些牙兵们闹事时,萧娘唱的是什么曲子?”
“这个妾身事后倒是问过萧娘”,蓝钻佳人轻挽了挽袖子道:“听萧娘说,他唱的那支曲子乃是自极西的葱岭更西处传来,至于什么名目妾身却是记不得了,不过当时听来着实古怪的紧,绝不类于咱们江南的丝竹管弦之音!”,言至此处,蓝钻佳人又蓦然想起一事道:“对了,大人,那八人混账行字虽然穿地倒也普通,但他们的马却是极好的。”
“噢!细说说”
“上午,这些个丘八闹事儿后,京兆衙门先是来人将他们捕了去,妾身就寻思着拉了他们骑乘的头口赔偿,到了马厩,却见那几匹马都是肚腹极小,而腿长健的很,连身量也比马厩中其它那些头口高出一头来,看着着实神骏,只可惜后来衙门里来人……”
“身量长大,肚腹紧小而腿形修长,这分明是阿拉伯马最典型的特征!莫非这些人是来自大食国?”,心下自语了一句,唐离打断正说话的蓝钻佳人道:“后事蓝老板无须再说,现在我遣一个小厮与你同回别情楼,你向萧娘仔细问清楚曲名后,着那小厮立来报我。”
见事情紧急,蓝钻佳人不再多说,起身福了一礼后立即去了。
也不曾送蓝钻佳人,她刚起身,唐离已自伏案取过绢纸疾书,约半柱香功夫后一纸书写完,立即遣了唐三速速送往城外。
目睹唐三疾步去了,长吁出口气地唐离坐在书房中陷入了沉思,直到那跟随蓝钻佳人的小厮满头汗水地跑回,才让他醒过神儿来。
“辛苦了,你自去账房领三十文赏钱”,挥手让那满脸欢喜的小厮退出了书房,唐离拆开方胜,见那张素白地绢纸上,端端正正写着几个兰花小楷——《礼拜曲》。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绸缪
接到蓝钻佳人传回的方胜,唐离又在书房中静坐了良久,直到后院有丫头提了纱灯来请,他才醒过神儿来随着向后院去了。
这次来请的却是郑怜卿陪嫁来的贴身丫头青儿,她本是郑家的家生子婢女,自小在郑府中长大,也就养成了一副端庄淑仪的姿态,平日里既不好四下里串院子,也不似玉珠般拿了小姐的脂粉涂抹,至于扎在丫鬟堆中磕嘴闲话更是半次也没有的,有了时间也是做那些针织女红,只是如此以来,她就显得极是沉默,在整个热闹的后院中显不出她人来。
静夜里,就这样的两人一前一后的沉默走着也是甚是无趣,唐离随意开口问道:“青儿,小姐现在干什么?”
“奴婢奉命来时,小姐边煎着参茶,边听孙婆子禀事儿”,半挑着纱灯福身一礼,青儿才回话,于这些礼仪事上,她是半点也不马虎的。
本是随意说话,青儿这样严守着礼,倒让唐离有了几分不自在,随意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如此,唐离因笑着道:“噢!怜卿开始管家事了。”
“自从少爷上次说了以后,小姐就惦记着这事儿,第二日就去找了蝈蝈小姐,先随着看了几日,这才刚刚接手管着前院的下人,听蝈蝈小姐说,我家小姐是天下有名的礼法之家出身,有她拘管着下人,不至于乱了家风”。
“这宅子才买了多久,何至于就有了‘家风’!”,闻言,唐离微微一笑,却是再不说话。
一路无话,回到后院,唐离见李腾蛟的房门闭着而郑怜卿的屋门却是开了半扇。遂循着去了。
半开的房门内,手拿一柄蒲扇的郑怜卿边轻轻扇着身前几上的那只泥炉,边对着一个婆子说话,泥炉上袅袅轻烟腾起缭绕在脸上,使她那端庄的面容上天添了几分妩媚。
见是唐离进来,郑怜卿抬头向他笑着招呼,那婆子忙忙扎煞着手见礼。
点头示意之后,唐离也不说话。自去了屋中榻上坐下,任郑怜卿自去说话。
“李家婶子,你们夫妻都是相府使老了的人。随着大夫人陪嫁过来的,正因为如此,姑奶奶抬举着老李叔做了少爷随身的车夫,让你管着前院下人们的伙食,再信任不过的!说来你们两口子也都算得府中的体面人儿,没得什么事儿做的不周全惹人闲话,自然这些话我都是不信的,但任人说的多了,于你们。甚至腾蛟姐姐的脸面上也都不好看,以后务必要注意着些儿”,郑怜卿轻描淡写的说了这几句,那婆子斜眼瞥了瞥唐离,脸上已是臊的通红,口唇喏喏的说出话来。
“自然,前院里人多,我也知道你日日辛苦着实不易。今儿个我就做了主,给你每月再加上贯五的月例。李家婶子再多经些心,尤其是那帮子护卫,咱今府老小的安危都交在他们手上,于伙食上更要好生经管着才是”,见那李家婆子捏着襟角连连点头不已。郑怜卿端下几上的泥炉后续道:“我是今个儿才听说,昨天少爷鞭打了唐星,这事儿少不得也要劳婶子多调劝些。这虽是少爷做的不妥帖,但少爷素日也不是心狠的人,昨天定是遇了事儿心里急才会如此,没得为这点子事儿闹的心里不痛快。我今个儿问了,唐星好一口儿羊肝儿,正巧厨下今天才买了几腔苦泉羊,婶子你明天领上一腔,好生给护卫们做做,把羊肝儿都与唐星送去,顺便也说叨说叨。”
一口气儿说道这里,那婆子见郑怜卿再没了交代,躬身说了句:“二奶奶说的都记住了”,复又向唐离福身一礼后,出房去了。
本自正闲坐在榻上的唐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