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德妃给了我。
是她,教会我如何绾出最高雅大方的发髻,如何描绘出最美的妆容,是她,手把手地教我她最最得意的灵气活现的绣活,也是她,教会我如何用最不卑不亢的态度面对宫妃的挑衅,教会我如何在这深深宫闱之中生存……她给了我太多陪伴,太多理解,太多教诲,她就像一个最最温柔,最最睿智的母亲,给了我所有的温暖。
我怎么可以看着她过的如此悲戚?
干涩的眼眶似乎再也流不出泪来了,但心里的疼却是愈发的铺天盖地。
“小姐,回房吧,院里风大……”不知什么时候,小遥到了我身边。转头看了她一眼,我点点头,不语,迈开步子回了偏房。
进屋后,小遥先将门插好,便立刻去了块打湿的棉布过来递给我,“小姐,快敷敷眼吧,看你的眼睛,通红通红的!”没有追问原因,小遥语气带了些郁卒,却是一如既往的纵容。
在桌边坐下,接过棉布搭在眼上,原本燥热干痛的眼眶因湿凉的触感而得到缓解,我不由的轻叹了一声。正享受着,我忽觉袖子被拽了一下,紧接着腿上一沉——好么,红枣这厮一如既往的见缝插针,趁着我仰头敷眼睛,不能收拾他,便舒舒服服的团成个圈缩在我腿上窝下了!
将一只手放下来,在腿上一探,果然,触手皆是毛茸茸的一片。感觉到我的抚摸,红枣似乎巴着又往我手心里蹭了蹭,蹭得我直想发笑。不由得坏心一起,我道:“小遥啊,这阵子你都给红枣吃了些什么啊?这家伙怎得又重了这么多!”
小遥轻笑了一声,答:“不是我给他吃的好,而是他自己对自己太好!小姐你是不知道,这家伙镇日偷偷往膳房跑,今儿偷鸡明儿偷鸭的,偏偏膳房的厨子们知道他是你养的狐狸,一星半点儿的不敢怠慢,到最后,竟是准备好了鸡肉鸭肉搁在门口,等着他去取!你说吧,这么吃下去,不胖才怪了!”
听小遥带笑地说着,我突然想起似乎已经被我遗忘了的,在尹府的日子。彼时,红枣这厮刚被尹老头的那房小妾送给我,却是如同现在一般,狡诈非常,总会在尹府伙房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常被伙房的厨子们咒骂,却又奈何不了他。当时,我并不能护红枣周全,是他自己的机灵保着他一直活到了现在。而时至今日,我终于能保住红枣了,却发现,自己能保住的太少,自己能做的,太少。
取了搭在眼上的湿棉布递还给小遥,我垂头看了看缩成一团偎在我腿上打瞌睡的红枣,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来,向红枣那对毛茸茸的耳朵抓去。须知,狐狸的耳朵是十分灵敏的,不待我抓住它们,那对可爱的小耳朵便刷的一下耷拉了下去,堪堪躲过了我的魔爪,而红枣这厮却是双眼紧闭,睡得十分安逸。
我不死心,又伸手去抓,哪知那对耳朵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又刷的分开向两边垂了过去,我仍是没有抓到。也不知是被红枣逗乐了,还是我的脾气被激出来了,我索性挽了挽袖子,一个饿狼扑食,用手掌覆住了红枣整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接着便是一顿胡乱的揉搓。
红枣本是睡得好好的,被我这一番蹂/躏,不得不睁了眼来瞥了我一下,大尾巴一扬,趾高气昂地跳到地上,扬长而去了。
看这厮神气的模样,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姐,红枣这家伙虽然贪吃,却是最懂你心思的了……”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去,小遥一边帮红枣收拾一个竹篮做的,铺了锦被的窝,一边道。待她铺好了,红枣又甩了甩它蓬松的大尾巴,理所应当地跳了进去,在锦被上蹭了蹭,像是终于寻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缩成个团,睡了。
我没有答话,心中却很明白,的确,红枣虽然是尾又懒又馋,又傲慢又狗腿的狐狸,但他的确很懂我的心思。方才打从进门起,我就一直沉浸在悲戚无力的情绪里难以自拔,红枣及时跳到我腿上来,不闹我,但他的存在,却让我觉得很温暖,很舒服。
这是只属于红枣的安慰我的方式。我很喜欢,也很受用。
“小遥,今儿你都做什么了?一直也没瞧见你!”我一边洗漱一边问道。“小姐陪着娘娘在院子里晒太阳那会儿,我正收拾屋子呢,后来小姐不是调画梅去收拾打扫了么,我便跟着去了,帮她打打下手,也看她究竟有没有做些不该做的事。”小遥帮我铺着床道。
“若是她真要做不该做的事,哪里能让你瞧见!你只管注意些她什么时候离开毓淑宫,每次离开多久就成了,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不待我说完,小遥便不耐烦的和我异口同声道:“不要跟着她去,要小心!”从内间出来,小遥撅着嘴道:“小姐一遍一遍的也不嫌累,我记下了,真的!别当我记性这么差嘛!”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四三章邀约
第二四三章邀约
无奈的摇了摇头,小遥这丫头如今真是翅膀硬了,挤兑起我来真是一点儿都不含糊。斜乜了她一眼,懒得同她扯下去,我径直钻了被窝,只听得小遥不知低声念叨了句什么,而后便将灯吹了,轻手轻脚出了里间。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记忆中那块绢子上殷红的血迹生生刺着我的眼,明明四下一片死寂,我却总觉得德妃掏心掏肺的咳嗽声不绝于耳,咳得我胆战心惊,不敢入眠。
容成聿,你现在在哪儿,可还安好?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突然觉得有些泄气,我和容成聿似乎从来都是在各自苦苦支撑着,无论是在互不信任的初初相识时,还是互相算计的认识不久后,甚至是互白心迹后的现在,我们总是各自面对着各自的难题,属于我们的共处的机会,太少了,以至于此时此刻,我竟想不起多少可以温暖我的幸福的片段。
且存下一些好的念想,相信我和他缺失的时光可以有朝一日补回来吧。现在,最让我心焦的,仍是德妃。
翌日清晨,我正对着镜子挽发髻,小遥突然气喘吁吁的冲进门来,上气不接小气的道:“小姐、觅、觅妃娘娘来了!”闻言,我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将梳子搁下,我转回脸对着镜子又左右照了照,连眼皮都不抬一下。见我如此镇定,小遥顿时急了:“小姐,你不去瞧瞧么,觅妃娘娘来了啊!”
趁着她唠叨的功夫,我已然将发髻打理得服服帖帖,站起身来,将衣袖理了理,我笑:“觅妃娘娘此行想来是同德妃娘娘闲话家常的,你急个什么劲?若是真闲得发慌,不若拉了画梅去将后院的柴房收拾收拾。”闻言,小遥先是一愣,后立刻回过味来,点点头便奔出房去了。我心下赞许,这丫头到底还是知道我的心意,如今的画梅不得不防,觅妃突然来访,大小也算是个事了,被画梅知道了总归不好,将她支远些了,我才放心。
将自己收拾得利整得体之后,我快步去了德妃卧房外,刚走到门前头,便瞧见昨儿在落雨轩瞧见的那个小宫女背对着我,正准备从外将门合上。隔着慢慢变窄的门缝,我看见觅妃纤细的身影堪堪绕进了帷帐。
将门合上之后,小宫女转回身来,抬眼瞧见我,忙快步凑过来请安,还问我要不要进去,我只是笑:“画柳画竹呢?”“回郡主,二位姐姐被德妃娘娘遣去熬汤了,觅妃娘娘吩咐奴婢守在这里。”熬汤?我暗暗想笑,德妃这支开人的借口,跟我惯用的那招,还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你便守在这里吧,”交代了一句,我利索地转身便走,留了那小宫女一脸莫名地立在当场。
我倒不奇怪这小宫女的反应,按说如今德妃的情势,真真是需要人小心小心又小心地护着守着,偏生我们一个两个的都还那么放心,说走便走,让外人瞧见了,不奇怪才怪。若说画竹画柳那两个宫女被打发走了倒也正常,主子吩咐奴才照办本是常情,但我这个做郡主的大大方方地转身走了,留德妃和觅妃独处,委实显得没心没肺了些。
以我对觅妃不多的了解,凭她的性子,定是不会将多少心里话讲给那小宫女听的,是以,德妃觅妃间的过往,那小宫女也必是不甚知晓,自然,她更不会晓得为何我能如此放心的让她们独处。此番觅妃上门,说起来,也算是在我意料之中了。昨日我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都做了,觅妃若是还毫无表示,那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如今,只盼着将觅妃激来探望德妃这件事,我没有做错。若亘在心中多年结能解开,或许,德妃会因此而开怀些,病势也能收敛些,不求别的,至少坚持到容成聿回来,再作打算。
本想回菡园,去容成聿留下的一屋子书中寻一本有趣的拿来看看,可脚还没踏出院子,便见远处一个小太监溜着一对短腿儿朝我这边跑来,因宫中礼数,那太监低垂着头,头上的帽子将脸挡了个严严实实,我一时也不知这小太监是哪宫哪院来的。正犹豫着是当没看见走我的路,还是站着等上一等,那小太监已然到了我跟前儿,也不知是没刹住脚还是习惯性的,噗通一声,利利索索的便跪在了我脚边。
“奴才小喜子,给郡主请安。”那小太监如是道。我挑了挑眉,在脑中寻思了一番,并不记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儿,不待我想起来,小喜子已自报了家门和来意:“郡主,奴才是祀王爷的近身内监,此番是带了王爷的口信和信物前来。”
说着,小喜子从袖中摸出个物事来,双手呈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看,一块泛着蓝光的透明晶石牌子迎着早春的阳光,闪闪的耀着我的眼,上面用篆书刻着的,可不就是一个“祀”字!
摆了摆手,我示意小喜子快快将那牌子收起来。听容成聿讲,这牌子可是大炎皇子们身份的象征,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儿的东西,也亏的祀王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着了这小太监拿着到处跑,也不怕给他丢了!要是真丢了也便罢了,跟我扯上干系却是万万不可!
“不知祀王爷的口信是?”凉凉看了小喜子一眼,我问。“回郡主,祀王爷说,有件着紧的事需要说与郡主听,但此事非同小可,需同郡主面谈。”面谈?我心中狐疑。要说祀王会害我,我是不信的,毕竟我们一同去了琼鸾峰,一年多的相处下来,我只觉得他有时孩子气了些,性子却是好的,对我也很是客气。但,我虽不觉得祀王有意害我,但他的亲娘,他的亲祖母,我却是忌惮得很。我完全相信,那二位看我就跟看那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只不过碍着德妃,碍着皇帝,动不了我。加上我又没直接去惹她们,她们也只能对我暗暗不忿。
转念一想,虽则太后皇后厌恶我已久,但毕竟我没有直接做过什么扰了她们太平的事,她们应当不至于这么急着对我不利,或许,真的是祀王有事找我。会不会,他这次找我,同德妃的病有关,或者,同宫中的暗涌有关,又或者,跟前线战事有关?
想到这儿,我也不打算犹豫了,当机立断道:“领路吧。”小喜子没料到我这么痛快,楞了一下,才弓着身子引着我曲曲折折地往一处去了。跟在小喜子身后,我打量着周围,发觉越走越陌生,虽则我没有去过祀王的落霞殿,但依稀记得落霞殿的位置定不在此,就在我暗自踌躇犹豫的功夫,小喜子已引着我又拐了个弯。抬头一看,竟是个藏在翠竹之后,影影翳翳的亭子。
“郡主请,奴才便在此处候着。”说着,小喜子朝我行了个礼,竟是不打算再往前走了。我踟蹰了一下,还是迈开了步子,沿着卵石小径,穿过翠竹林,踏着形态各异的石阶往亭子上走。到了近前,但见一人身着浅黄绸质长衫,头发用玉冠绾得一丝不苟,手拿一柄精致的玉骨扇,上书“云淡风轻近午天”。
此人不是祀王,又是哪个!
其实我对祀王此人本是有几分好感的,虽则他亲娘,他亲祖母对我很是虎视眈眈,但我同他好歹还有一次一同被山贼劫上山去的经历,也有过不多不少一年多的交情,加上他也从未做过什么与我不利或者让我不快的事,是以,我一直还很同情他摊上了那样的亲娘,那样的祖母,一心想着对他客气友善些。
但此番看着他扇上所书招摇的几个大字,我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是我挑剔,实在是这“云淡风轻”这四个字,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与祀王不合得很。倒不是我差别对待,平心而论,各人有各人的气度,谁也没道理评判这样的气度是好的,那样的气度是不好的。但,每人的气度不同,做自己便好了,若是非要循着别人的气度,便没意思了。
就比如现在的祀王,他明明是个张扬爽利的性子,却拿了个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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