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留心,尤其是细节,听到的看到的,哪怕跟娘娘有一星半点关系的,你都要牢牢记下来告诉我,并且,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娘娘的病……想必连你也看出来了,实在是蹊跷的很,既然明里查不出问题,我们就要在暗里使劲儿了。”
画竹用力的点着头:“奴婢明白,此事奴婢不会对任何人讲的,郡主放心。”我赞许的笑了笑:“行了,别绷着个脸,让人一看就知道你有心事。去膳房催催画梅吧,娘娘已经醒了,让她快些上菜。”
画竹低低福了福身便匆匆朝膳房去了,深深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良久,我才转过身,推门进屋。
听到门吱呀响了一声,德妃扬起尚虚弱的声音问:“是月丫头回来了吗?”我忙答着“娘娘,是我!”,快步向帷帐内走去。
走到近前时,德妃已经被画柳扶着坐起了身,精神似乎比睡着前好了许多,不只是因为热还是因为药效,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让她看上去不那么脆弱了。
略感心安,我快步走上前,拉住她的手便道:“娘娘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舒服一些?要不要喝点水?”含笑的看着我,德妃摇了摇头:“别忙活了月丫头,我挺好的,身上也觉得有劲儿了,果然,只要看见你,我这病就能好一半!”
见德妃笑得这么开心,我忍不住道:“若是聿王爷也回来了,娘娘的病定是一下就全好了!”轻轻捏了捏我的鼻尖,德妃笑说:“你这丫头,倒是会替他说话!说来,也不知,若是他现在真回来了,究竟谁更开心!”
听出德妃话中的打趣,我忍不住红了脸,忙呐呐地扯开话题道:“娘娘起身吧,晚膳怕是要做好了,你穿暖和些,不要着了凉。”说着,便扶她起身,帮着她一层一层的加衣裳。德妃心知我窘迫,倒也不再逼我,只淡淡的笑着看我,笑里全是宠溺。
待我伺候着德妃里三层外三层的穿好,望着她左右端详了一番,我忍不住偏了偏脑袋,少有孩子气地道:“娘娘,让月儿帮你梳梳头吧!”含笑着看我,德妃轻轻点头:“好啊,让我见识见识月丫头的手艺!”
“娘娘真是折煞月儿了,就月儿这梳头的水平,那里到得了手艺的程度,娘娘不嫌我手笨梳得不好,月儿就心满意足了。”一边笑,我扶着德妃在镜子前坐下,轻轻解下她束发的发带,拿起桌上的牛角梳,看向对面的铜镜。
铜镜中,昏黄地映着两个身影,一人的面色虽有些苍白,却不减风姿,另一人则是巧笑倩兮,满眼的跃跃欲试。突然觉得有些恍惚,是在多久前,也是这间房,也是这面铜镜,德妃亲手为我挽起发髻,亲手为我梳妆,当时她指尖淡淡的芬芳,直到今日我仍记得。
可现在,却是换了一换,坐在这里的认识德妃,而站在这里的人,变成了我。
像是对待世上最脆弱的至宝,我轻轻握住德妃的一缕乌发,用牛角梳一下一下的梳理。正如德妃为人的温和一般,她的发丝也很温顺,梳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顺滑,没有阻碍的便能一梳到底。
细细瞧着手中的发丝,我忍不住暗叹,不得不说,德妃的头发生得实在是很好,根根顺滑,根根亮泽,缠绕指尖,是说也说不出的舒服。梳了许久,我竟是没有找到一根白发。这种顺滑温润的触感,让我不由的想起,也有一个人,和她一样,拥有一头乌黑润泽的头发。
见我有些发怔,德妃轻笑了一声,道:“月丫头,想什么呢?”我忙摇摇头:“没什么没什么,娘娘,您的头发生得真好,水润润的,又柔又顺,我有些爱不释手了!”
“嘴甜的丫头!”德妃轻声说了一句,面上却满满的全是笑意。想来是许久没有见到德妃如此开心了,站在一旁的画竹和画柳也如释重负地笑得很开心。一室的温馨和乐,让我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幸福快乐呵。
“娘娘,想梳个什么发髻?”一边摆弄桌上的收拾,我抬头问。“不必了”,德妃摇摇头:“随便束一下就好了,又没有人来看,别折腾了。发带都在那个盒子里,你随便挑一根吧。”
闻言,我怔了怔。皇帝……是有多久没有来看过德妃了?德妃不是他最信任的最依靠的妃子么,为何,他久久不来?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三零章逃避
第二三零章逃避
这便是帝王的爱吗?坐拥天下,后宫无数,给了最好的吃穿用度,便任如花美人在这寥寥宫闱一角无穷无尽地等待,无声无息地枯萎……思及此,我的心跳不受控制的顿了一下,接着,便是传达至四肢百骸的冰冷僵硬。
我怎么能忘了,容成聿的目光,投向的正是那睥睨天下的顶端,如果我陪着他一路走下去,败了也便罢了,若是真的……那我会不会也如德妃一样,只能静静的,无声无息地,永无止境地等待,等待他不知何时才能降下的一丝恩宠?
这太可怕了,我竟然没有想到!
或者说,这么久以来,我竟然一直放任自己不直面这个冰冷的,赤。裸裸的现实,一直在逃避自己的内心……
手上的动作一抖,德妃察觉出我的不对劲,扬声问:“怎么了月丫头?”我连忙摇头,像个被撞破了坏事的孩子一般,强装镇定。打开方才德妃所说的那个抽屉,拿出几条发带来,搭在她的发上比了比。
“娘娘,这条檀色的怎么样?”我说着,抽出那条檀色的发带递到德妃面前,“娘娘肤色白,被这檀色一称更显白嫩,且檀色本就亮而不艳,正合了娘娘的性子。”抚了抚我手心里的发带,德妃笑笑说:“就依你,檀色的。”
我点点头,小心地拢住德妃一头秀丽的发,用发带一圈一圈的绑住,最后,扎了个还算漂亮的结。“好了娘娘,瞧瞧怎么样!”我说着,献宝似的拿起桌上另一个小些的镜子比在她脑后,好让她看到后面的发结。
细细端详着镜中自己的发结,德妃微微笑着,轻声道:“月丫头手艺见长,比起刚入宫时更会打扮了,瞧这发带绑的,真灵巧!”我有些心神不宁,却还是陪笑的站在一旁。
“娘娘,要传膳吗?”这时,画梅似乎是忙活完了,快步进了门来跟德妃行了个礼,倒给了我一个喘息的机会。“传膳吧,月丫头折腾一天肯定是又累又饿了。”又福了福身,画梅领命而去,我则扶着德妃起身朝前堂走。
宫女们上菜的动作很快,待我们坐下时,菜已上得七七八八了。倒了杯酒,德妃笑盈盈的端起杯子来对我道:“今儿我是真高兴,来,月丫头,陪我喝一杯。”我心下一惊,德妃现在病得这么重,日日服药,定是要忌口的,这酒……应该也在忌口的范围内吧!
“娘娘,您在服药,喝了酒恐怕会影响药力,不如这样,我喝酒,您呢,就以茶代酒,意思到了就成。怎么样?”说着,我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
“你这丫头,行行行,就依你,我以茶代酒。”德妃一副那我没办法的样子,一旁的画竹立刻会意地倒了杯清茶放在她手边。“月儿先干为敬!”看着满满一杯酒,我心里沉甸甸的,抱着早死早超生的态度,我说了一句,便仰头一口气将酒灌了下去。
我的天!真辣!一口酒下肚,只觉得从舌尖经由喉咙一直到肚子里,全是火辣辣的感觉,像是烧着了一般。一时没忍住,我别过脸咳了起来。
真是不明白,酒这东西,明明这么难喝,为什么世上会有那么多嗜酒如命的人?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还甘之如饴么?
见我咳得挺厉害,德妃忙一下一下的抚着我的背道:“慢点慢点,你这丫头,不能喝就别喝嘛,还逞强!瞧这小脸红的!好点没?来把这杯水喝了。”一边安慰我,一边倒了杯水递到我嘴边。灌下一口水,歇了会儿气,我总算觉得活过来了。看来以后喝酒这样的事,我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吧。
“尝尝这个”,见我不咳了,德妃举著夹了块嫩白的鱼肉搁在我的碗里,“记得上次聿儿说,你很喜欢吃鱼,就是不会挑刺,这是鲈鱼,刺很少又好挑,试试喜不喜欢。”德妃的脸上带着宠溺的笑容,我有些分不清,这份宠溺究竟是对我,还是对容成聿。
不过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我终究是很享受这份宠溺的。
说来有趣,我不爱挑鱼刺这件事,虽然是容成聿当初拿来糊弄德妃,让她以为他对我有意的,但,不得不说,容成聿却是说出了事实。大概是在琼鸾峰上,我曾经常常去他的静园里蹭吃蹭喝,日子久了,他便注意到了这些关于我喜好的小细节。虽然后来,这他被用在了很功利的地方,但一想到被容成聿这样细致的了解着,我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欢喜。
容成聿容成聿,又是容成聿!一天到晚,怎么就只有他在我脑子里转啊转啊转的,挥都挥不去!再加上方才我心里横生的疑惑,此时更是不愿再想起此人了!有些烦闷,我正愁该怎么遮掩,只听吱呀一声,关得严严的门开了个小缝,一个白影嗖的一下窜了进来,三两下便钻进了我怀里。不是红枣又是哪个!
“又跑哪儿玩儿去了!越来越野了,仔细我给你找个笼子!”这小家伙明明是被我一路带回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他溜出去了!含笑的看着在我怀里撒娇打滚的红枣,德妃放下筷子道:“看来你已经听画梅说了,红枣前两天被怡贵人抱回去养了养。本来还担心它不习惯,看它现在的样子,恐怕是习惯得很。”
我点点头,顺手拿了块糕点塞进红枣嘴里,语气轻松地道:“娘娘似乎挺喜欢怡贵人的,听画梅说,怡贵人常来毓淑宫陪娘娘说话。”我喂给红枣的正好是个桂花糕,正是它最喜欢的味道,只见它一个劲儿的往下咽,竟是完全不怕噎着自己。颇为无奈的,我只能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肚子,免得他真噎住。
“是啊,怡贵人算是宫里少见的单纯孩子了,不争不斗的,就喜欢凑到我这里来跟我闲聊。毓淑宫里向来冷清,有她在,到时能热闹些。算起来,她的岁数比你也大不了多少,性子又很随和,下次有机会你们一起坐坐,聊几句,你会喜欢她的。”德妃重新拿起筷子,却是继续往我碟子里夹菜。
点点头,接过画柳递给我的湿手巾擦了擦手,我拿起筷子,夹了片百合放进德妃碟子里:“既然如此,改日月儿便邀怡贵人一同用膳吧。来,娘娘,尝尝这个清炒百合,润肺的。”德妃笑了,“也好,便约在我这里吧。”说着,低头小口吃着菜。
“画梅”,吃了几口,搁下筷子,我没有回头的问:“屋里点的是什么香,味道这么浓?”画梅忙走到我身边来,躬身答:“回郡主,是沉水香。陈御医说,娘娘本就不喜欢服药,若是屋里药味太重,不利娘娘调整心情,便让奴婢在屋里多点些香。”
“是么?”我不置可否,拿起筷子作势要再夹菜,却突然停下动作,像是刚想起来一样,对画梅道:“对了画梅,上次你送我的沉水香我都用完了,今儿一闻见我才想起来,要是你有空的话,再做两块给我吧,我挺喜欢这香的。”
画梅垂着头诺诺称是,我随意点了个头,示意她退下去,便继续给德妃夹菜,时不时同她说些趣事,逗得德妃笑个不停。
一顿晚膳吃得宾主尽欢,服侍着德妃洗漱过以后,我从画竹手里接过刚煎好的药,状似无意的看了画竹一眼,见她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才放下心来,一口一口喂着德妃服下。
仔细将被角掖好之后,我对德妃笑笑:“娘娘,好好睡一觉,明儿又能好一截!月儿就在隔壁房里,有什么事,就让画竹去叫我,千万别自己强忍着。月儿先告退了。”德妃笑着看我,轻轻点头。
又嘱咐了画竹几句,我回过身便出了门,一开门,正遇上刚收拾完碗筷回来的画梅。恭恭敬敬地拜了我一回,我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在与她擦肩而过时,却突然叫住了她。“画梅……”闻言,画梅立刻站定在那里。
“要好、好照顾娘娘,别忘了,在这宫里,最重要的是,记清楚谁才是自己的主子。”闻言,画梅吓得双腿一抖,竟是要跪下去,我忙拉住了她,带着三分笑意地道:“夜路不好走,小心点。对了,别忘了,你答应给我制的香。就要沉水。”说完,不等她在唯唯诺诺些什么,便快步走了。
进了园子,夜风吹在我脸上,一阵阵的清爽。用手一摸,大概是那杯酒的原因,这会儿我的脸竟是滚烫滚烫的。对着风凉快了半天,觉得脸上不那么烫了,我才慢慢晃回了房,红枣自打出门